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北燕南犯 ...

  •   程云说得很对,古往今来,凡有战事兴亡都是底层人的苦难,而陈庆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底层士兵。
      他是个老兵,还是个断了三根指头的老兵,他这样的人在军队中显得有
      些尴尬。
      若说因病残退伍,那他还不够格,可要真的操演上阵,他仅剩两个指头的右手,也确实比不上正常人。
      壮年当兵的陈庆从小陈一路混成了老陈头,凑凑活活也就过了大半辈子。要说时来运转,今岁春初还真让他碰上了大馅饼。
      超一品骠骑大将军程云的独子程熹微被派往西北剿匪,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程熹微被调到了李敏手下,那就是给太子找地儿撒欢。
      当时,与陈庆相熟的老兵们都希望让这公子哥离自己远点,生怕程熹微平白发疯,连累他们。
      众人推来搡去,就把陈庆推了出去,没成想程熹微是个龟毛公子不假,但是心肠软,待人好,对着他们这群废物兵也好声好气,一时他们的吃喝用度比精兵营里的汉子们还要好些。
      哪怕是后来程熹微走了,李敏因这小公子事无巨细的个性,生怕他回头再来看看他的“战友”们,平时待他们也算不错,平日军饷补给也都发的足足的。
      前些日子,宣府的边境有爆炸事件,陈庆听年轻的士兵说,是北燕那些个戎狄生事,听起来吓人,但是闹得并不是很大。
      陈庆听后,因恐惧战争而提起的心又吞回了肚子里。他不想打仗,一点都不想。和平的日子里,他这样的废人,还能垦垦军队的屯田,混口饭吃,若来日战火起,他只有送命着一条路。
      此刻的西北宣府,古道重镇上,陈庆正撩开帘子,偷摸溜出军帐放水。等爽快完后,陈庆提着马灯往回走。
      昏昏暧暧的亮光中,一身轻松的陈庆突然生了兴致,抬头看向天空。
      辽阔西北,星子无数,浩瀚的星河,千百万年前就已然如此,孤独恒久地看着奔波劳碌的世人。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陈庆不知道这样文邹邹的句子,那些写在书简绢帛上,镌刻上巨石功碑上的话离他都太远,从田间地头长出来的他,至多不过觉得星星好看,美到他忍不忍不住驻足许久,才想起来往军营走去。
      陈庆刚一转身,马灯映照的亮光中,一人正站在营帐边。陈庆伸出马灯照了照,却见那人甲冑俱全,略大的头盔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但仅从露出的下巴,就能看出他是个端庄整齐的模样。
      陈庆刚想询问来人是谁,怎么半夜还在外头晃荡,但还没等到他开口,只觉喉间一热,所有的话都成了气音,再也说不出来。
      他用仅剩的两根手指捂住脖颈,却挡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马灯跌落在地,迅速点燃深秋的枯草。
      来人似乎看到陈庆的断指,似想到了一些久远的记忆,停顿了一瞬说道:“是你呀,可惜了……”
      可是陈庆已经听不到他说的话了,他摔倒在地上,剧痛让他浑身抽搐痉挛,生命最后一刻,他挣扎着翻过身来,仰躺在地上,扩散的瞳孔映上的是天际垂落的星光。
      突起的爆炸声、骑兵冲锋时的踩踏声、尖锐的军号声、刀兵砍入血肉的闷声……所有的声音都在离他远去,连带着身体的温度和眼中璀璨的星光。
      最后意识里,陈庆突然想到自己当兵前,离家时邻村的小丫曾经找过他,塞给了他一双厚底布鞋。
      他是知道她的意思的,只是陈庆觉得自己又穷又要上战场,万一有点事情,那不是要误她一生。后来很多时日里,陈庆总会想起小丫泛红的脸颊,但是夜深人静时看着自己残缺的手指,他又会庆幸,还好没有误她。
      幸好呀,不然现在自己死了,她岂不是要做寡妇?
      那可是要被欺负的。
      陈庆这样的想法,自然不会有人关心,冲锋的马蹄踏过老兵的尸体,领头的大汉骑马跃至人前,伸手拽住了缰绳,冲着持刀人低声道:“老韩,你发什么愣?”
      阿枫听了唤声,足下轻点,落在大汉身侧的马背上。
      “你那边怎么样?”
      达奇听他询问,无不得意地说:“这你放心,这回让这帮中原人吃不了兜着走。”
      阿枫眼睫微垂,握紧手中缰绳,待再抬头时,刀尖已然朝向前方,兵戈之下,刀剑所向,一时血肉横飞。
      如果说之前边境出现爆炸事件,尚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但如今西北是真真切切地出事了。
      北燕很快派出精锐骑兵,出其不意地偷袭西北驻军,西北军虽不减当年血性,但到底是多年和平之军,又是夜袭,一时间待到反应过来,宣府北营的驻军已经被重炮豁开了个口子,精锐骑兵纵马而过,边境防线一度被攻破。
      清点完伤亡后,李敏急得长了一嘴燎泡,浑身上下都冒着火气,这样的失误,就是把他的脑袋摘了都不够。
      作为西北六镇中的重中之重,宣府若是丢了,李敏也不用回京了,直接战场上马革裹尸得了。
      西北这半年多是有些暗流涌动,但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这里到底是民族融合处,族类繁多,鱼龙混杂,有些难以料理的刺头事件倒也也正常,但是北燕突然出兵,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李敏来回掂量盘算其中关系,也没有理清楚到底是哪路神仙,搅弄起这无边风云,来摸了把大宁的老虎屁股。
      前路如盲人摸象,处处一知半解,但是眼下的事却要赶紧解决。如今西北防线初破,短期战事难免,李敏有私心想把儿子送回京中,李敏到底是老了,人一旦老了,就更加有自己的软肋,关键时刻总还是想保住重要的人。
      但是李京和却是个有血性的孩子,不愿临阵脱逃,枉作小人的李敏见儿子硬朗的模样,顿有老怀欣慰之感。
      “好样的,不愧是我的种,跟老子一起去会那帮杂种,让他们知道谁他娘的才是狗熊!”
      李敏一掌拍在儿子肩上,李京和略显单薄的肩膀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差点没摔个踉跄。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但是李敏还是低估了北燕的决心,这场看似毫无目的的侵扰,竟是下了大成本。
      一场冲锋过后,反应过来的西北驻军开始有力地反击起来,但是却发现,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北燕以游牧边民为主,尤善骑兵作战,大宁境内以青牛关螺仙峡两道天险,才算是抵住了骑兵南下。
      当初设立西北都护府,就是背靠螺仙峡,沿着云中山余脉建起城墙,以抵御骑兵。
      不过,这一次北燕竟然拿出了大量的云梯和炸药,这样不要钱的打法,让李敏目瞪口呆。无奈之下往日的保守式的防守战术也不太灵了。
      万般无奈之下,李敏只好领兵一边与之周旋,一边急速往京城送战报。
      西北加急的战报呈到孟清徽眼前时,他整张脸都青了。
      朝臣们许久不曾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了,孟清徽看着那些潦草的报奏,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
      自上次遇刺后,他的脸色一直不大好,再加上此他此时阴沉的表情,更让人心惊胆战。
      “北燕南犯,边境骤起烽烟,诸卿有何见解?”
      奏报由苏平念出,寂静笼罩着整座勤政殿,待念完奏报,百官中顿有切切之声。
      兵部尚书耿忠上前一步:“臣见北燕消耗军需物资甚巨,不似久战之像,臣以为可命李都护便宜行事,集结西部兵力,以大军压境,令北燕不敢放肆。”
      如今朝中宰相之位空悬,只有参知政事刘元黎行宰相之实,只见他越众而出。
      “北燕皇室子嗣众多,如今突然袭我边境,怕是为了夺位,早做筹谋。
      孟清徽冷笑:“不管因为什么,总要付出些代价。”
      “将陕甘一线兵力调配西北,任凭李敏处置,防线再退一寸,那他也不用回来了……”
      孟清徽话音未落,殿外的战报鼓却响了,声声叠叠的催促中,快马加鞭的边关将士终于将前线的消息程至君前。
      “西北边关急报,请陛下过目。”
      孟清徽接过奏报,匆匆扫过后,奏报就被他掷于大殿之上,阶下百官偷偷看去,只觉御座上的皇帝,脸色更冷了。
      “这些戎狄,当真放肆。”
      刘元黎上前一步,捡起奏报,上面赫然写着宣府遭创,李敏重伤,生死未卜,副军难以支撑,望速速点将驰援。
      “李都护乃当世名将,如何……如何……”
      刘元黎的声音中满是疑惑,却听孟清徽冷静地说道:“名将又若何,战场上谁人不死。”
      孟清徽走了两步,似下定决心般说道:“速把程云调来。”
      “陛下不可,程将军身系京中安危,轻易不可调动呀!”耿忠忙回道。
      孟清徽极力压制胸中的怒火,冷声道:“让程云速速来见,即可准备发兵北燕。”
      未及朝臣反对,孟清徽继续道:“传朕的天子令,让镇南将军随时听令进京。”
      此话落地,朝中一时寂静,百官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先说话。
      镇南将军姚守贞,就要回京了吗?
      这个名字像个禁忌,虽然时时被提及,但是落到明面上,谁也不敢在孟清徽面前大大咧咧地说起姚守贞。
      那些年长些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曾听说过早年的往事,那些掺杂在往日时光里的暧昧回忆……
      那时候孟清徽还只东宫太子,镇南将军还尚未从军,只是起先镇南将军还是东宫伴读,先帝半生求子,最后只有孟清徽这么一个儿子,因此对待孟清徽格外严苛。
      不少老臣都记得小太子总是板着脸跟在先帝身边,他从来不笑,也不像寻常小孩一样撒娇耍赖,听了先帝严厉的训斥也不会哭,只是低着头,沉默地站在角落里。
      唯独在姚家二郎进宫时孟清徽会有几分笑容,倒像个孩子模样。后来,先帝驾崩,孟清徽年少登基,主少被欺,开国时分封的异姓王随之心怀鬼胎,以静安王为首,聚集于南境叛乱,意图裂土自治,当时又正逢北旱南涝,四处冒火的御座烫得小皇帝几乎坐不下来。
      这时候,这个姚家二郎披甲上阵,在四境之内周转斡旋,生生稳住了这动乱江山,成为孟清徽最信任的人。
      而后……
      而后,将军凯旋,常伴君侧,渐渐的君臣间少年相交的信任成了暧昧的流言,文昌宫中永远有姚二郎的卧榻,甚至宫闱密语中,常有将军卧榻之说……
      无论是什么样的忠臣良将,一旦沾染上了伴君的名头,就再难直起脊梁,姚守贞也不例外。
      当时韩贵妃之父为当朝丞相,因着女儿有孕,明里暗里不知挤兑姚守贞多少次,直到文昌宫政变后,孟清徽彻底掌握朝局,这些宫闱密事再无人敢置喙。
      然而,也许是亲眼见证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文昌宫政变后,姚守贞就自请镇守南境,非诏不回,一去经年,仔细算算,姚守贞已经十九年未曾归京了。
      耿忠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朝堂难言的凝滞。
      “有姚将军镇守京师,一切自然能够稳妥无忧,陛下也可放心。”
      耿忠说罢这一句,刘元黎立即接上:“既然陛下有此安排,李都护已经求援,那就尽早令程将军征北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