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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画梅 ...


  •   因为疲劳的关系,翌日,刘馥睡到了晌午方醒转,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他吓了一跳,赶忙起身穿衣,匆匆盥洗完毕,便去正堂给舅舅请安。
      进到厅里,朝东首舅舅的房间张望,不见舅舅,又走去西首,舅舅正坐在炕上,裁剪布匹。
      连朔是个裁缝匠,裁制的衣裳非常精致美观,在亭湖镇颇有名气,不少镇民都找他作衣裳,正堂西首的房间就是他工作的地方,房里挂满各种布料、针线、剪子、尺子、熨斗等。
      刘馥忙走进来,笑道:“舅舅早。”
      连朔抬头看见是他,笑道:“是小馥啊,你也早。”
      刘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如今听舅舅说早,不禁脸上一红。
      连朔道:“怎地不多睡一会儿?”
      刘馥道:“我……睡过头了。”
      连朔一怔,随即哈哈笑道:“你不必那么拘谨,平时不上学,你表哥和表弟都是睡到晌午才起来的。你刚到济南,必定累得紧,困就多睡一会儿,不用勉强起来。”
      刘馥道:“是。”
      连朔道:“你还没吃早饭吧?”
      刘馥道:“没吃。”
      连朔道:“那快去吃吧。”
      刘馥以前在家中,都是早上起来向祖母和母亲问安,然后一家人一起吃早饭,而今见连家不一样,便答道:“是。”不过从前早饭都是下人送来,现下怎知该去哪儿吃?
      好在连府不大,他退出正堂,就见到小厮青碧正在院中晒咸鱼。
      青碧也看见他了,笑道:“表少爷好。”又道:“绛红已做好早饭了,你去厨房吃吧。”
      刘馥奇道:“去厨房吃早饭?”
      青碧正想说“你想去别的地方吃也可以”,忽见大少爷从外头回来,大奇道:“咦,你怎地这样早就回来了,逃课么?”
      刘馥听他一个小厮居然对少爷这样说话,吓了一跳。
      连蹄却不以为意,笑道:“你还不是跟我一般糊涂,我昨日不是说跟先生告了假么?”
      青碧“啊”了一声,想起他昨日说自己记错日子,告的是今日的假,又问:“既然告错假,你今朝为何又出去?”
      连蹄道:“昨日买鲤鱼,跟蔡哥哥借了水桶,刚才拿去还。”
      青碧道:“既在家就帮我一把,那些香菇、木耳、萝卜什么的都拿出来晒。”
      连家不是大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虽有主仆之分,但平时说话都挺随意,青碧、绛红每日都有活干,有时忙不过来,叫少爷来帮忙也是寻常。
      若在平时,连蹄肯定立刻答应,不过今日表弟在此,他想和表弟说话,便道:“我没空。”走到刘馥跟前,笑道:“表弟,你睡醒啦?”
      刘馥点头道:“是。”
      连蹄笑道:“昨晚睡得好不好?”
      刘馥睡得并不好,昨晚躺在床上,快两个时辰了,才迷迷糊糊睡去,睡着后又做了许多梦。若说睡得好,便是骗人,但若说睡不好,又恐人说他挑剔,便道:“还行。”
      连蹄道:“你吃早饭了么?”
      刘馥道:“没有。”
      连蹄道:“那赶紧去吃吧,我也没吃,肚子饿扁了。”领他来到东厨。
      厨房很大很宽敞,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井然有序,桌子板凳擦得明亮干净,早饭是豆浆和水煎包,就放在桌上,不过刘馥还是闻到些许油烟味,他皱起眉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连蹄已在板凳上坐下,见刘馥还在门外,奇道:“咦,你怎地还不进来?”
      绛红正在厨房内准备午饭用的蔬菜,她以前曾在大户人家里当过厨娘,知道大家少爷小姐们,多半受不了厨房的味道,笑道:“大少爷,表少爷,你们去外头吃吧,待会我要炸丸子,到处都是烟味,若熏到你们,可难受了。”
      连蹄道:“好的。”想起一件事,说道:“我昨日买的鲤鱼,待会杀了,中午做糖醋鲤鱼。”
      绛红道:“好。”
      连蹄用托盘把早饭捧出去,问刘馥道:“你想去哪儿吃?”
      刘馥迟疑道:“这……”连府是个只有一进的小四合院,也没花园、凉亭,刘馥心想除了去屋里吃,还能去哪儿?
      连蹄却是随性惯了,在哪儿都能吃,见他不说话,自坐在厨房门前的台阶上,一手端豆浆碗,一手抓水煎包,就往嘴里送。
      刘馥见他如此,更不知所措。
      连蹄吃得两个水煎包,忽见刘馥并不吃,奇道:“你怎地不吃?”
      刘馥吞吞吐吐道:“我……我想回自己房间吃……”
      连蹄笑道:“好啊。”端起托盘,径直往跨院去。
      刘馥见他做事风风火火,只得跟上,待走到跨院,连蹄已把早饭端进他房中,刘馥忙道:“多谢表哥!”
      连蹄笑道:“这有甚好谢的?赶紧吃。”自又吃了起来。
      刘馥坐到桌边,见托盘里既无筷子,也无调羹,只得用手拿水煎包,轻轻咬一下,放回碟中,双手捧起豆浆碗,浅浅抿一小口。
      连蹄见状,突觉自己吃相粗鲁,有些不好意思,忙放慢了吞咽的速度。
      刘馥吃完一个水煎包,就不吃了。
      连蹄道:“吃得这样少?你胃口很小啊。”
      倒不是刘馥胃口小,只是初来乍到,他一时吃不惯当地的食物。
      连蹄笑道:“我买的糕点,你吃了么?”
      刘馥道:“吃了一些。”
      连蹄笑道:“你若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去给你买。”
      刘馥道:“多谢表哥。”
      连蹄笑道:“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出去走走吧,我带你看看亭湖镇的风光。”
      刘馥道:“这……”
      连蹄道:“怎么?”
      刘馥道:“我刚到这里……倦得很,还不想出去……”
      连蹄一心只想逗表弟开心,全然忘了这回事,忙道:“是是是,是我疏忽了!你该好好休息休息,等过些日子恢复了,我再带你出去。”
      刘馥道:“多谢表哥。”
      连蹄笑道:“咱们是一家人,你不用老说多谢。”
      刘馥道:“是。”
      连蹄看他沉默寡言,自己的起话头总聊不下去,颇感尴尬,忽然瞥眼,见到他的行李物件仍放在角落,忙道:“表弟,你的东西,我帮你拿出来放吧。”说完也不管人家同意与否,自先去打开。
      刘馥是富家少爷,整理私人物品向来都是由下人做的,今来到此,却没有人使唤,他正愁不知该当如何,连蹄既愿意帮忙,正合心意,客气了几句,便泰然处之。
      连蹄把行李中的物品取出,书籍、字画、古玩……按照刘馥的指示,一一摆放陈列,待到全部整理完,已累得满身大汗。
      刘馥很是感激,笑道:“我从家带来了玉露茶,清醇鲜香,给你沏一些,可好?”
      连蹄笑道:“好呀。”
      刘馥当即取出一套青花瓷茶具,烹水煮茶。
      连蹄看着墙上挂好了的几幅画卷,问道:“表弟,这些画是你画的么?”
      刘馥笑道:“我哪有那本事,这些都是‘浣雪村夫’的画。”
      连蹄看向落款,果然是“浣雪村夫”,奇道:“怎地都挂他的画?”
      刘馥笑道:“我很喜欢浣雪村夫,他的画太美了!”
      连蹄道:“是么?”眼看这些画多是农忙图,画极为逼真,心道:“果然是个村夫。”
      刘馥将茶倒入杯中,笑道:“表哥,茶泡好了。”
      连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果然醇鲜袭人,赞道:“好喝!”
      刘馥又取出一个精美的锦盒,掀开道:“这是我从襄阳带来的点心,你尝尝看。”
      连蹄看盒中装满花花绿绿的细点,自己从没见过,便抓起一个放入嘴里,香脆可口,甜而不腻,赞道:“好吃!”
      刘馥微微一笑,转眼瞥见书案旁的画缸里,有一卷轴插歪了,走过去扶好。
      连蹄道:“那些都是画么?”
      刘馥道:“正是。”
      连蹄道:“既是画,怎地不挂起来?”
      刘馥赧然道:“画得不好,挂出来给人瞧见,该笑话了。”
      连蹄大奇,问道:“是你画的?”
      刘馥道:“啊……是……”
      连蹄更加好奇,说道:“我可以看么?”
      刘馥迟疑道:“这……”
      连蹄笑道:“让我看看吧。”走过去拿起一卷。
      刘馥忙道:“我是乱画的,若觉得难看,你可别笑我!”
      连蹄笑道:“我怎么会笑你?”解开画卷上的锦绳,打开画卷,见画上绘的是一幅桃花盛开图,连蹄赞道:“真好!”
      刘馥喜道:“你觉得好?”
      连蹄笑道:“当然好啊,这梅花红艳艳,好看极了!”
      刘馥大失所望,心想:“这是桃花……”
      连蹄看向落款,见写的是“刘郁香”,奇道:“这不是你画的么?”
      刘馥道:“是我画的。”
      连蹄道:“那这儿怎地写着‘刘郁香’。”
      刘馥笑道:“我就是刘郁香,‘郁香’是我的字。”
      连蹄笑道:“好字!”
      刘馥见自己无论什么他都说好,也不知是真是假,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连蹄把画挂在白墙上,还细细欣赏道:“这些梅花真好看!”
      刘馥走到书案边,闻言忍不住纠正道:“那是桃花。”
      连蹄一怔,随即讪笑道:“原来是桃花啊……都差不多。”
      刘馥笑而不语。
      连蹄见他在铺展纸张,笑道:“你要画画么?”
      刘馥并没要画画,只是见纸张有些褶皱,这才铺陈开来,想将纸压平。
      连蹄却不待他说明,自顾道:“我很喜欢看人画画的,你快画啊。”边说还边取出墨砚,将墨研开,用笔蘸了蘸,递给刘馥。
      刘馥看他如此殷勤,不好拒绝,只得接过,一时不知该画些什么,忽转念一想,适才连蹄将桃花误认作梅花,于是便在纸上画了一株梅花。
      连蹄坐在案旁,双手捧脸,看其蘸红颜料上色,问道:“这次画的应该是梅花了吧?”
      刘馥抿嘴而笑。
      连蹄忙道:“难道是杏花?”又道:“应该没那么红啊……”
      刘馥忍俊不禁道:“你刚才说对了。”
      连蹄吃了一惊,笑道:“你捉弄我!”
      刘馥伸伸舌头,见他看得颇认真,问道:“表哥,你会画画么?”
      连蹄摇头道:“不会,不过我喜欢看人画画。”
      刘馥道:“你自己不想画么?”
      连蹄道:“想的,我也画过一些,但是不好看。”
      刘馥道:“多画多练,就会越画越好。”
      连蹄摇头道:“没人教我,我自己画得不好,全拿去给绛红当烧火纸了。”
      刘馥叹道:“真可惜!”
      连蹄笑道:“难看极了,有甚可惜的。”
      刘馥想了想,把笔递给他道:“你要不要也画着试试?”
      连蹄摆手道:“不行,我真的画得很难看,你画得这样好,待会给我弄糟了!”
      刘馥笑道:“不打紧。”将笔塞进他手里道:“你只管画。”
      连蹄迟疑道:“我若是……画糟了,你可别生气啊。”
      刘馥笑道:“我怎会生气?”
      连蹄这才提笔,开始作画。
      刘馥看他手法,倒不似他自己所言般糟糕,梅花的枝节画得有模有样,只是下手轻重不分,该浓却淡,该淡却浓,看着看着,刘馥忍不住出言指点。
      连蹄嘴上“嗯、嗯”应,手上却依旧如故。
      刘馥当即走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握笔的手。
      连蹄大吃一惊,身子猛地一哆嗦。
      刘馥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引导他画。
      连蹄与他靠得如此近,鼻中闻到他身上衣裳所散发出淡淡香气,不觉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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