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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又是一年春 ...

  •   这些话说得有些重了,让人有些挂不住脸。
      果然,边寒月话音落地,程熹微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但那也只是一瞬,他就自嘲着笑出了声。
      “也正是如此,我才要去南疆。”
      见边寒月还要再劝,程熹微打断了他后续的话:“如今除了母亲,我最亲近的人,只剩你了。”
      “我总觉得,就算是有许多的人觉得我是废物,但是你总是不一样的。”
      程熹微看向边寒月,眼神中带着受伤。
      边寒月当即心痛,继而悔意涌上心头,见程熹微转身下了马车,忙追了上去。
      “程熹微,你在说什么混话?”
      见程熹微还在快步往前走,边寒月伸手拽住了他,从背后牢牢抱住了他。
      怀中人突出的肩胛骨硌着他的皮肉,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消瘦。
      边寒月更心疼了,他轻轻靠在他的后背上,想跟他说很多的话,想劝他留下。
      但是,还是那样,来来回回竟找不到一个能见人的理由,能够说服他。
      “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要在督造处多做几年吗?这才几日,怎么就变了主意呢?”
      程熹微沉默地站着,许久后他才开口。
      “寒月,我想老头了。”
      “想跟他斗嘴打架,跟他跑马打猎,跟他下馆子吃酒看戏。”
      每一日,他走在神武大道上,看着周边鳞次栉比的商铺,似乎每一处都能勾起往日的回忆,让他忍不住驻足,仔细回想着过去与程云相处的记忆。
      然而每每回忆中的笑意还展开,连绵的失望伤心就已经让人难以忍受。
      京城中的每一处熟悉之地,都在无声且深刻地提醒着他,他的父亲死了,他的母亲离开了,他的家,没了。
      除了身边的边寒月,这诺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守着那些该被搁置的回忆,独自逆行。
      “在这里,我总是会想他,也会觉得过去时光,只空长了年龄……”
      程熹微的话没有再说下去,这些沉湎后悔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过于软弱,而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做一个软弱的人。
      他轻轻握住边寒月的手,转过身来,看向他。
      边寒月回握住他细瘦的十指,轻轻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你离开也好,也好……”
      边寒月低语几句,想明白似的说道:“我在京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待我安顿好了,就去南疆寻你。”
      “等到我再去寻你的时候,我们就在南疆好好生活,就你和我,好不好?”
      指尖能感受到他胸腔下的颤动,程熹微低头
      “好,我等着你。”
      如此这般,程熹微离京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只待江升做好各方交接,就会领兵南下。
      程熹微要走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还是在兵部有些动静。耿忠专门来看过程熹微,与他长谈许久。
      说的还是老一套,不外乎是京中尚有叔伯庇护,南疆毒瘴蛮夷,何必涉险,话里话外还是劝他留下。
      程熹微感谢了耿忠的爱护,但是要离开的想法却没有改变,耿忠劝得狠了,他就拿出来孟清徽的圣旨,压得耿忠很没办法。
      如此这般,耿忠也不再劝他了,但是还是为他留下了军需督造使的职位,让他随时可以回来。
      耿忠这么一安排,程熹微只能让安立宇先暂代他的位置,等过段时间耿忠脾气下去了,他再写信为安立宇正式谋了这个差。
      安立宇知道了程熹微的安排,忙跑过来见他。程熹微一见他满脸问号地跑过来,当即伸手拦住。
      “如果是问我为什么南下,那请君闭嘴。”
      安立宇脚步一顿,圆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程熹微,其中的不舍简直要当场化作眼泪淌下来。
      程熹微心中一阵恶寒,忙不迭地跟他拉开距离。
      “你别那么看着我,要恶心死了。”
      安立宇也不管程熹微恶心不恶心,直往他身边凑。
      “大人,你真的要走吗?留在这里不好吗?”
      “我走你做督造使,不好吗?”
      程熹微挑眉看向他,安立宇皱着眉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人待人好,你要是走了,咱们都会想你的。”
      “你们是想着宰肥羊吧?”
      “您这可是小人之心了,虽说大人您平时事多活多,又吹毛求疵……但是咱们是当真舍不得大人的。”
      安立宇掰着手指头细数程熹微的“好处”,听得程熹微笑骂道:“没良心的,我都要走了,还在这里跟我掰扯。”
      安立宇看着程熹微的笑意,心中松快许多。
      日光里,安立宇的神色轻快闲散,仿佛这世间的喧嚣杂乱都与他无关似的。
      看着他,那些官衙酒桌上的闲言碎语止不住地浮现。
      安立宇十五岁就成了少年探花,也是当时红极一时的风云人物,怎么就如此心甘情愿在兵部做个庸庸碌碌的刀笔吏。
      “立宇,如果你想再进一步,我可以为你同耿尚书牵线,如果你不喜欢兵部,三省六部中你有别的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也可以帮你问问。”
      程熹微说得很郑重,浑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安立宇见他这样认真,也收起了玩闹的架势,端端正正地站直了。
      “大人不必为我操心,我在这里挺好的,我替大人守着门户,等您将来回来。”
      “你年少时,也算是名动京师,是无数学子艳羡之人,如今窝在兵部,也太屈才了。”
      程熹微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惋惜,安立宇确不觉得有什么,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算哪门子的才,大人太抬举我了,我看如今挺好,反正我是个光寡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笑嘻嘻的模样,有些混不吝,程熹微见状也没有再劝。
      安立宇似乎也不想程熹微再提这些话,见程熹微准备下衙回家,当即起身送他出门,态度之殷勤,非比寻常。
      程熹微走后,安立宇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是来给程熹微送查检好的火石账册,忙转身跑过去给程熹微递册子,去发现他早已经走远了。
      安立宇看着手中的册子,想着现在追上程熹微,难免会再听他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又想到程熹微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就把册子放在了他的书案上,等着他回来时在看。
      第二日,军需督造处的小院并没有如期迎来他曾经的主人,安立宇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昨日夜里,江升已经悄无声息地点兵离京了。
      安立宇知道后,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抬起头,看向庭中,突然发现地上已经有了一层毛茸茸的新绿。
      安立宇握住那册子出了神,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又是一年春。

      程熹微走得很仓促,江升派人到将军府时,和煦阁内的晚饭才刚摆好。
      自打越明珠离开后,程熹微就将涉江堂封存起来,除了派人打扫,轻易不让人进去,一应起居也都在和煦阁内。
      军令传来的时候,程熹微走得太仓促,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边寒月好好道别,只留下一张字条,就出了京。
      程熹微手持中军大营的军令,自神武大道策马穿过安远门,沿着惠济河一路南下,很快就与江升的队伍碰了头。
      春寒露重,程熹微短途奔袭,只觉呼吸中都带着凉意。
      他拉住缰绳调转马头,立住身形。河岸旁的江升见到他,也驾马而来。
      “你就是程将军的儿子吧,跟上队伍,我们这就走。”
      江升长了张冷肃的脸,看起来不苟言笑,话也不多,简单说了几句就不再闲谈,扯住缰绳比了几个手势,身后的队伍就快速地排成一列,各个蓄势待发,仿佛是为了等他,这才耽误了行程。
      果然不出程熹微所料,当他融入队伍后,一行人迅速打马南下,顷刻间就出了京城。
      这支队伍行进极快,程熹微跟在后面,几次都差点跟不上,要不是多年来程云连打带骂,让他较着劲儿地练习骑射,如今怕是都跟不上行军的速度。
      不知道跑了多久,连耐久的军马都显出疲态来,这队伍才停在密林中休整。
      程熹微颤巍巍地下了马,有上气没下气儿地喘着,就在他扶着树就要吐出来时,一只半旧的水壶递到了他的眼前。
      干渴到要冒烟的程熹微也顾不得什么了,接过水壶就灌了起来,一壶水下去了大半,他这一口气才算顺过来。
      “当初喝个水都东嫌西嫌的,现在不讲究了?”
      程熹微扶着树仰头看去,逆光里江升的表情格外讨人嫌。程熹微心想,自己那点子破毛病怎么传得到处都是。
      “当初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
      见程熹微态度谦和,江升也不再挤兑他,只冷冷说道:“陛下旨意让你一路随行,此去路远,途中艰险不止一二,你要是受不得就提前跟我说。”
      “我能受得住,只望将军能带我同行。”程熹微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满,忙站直答道。
      年轻人抢白的话语中带着铿锵之力,江升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但是话头仍带着冷意。
      “莫要逞强,不然倒了也是给旁人添麻烦。”
      听他话音稍缓,程熹微忍不住问出了心中埋了许久的问题。
      “将军,我们这样疾行,师出为何?”
      程熹微话音未落,江升突然转身,大步疾行至队伍中,揪着一个披甲士兵,扔到了空地上。
      被这变故吓到的程熹微,忙看向那人,只见江升已经扯掉他的盔甲上的遮面,那人扭过头来,正对上程熹微的视线。
      看着这熟悉的脸庞,程熹微不由惊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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