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伤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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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自九天坠下，砸在将军府庭中的青石地砖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在各色的衣摆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痕。
那股子寒意，也就顺着衣服冻到了骨子里，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传令的将士跪在了越明珠眼前，久久不敢起身。
越明珠心头一沉，几乎站不住，边寒月忙要扶住她，她却甩开了边寒月的手，一步步走到落雨里，哑着声音问道：“可是，军报？”
“西北大捷，程将军与李都护收回了宣府，还将我们的边境线往北推了二十里……”
“那是好事，是好事……”越明珠喃喃道。
这将士似下定了决心，继续说了下去：“两军交锋，程将军身先士卒，身中数矢，医官竭尽全力，还是没能留住将军……”
似不敢面对越明珠一般，他的话越说越低，脊背也越来越低，几乎要伏到地上。
边寒月站在旁边，也觉得这人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但是当它们连在一起就变得格外晦涩，他反反复复将那话过了好些遍，才终于明白了其中意思。
程云死了
越明珠的丈夫，程熹微的父亲，死了？
他有瞬间的恍惚，仿佛这世界的真假错落交织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程云怎么会死？程云明明不该死的？
怎会如此？又怎能如此？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那边越明珠已经晕了过去，边寒月忙扶住她下坠的身形。
“夫人—— ”
慌乱与无措如同这落雨般袭来，将军府顿时乱了起来，仆从翻飞的衣摆，低低的哭泣，越明珠昏迷中持续不断的呓语，无不让边寒月的心不断收紧。
越明珠足足晕了一刻钟才悠悠醒来，她刚直起身，就忍不住呕了一大口血，鲜红的血迹溅在床头，晕出层层血花。
越明珠剧烈地咳嗽着，似要将一腔肺腑都这么呕出去。
边寒月站在她身边，小心地拍打着她的脊背，他想开口安慰她，但是他既无法开口，更不知道要不知道如何开口。
“让那个传信的小将士进来，我有话要问。”
越明珠甩开欲上前来的医官，靠在床柱，紧紧盯着门口跪行而来的人。
那小将士也极为悲伤，似乎马上就要哭出声来，但是仍在压制着情绪，艰难地讲述着来龙去脉。
程云不像李敏——人长的粗，性子也粗。
他那副粗犷的模样下却格外细心，这份细心曾在战场上多次救回他的性命。
这次北征，与北燕的几次交手中，程云早已摸清楚了他们的路数，因此几次乘胜追击，除了夺回宣府之外，甚至将西境生生往外推了许多。
然而，说是得意忘形也罢，说是战前疏忽也好。程云就是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突遇北燕的重骑兵。
正如当初以重炮炸开宣府那般，这群重骑用同样的方式，轰开了程云的防守，饶是程功夫独步青云，但终究为流矢暗弹所伤，遗憾离世。
“他，如今在哪？”
越明珠的话没说完，泪水落了下来，她像是没有意识到，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话。
小将士眼圈泛红：“如今消息已经传到宫中了，想必李将军如今已经扶灵归京了。”
扶灵，这个字眼刺痛了越明珠。
她突然想到，她见他的最后一面，还是那日匆匆北征，他回家时，临别的那一眼。
若是，知道那会是最后一眼，多看看他就好了。
茫然无措笼扼住了越明珠，她茫然地抬头，似在看门外再也回不来的人。
“我要去见他，我还没见他呢……”
“夫人……夫人……”
边寒月见她神色不对，一边轻声唤她，一边招呼医官赶紧过来。
“医官赶紧过来，看看夫人怎么了！”
早就焦头烂额的医官见状忙凑到越明珠面前，见她瞳孔涣散无神，忙用针在她几处穴位刺下，让她先晕睡过去。
“夫人伤心过度，有些离魂之症，待日后慢慢修养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伤心，总会有过去的时候，时间总是会抚平一切，身体如此，心亦是如此。
医官诊了脉后，又写下张方子，让侍从照着去煎药，等越明珠醒了再给她喝。
“先生留步，夫人的境况不佳，还望先生留在府上，照应一二。”
“那是自然的，老朽就在这里守着，夫人有什么情况，公子尽管招呼就是。”
老医官看了看边寒月，实在想不起将军府中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位神仙公子。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多问，应了话后，就出了门。
眼见医官走了后，边寒月怔怔地看向纷杂的内室，有些恍惚。
他脱力般扶住门框，这才觉出掌心针扎似的痛。
他摊开手，只见掌心中满是细碎的瓷片，想是刚才用力过度，生生捏碎了茶盏。窗外落雨落到掌心中，与殷红的血迹融在一处，变得模糊不清。
边寒月缓缓闭上双眼，如何……如何告诉他呀……
郑珣说的不错，朝中但凡与南华寺事端有关系的人，都被一一审问过了，轮到程熹微的时候，审问已经到了末尾。
程熹微坐下来后，问他话的人并不是掌管刑狱的三司中人，还是这次南华寺事端后启用的新秀。
见郑珣带了程熹微过来后，就开始了流程，问程熹微那日前都在做些什么，当日的行程踪迹，都与谁在一起，去了哪里。
程熹微都一一答了，待到提及边寒月时，上首之人又让他细细说说他的来历。
程熹微沉吟片刻，流畅地说出了他们如何结识相遇，只是关于两人之间别样的情愫，程熹微还是瞒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待他们问完，天边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郑珣起身挑起门帘，看向门外的连绵大雨。
“果然下雨了，快去寻把伞来。”
程熹微扭头看去，果见天边阴雨不断，茫茫雨雾几乎要阻断视野。
郑珣倚门笑道：“这是天要留客了，只不过我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看熹微你留还是不留了？”
程熹微看着这阴雨，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突然断裂，他突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不行，我心里不踏实，我要回家看看。”
郑珣见他如此严肃，也敛起笑容，命人赶紧再备车来。
就在这时，庭中一人匆匆而来，见程熹微在场，脸上神情变了变，本来准备当众禀报的话，也咽了回去，欲低声说与郑珣一人。
郑珣目光扫过来人，就知道这消息怕是与程熹微有关。
他看向来人，示意他不要开口。那人也知情知趣，忙站到了旁边，不再作声。
郑珣备的车终于来了，程熹微也看见了方才他们的动静，知道他们肯定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自己说。
见车来之后，程熹微与郑珣告别后，就上了马车，让车夫赶紧往将军府走。
见程熹微的马车走远，刚才过来的侍从连忙开了口。
“程云将军战场遇敌，遭遇不幸了。”
“什么？！”
郑珣目光紧盯住侍从，几乎要把他看个对穿。
“从哪里来的消息，准不准？”
侍从盯着郑珣的目光，瑟瑟发抖道：“这是刚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怕是这会儿各家各府都知道了，出不了错。”
郑珣身形一晃，忙看向程熹微的马车，只见那小小一架灰蓬马车已经消失在连绵的雨幕中。
思及程熹微，郑珣轻轻叹了口气。
“参天大树倒了，日后他怕是要经历无数风雨了……”
郑珣的话极轻，几乎要散在落雨中，侍从没有听清，还以为是在吩咐自己。
“公子在说什么？”
“没什么，公事完了，进宫回禀去吧。”
郑珣接过雨伞，走入雨中，侍从见主人走了，也忙跟了上去，两人很快消失在雨雾中。
无边的雨幕中，程熹微下马进了将军府，刚进门，他就觉出家里的不对。
府内较往常肃静了不少，程熹微首先想到的就是越明珠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他快步走进涉江堂，果然见来往侍女神色含悲带哀。
程熹微心下微沉，拉住其中一个问道：“怎么了，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那侍女不敢同他说，只顾捂着脸哭泣，程熹微更觉不对，松开她大步走进内室中。
程熹微挑帘而入，似听见动作，守在门边的边寒月蓦地转过头来，却又在看见他的瞬间，变了脸色。
边寒月的情态，让程熹微越发得慌了。
他看了他一眼，来不及询问就快步走到越明珠的床边，当看见她那张煞白的脸时，程熹微的心猛得被揪紧了。
“母亲，这是什么了？”
边寒月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哑声同他说着话。
“夫人伤心过度，一时失了神智，刚吃了医官开的药，睡过去了。”
程熹微疑惑道：“伤心过度？母亲有什么可伤心的？”
他的疑问尚未说完，突然有什么从他心头闪过，程熹微不可置信地看向边寒月。
一瞬间内，他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喉间的话来回翻滚，却嘶哑挣扎着，难再吐出一字。
终于，程熹微咬破了舌尖，艰难地问道：“是……父亲？”
边寒月闭上双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伤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