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满城灯市荡秋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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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我怪我，不该买冰糖葫芦，还没蹭掉吗？”
黄昏旧巷中，边寒月蹲下身，帮程熹微擦拭靴子上踩烂的冰糖葫芦。
程熹微雪白的靴子被踩烂的山楂糊得乱七八糟，边寒月用帕子仔细给他擦着鞋，粘稠的糖汁浸透了帕子，弄得手上也粘粘糊糊的。
程熹微将他拉起来：“你快起来，我哪里就这么矫情了。”
边寒月不甚在意地又擦了两下，才慢悠悠地直起身来，笑盈盈地对着程熹微说道：“哦？是吗？”
程熹微脸上微红：“之前是有一点点，我以后慢慢改。”
边寒月又掏了张帕子擦了擦手，才伸手牵住程熹微，两人一同出了暗巷，朝着将军府走去。
闹了一番，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夜色中，程熹微仍觉方才的种种，恍惚得像场梦境，每一步落下都带着虚浮的不真实，他情不自禁地靠近边寒月，想要从他身上攫取些真实感。
“月亮好大，真亮呀……”
还是边寒月先开的口，他指着天边高悬的月亮，突兀地转了话题。
程熹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轮孤月挂在天际，月华银晖泼洒在鳞次栉比的琉璃瓦上，映出微弱的光芒。
“七月底了，快到中秋了。”程熹微仰头看着月亮，继续说道：“中秋的时候，京城会有赏灯会，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灯。”
“赏灯会？”边寒月疑惑道。
“是近些年京城才有的节庆，中秋的时候，陛下会邀请京中官眷一起登楼赏灯，届时谁家的花灯最好看，就能获得这一年的灯状元。若是得了这灯状元，之后半年的生意准是京城最好的。”程熹微解释道。
“听起来挺不错的，这灯会放烟花吗？”时刻不忘生意的边寒月立即跟声问道。
程熹微笑笑：“自然是用的，只是皇家聚会审查严格，所有炮竹烟花都有案可循，如果你想推自家的生意，今年主城怕是不行，城西城北倒是可以试试。如果贵人们满意，下年就能直接从你这里定了。”
边寒月挑眉笑道：“那可要仰仗我的贵人了。”
程熹微的十指被他裹在掌心中，他那句轻佻的贵人，让夜色中的程熹微红了脸，边寒月忍不住逗他：“你这脸皮怎么这样薄，说一句话都要脸红，日后可要怎么过？”
程熹微回握住他的手，红着脸坚定地说道：“和你一起过。”
边寒月有上百个尖锐的问题凝在唇边，任意一个就能将眼前稚嫩的年轻人问到哽住，但是那些伤人的语句在喉间滚了又滚，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在心中默默长叹一口气，算了，来日的事情，等到来日再说吧。
回应程熹微的是边寒月握得更紧的手，两人肩并肩走在长街上，行行停停，终于回了将军府。
深夜，程熹微躺在床上，闭上眼仍觉心潮澎湃。这一日过得极快，一眨眼就从天明到了夜幕，但又觉得过得极慢，所有的事情似乎挤在了短暂的一天，出门时还各怀心思的人，回家时已经表明了心迹。
他也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只消微微想起，就有无数的星火自心口炸起，思念俱化作藤枝，枝枝蔓蔓，交叠错乱，肆意地蔓延生长，汹涌呼啸而来，最后柔顺地停在他的面前，静默地开出温柔的花来。
程熹微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对着夜色摊开掌心，半晌后才将手伸回被窝里。
喜欢呀……是真的喜欢呀……
程熹微轻轻一笑，终于沉沉睡去。
欢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快一些，程熹微日日在兵部核对历年账册，边寒月则与阿枫请了炮竹师傅，专心研制新的花炮。每逢程熹微休沐的日子，两人就在京城周围吃吃玩玩，如此这般，转眼就到了秋日。
临近中秋节气，越明珠命家仆在院中摆了许多精致的菊花，又寻了各色花灯，这些日子程熹微来回路过庭中都能看到这些精巧玩意儿。
边寒月小地方来的，没见过这样大的世面，还私底下问过程熹微这种排场会不会太过张扬，程熹微对他笑笑，让他赏灯会上瞧上一瞧，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张扬了。
中秋赏灯会正式开始时，边寒月被程熹微领着往城楼观景台上走时，他才算明白程熹微所说的真正的张扬。
目之所及，京城处处结彩，家家点灯。十二坊市中，每一处的门楼牌坊都有豪门大族放置的巨大彩灯，除了寻常的花卉船只，还有天女散花，嫦娥奔月这样的仙女造型，灯火辉映之下，偌大的京城恍如仙境。
而正中央的宫城处，则放了巨大的金龙彩灯，张牙舞爪的金龙衔着琉璃宝珠穿云而来，在满城灯火的照耀下，几欲乘风而去。
金龙彩灯下，孟清徽穿戴帝王冠冕，自灯桥下缓步而过，行经之处，百姓无不高呼。很快，孟清徽就走到城楼上，程熹微见他过来忙带着边寒月行了一礼。
“臣程熹微参见陛下。”
孟清徽打量的目光落向程熹微，又转到边寒月身上，他停下脚步，颇为玩味地说道：“今年灯会，熹微居然带了小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朕看着有些眼生。”
边寒月上前一步，躬身到：“草民边寒月见过陛下，乡野边民让陛下见笑了。”
程熹微忙补充道：“寒月是臣在西北结识的好友，不谙京城规矩，如有冲撞，还望陛下宽宥。”
孟清徽笑笑：“哪家孩子能有你这样不守规矩的，还好意思说别人。”
被揭了老底的程熹微大窘，不由说道：“陛下，哪有您这样揭人短处的？”
孟清徽没有理他，只看向边寒月：“你既是熹微的朋友，就随意一些吧。”说罢，他转身对孟元康说道：“灯会难得，你们年轻人去玩吧，不用拘在我身边了。”
孟元康听了忙同孟清徽行了礼，就匆匆拉着程熹微往外走。程熹微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就忍不住问道：“殿下这么急做什么？又不是急着见心上人。”
孟元康脚步一顿，扭头看向程熹微，沉默不语。
程熹微心下咯噔，脱口问道：“不会真的是心上人吧？是那日的琵琶娘？”
孟元康垂下眼帘，低声道：“她并不只是琵琶娘，她很好的。”
程熹微心想这是什么事儿，自己这头栽进去了，自己的兄弟也这么栽进去了。若是前些时日，他没有认识程熹微的时候，一定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阻太子，不要因为儿女私情影响了国家社稷，也许会劝他先娶了沈家小姐，再安置这位琵琶娘。
只是如今，所有的立场都变的苍白，再多的理由好想都抵不过一句真心的喜欢。
程熹微要说的话吞吞吐吐，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对着孟元康说道：“你们约在灯会见面？”
孟元康点了点头：“我与她约定，今夜城西佛灯之下不见不散。”
程熹微忍不住揉了揉皱起的眉头，对着孟元康说道：“罢了，殿下赶紧去吧，有什么事我与寒月先帮殿下挡着。”
孟元康看了一眼程熹微身旁的边寒月，不由说道：“今日事忙，待到来日熹微再与我细细介绍吧？”
边寒月笑笑向孟元康行了一礼，程熹微却略不好意思地拉起孟元康，三人一道往城西走去，就在这时附近突然走过来一群年轻女孩，个个妆饰精致，仆从环绕，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程熹微一眼扫过，只觉为首女子特别眼熟，不由拽了拽孟元康：“殿下您看，那位是不是沈家小姐？”
孟元康凝神看去，只见一位穿了粉橘色儒裙的少女正被莺莺燕燕环绕其间，少女看上去至多不过十七八岁，虽然稚气未脱，但眉宇间已见矜贵。
像是感受到了孟元康的视线，少女扭头来看，看到孟元康后，她秀丽的脸庞浮上笑意，提着裙子就朝孟元康走来。
“殿下千岁，臣女问殿下安。”
这下孟元康想躲也没处躲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过节的，无须拘礼，沈小姐快快起来。”
沈湘容起身望向孟元康，大方地问道：“殿下在观灯吗？可有人同行？”
平日里，深闺小姐都没什么机会出门走动，只有这样的赏灯会年轻男女才能一同出游，细细看去，沈湘容的从容不迫下也有淡淡的羞涩，她用余光去看，只觉已经能隐隐看见同伴颊边的笑意。
就在这时孟元康略抱歉地说道：“我已经与人有约了，恐怕要辜负沈小姐的美意了。”
失落迅速爬上沈湘容的脸庞，她竭力扯出笑意来，对着孟元康又行一礼：“是臣女唐突殿下了，殿下还有事要忙，臣女这就不打扰了。”
说罢，沈湘容敛起衣裙快速跑回到了女伴中，故作无恙地挑起一盏莲花灯。
孟元康看着她，心中不免愧疚，他闷闷地朝程熹微说道：“是我对不住沈小姐。”
程熹微拍拍他的肩膀：“话不能这么说，你若真不喜欢她，与陛下好好说说，退婚即可。”
孟元康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粉裙少女，其实孟清徽为他选的妻子极好，家世模样不说，连性子都是孟元康喜欢的。若是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下去，他一定会慢慢喜欢上这位妻子，与她琴瑟和鸣，安乐一生。
然而所有的一切在遇到了所谓的“命定之人”，就都成了空，世俗的好或不好，都不足以衡量那人了。
孟元康无奈一笑，朝着城西佛灯方向走去，那里正候着他的命定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满城灯市荡秋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