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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瑶台宴会,应有靓妆临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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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远郊寺庙林立,更有皇庙南华寺,于是此处就成了京城官眷的礼佛之地,平日香火极盛。
如今中秋赏灯,城西就挂上了各色佛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南华寺山门下一座数丈高的佛祖拈花灯。
也不知是哪家的扎灯手艺,将佛祖的威严与慈悲并于一体,又经由明灯映出,乍看上去,像极了释迦拈花而笑,佛光普渡众生。
而照夜清就站在这佛光之下,今日的她穿了件素色的纱衣,见到孟元康后,她快步走来,行动间衣袂拂动,飘飘若仙。
孟元康见到她,眼睛瞬间就亮起来。
“许久未见,你还好吗?”
问话的是孟元康,照夜清冷艳的脸庞都有了些许温柔,她握住孟元康的手,低声道:“有殿下照拂,自然万事都好。”
两人对话间,程熹微与边寒月也走上前来。
“那就是闹得满城风雨的女子?”边寒月低声问道。
程熹微点了点头:“就是这位姑娘。”
两人低语几句,就见孟元康拉着照夜清与她介绍二人:“这是程将军家的公子程熹微,上次在海棠听雨楼你们见过。”
“这位是熹微的朋友边公子。”照夜清听了,朝着两人人行了一礼。
她是个难得的美人,边寒月也是个实打实的美人,佛灯之下,两人站在一处,竟有些难言的相似。
孟元康看着不由轻笑:“边公子与小清长得有些像呢。”
程熹微也笑说道:“兴许长得好看的人总是相似的好看,不好看的人总有各种各样的难看。”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笑出了声,照夜清掩面轻笑:“小程将军说话真是有趣。”
“姑娘折煞了,勿要再叫将军了,以前是不懂事挂了虚衔,如今在兵部做事,这衔已经摘了。”程熹微解释道。
照夜清从善如流道:“常听殿下提起程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殿下所说,公子是个爽快人。”
程熹微笑道:“罢了,也就殿下会为我说几句好话。”几人又聊了几句,程熹微知道孟元康时间难得,就与边寒月离开了,让他们能够独处。
走远了后,边寒月也自在不少,街边摊铺林立,他就扯着程熹微东看看西摸摸的,程熹微一路跟在后头掏钱,不多久两人就买了好些鸡零狗碎。
看着满满当当的收获,根深入骨的财迷属性让边寒月很是高兴,来回把玩着一枚金制嵌玛瑙的小狮子,说是金子做的,其实也不过是薄薄镀了层铜,买回来放在家里个把月就能褪色。
但是边寒月还是爱得跟什么似的,来回不住地看着。
程熹微眼见他高兴的模样,不由好奇道:“这小东西有什么好的,让你这样喜欢?”
边寒月将小狮子对向灯光,缓缓说道:“小时候,我娘也给过我一个这样的小狮子,也是这样的金镶玛瑙。”
“我娘从来不喜欢这种金玉玩物,也是,她自小就长得好,人都说她如清水芙蓉,无须雕饰,所以她总觉得金玉俗气的很。”
边寒月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似沉浸在幼年的回忆中。
“但是我自小就喜欢这样亮晶晶的东西,我娘疼我,虽然自己不喜欢,但是每次出门回来,总会给我带好多精巧的小玩意儿,什么琉璃猫眼儿翡翠珠子,都不是寻常小孩爱玩的东西。”
“我六岁生辰的时候,她和我爹要去好远的地方,我当时闹了好大的脾气,我娘为了哄我,就给我打了一对金狮子,就跟这个差不多。”
“我当时喜欢极了,后来……后来就丢了,我心疼坏了,还哭了好久的鼻子。”
暖黄的光映到红玛瑙上,在边寒月颊边折射出一道红痕,远远看去仿佛落泪一般。
可他却在笑,灯火煌煌里,边寒月握紧手中的金狮子,转过脸看向程熹微,他的笑容褪去了寻常的戏谑玩味,带了些温柔与哀伤。
周围太过杂乱,程熹微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正当他要靠近一些时,耳边突然如惊雷乍起,呼啸而至的烟花在苍穹裂开,缤纷的色彩引得周围一阵阵欢呼。
热闹到快要溢出来的喜悦中,边寒月嘴唇微动,似在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人声鼎沸中,程熹微终于凑到他的身前,俯身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边寒月捏紧小狮子,踮脚凑到他的耳边喊道:“我说,让你看烟花,城西是我家的烟花,你忘了吗?”
程熹微闻言笑笑,顺着他的视线朝天际看去,只见万树银花自夜幕中坠落,流星一般洒落四方,璀璨过后就又归于寂灭。然而终会有不同的烟花前赴后继地冲上夜空,为璀璨赴死。
明灭之间,程熹微下意识地靠近边寒月。
“寒月……”
“嗯?”
“没什么,我只是想喊喊你。”
不一会儿后,程熹微又喊道:“寒月……”
“嗯”
“寒月……”
“嗯”
……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不知过了多久,程熹微终于停了无聊的小孩行径,却听边寒月轻声说:“我在,熹微,我会一直在。”
他会陪在他的身边,直到血肉烂去,化作白骨,哪怕只留一缕精魂仍会记得此刻。
赏灯会仍在继续,中秋前后三日京城不设宵禁,年轻的公子小姐在街上赏花灯,年长了些官眷贵妇们也相聚在灯会上吃蟹品酒,正如此刻,越明珠就正与郑国公婆媳闲坐谈话。
郑家是老牌世家,家世渊源比皇家久多了,在孟安建立大宁后,郑家作为前朝氏族举家顺服,孟安为了安抚这些大家族,就封了许多公侯,这郑国公府就是其中的头一份。
作为正儿八经的豪门大户,郑家自然比程家这种只有三辈子富贵的暴发户要强上许多,连带着规矩礼仪都格外讲究,郑家的儿媳在一旁服侍,时不时给婆婆夹菜添汤。
郑国公夫人乔蓁并不是爱为难人的恶婆婆,让儿媳略站了站就放她出去松快。看着郑家儿媳出门的模样,越明珠问道:“这是你家珣儿的媳妇?”
乔榛点了点头:“是珣儿媳妇,娶的沈家的女孩,闺名汶泠的大姑娘。”
“那许作太子妃的那位是?”越明珠忙问道。
乔蓁回道:“那是沈家的嫡女湘容。”
越明珠笑道:“管他嫡庶,我看汶泠就很好,进退得宜,有大家风范。”
“还有你家这珣儿,虽说是旁支子弟寄养在你膝下,但是得你教养,真是不错,我听老程讲这孩子在朝堂上很是亮眼,是难得的后起之秀,你这可是赚了赚了!”
越明珠说着朝乔蓁肩上轻锤一拳,乔蓁笑笑说道:“珣儿抱到我身边时小小一个,我也没想到他如今能长成这般模样,现下看着他,我也有种老来欣慰的感觉。”
越明珠轻笑:“姐姐正当年,哪里就说什么老来欣慰,败兴败兴,该罚一杯。”
越明珠斟了满杯菊花酒递给乔蓁:“说错了话,该罚该罚,姐姐快喝。”乔蓁接了酒,饮了满杯,越明珠不停叫好,两人推杯换盏又喝了许多。
乔榛似乎是醉了,红晕浮到她脸上,醉眼朦胧里,她望向越明珠,依稀又回到了旧日闺阁时光。
“哪里还是正当年,我晨起照镜子时,眼角的细纹都遮不住,倒是你这些年一直都没变过,还是过去的模样。”
“我看着你,时常能想起棠玉,她若是还活着,大概也跟你现在差不多吧,想当年满京高门闺秀,哪个能比得上你们?”
越明珠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低声说道:“姐姐,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气氛一时有些冷寂,秋日凉风袭来,越明珠不由裹紧身上的披帛,她笑了笑说道:“是我说错话,惹了姐姐伤心,我自罚一杯向乔姐姐赔罪。”
越明珠说罢,将满杯菊花酒饮尽,这才又笑着说道:“看着姐姐的儿媳妇,我也有些眼馋了,也不知道熹微那个臭小子什么时候能给我讨个媳妇。”
话题被默契地岔开,乔蓁为越明珠夹了一筷子菜,笑说道:“你家熹微,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你这无赖还愁没媳妇?怕是都要挑花眼了吧。”
越明珠托腮看向城下花灯,像在思量着什么,她想同乔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乔蓁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忙询问道:“怎么,熹微有中意的人了?难不成并非良家女子?”
近来太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乔蓁她们这些贵妇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私下里也都训诫了自家子弟,万勿如太子这般行径,如今看到越明珠这幅形容,乔蓁下意识就联想到这里。
越明珠慢慢摇了摇头:“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他要怎么样。反正他爹也能保他这辈子富贵平安,凑活过就得了。”
乔榛见越明珠不愿再提,也就没再说起这话,换别的话题聊了起来。年纪大了,能聊的事情就琐碎起来,两人孩子丈夫啰里八嗦扯了一大堆,直到乔蓁的倦意起来,越明珠才止住话头,陪着乔蓁起身出了观景台。
郑国公府的家仆见主母出来,忙迎了上来。将军府的侍从看到越明珠也纷纷拥上前来。
刚才还把酒谈欢的两人,顷刻间就被人群团团簇拥住,越明珠与乔蓁相视一笑,眼底俱是无奈。
到底是老了,少年时的任性自由终究不在了,那些说走就走的岁月,被繁冗的庶务推得越来越远,只有这短暂瞬息,才能与旧友梦回往昔,再忆少年。
回到现实的将军夫人与国公夫人各自登上马车,准备归家。就在这时,街角处踉踉跄跄跑来一个仆人,见到二人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越明珠太阳穴一跳,扶住了乔蓁厉声道:“国公夫人在呢,慌什么慌!”
那仆人是将军府的车马役,见主母如此厉色,当即连害怕也不敢害怕了,颤颤巍巍地说道:“沈小姐……沈尚书家的小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