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将心祭明月》绿一川

12、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既然程云已经知道了边寒月，于情于理登门做客，都要见见长辈们，因此当晚程熹微就想带着他去见父母。
　　程熹微提出建议时，边寒月本来想拒绝，但是想到不见府中主人终究失礼，就还是跟着程熹微去见了程氏夫妇。夫妻二人知道儿子今天要带朋友过来，也早早摆好了饭等着。
　　暮色将至，华灯初上，涉江堂中，程熹微挑帘而入，越明珠忙抬头看去，只见儿子身后几步，随着走出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长得极美，越明珠生平见过许多美人，她自己本就是当年盛极一时的高门贵女，但是仍被眼前的人惊艳到，这让她油然而生一种年华老去的感慨，当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前些日子进宫，贤妃娘娘赐了一对君子佩，如今正好你与熹微一人一个，就当见面礼吧。”越明珠说罢，将侍从呈上来的玲珑君子佩塞到边寒月手中。
　　“我家熹微没有兄弟姐妹，自小横惯了，日后也请多多担待。”
　　程熹微只觉这话越说越别扭，忙打住话头：“娘，你这都说的什么呀，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听起来就跟叮嘱新媳妇似的，可快别说了，不够丢人的。
　　边寒月却没察觉其中的不对，自从进了涉江堂他整个人就有些心不在焉。如今握着越明珠给的玲珑君子佩，才像是找回了魂魄，起身对着程氏夫妇深深拜谢。
　　“多谢将军，多谢夫人，承蒙不弃，寒月不胜感激。”
　　越明珠忙让他起来，又让他坐在身边，细细与他聊天。程家规矩没那么大，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因此涉江堂中时不时传出笑声来。
　　一顿饭吃下来，程氏夫妇问了边寒月家中情况，又细细问了他进京后的打算，边寒月举止得体，进退有度，落落大方的样子彻底打消了程云心里那点猜忌，越明珠对边寒月的印象也很不错。
　　直到晚饭结束，程熹微他们离开，越明珠仍在思索着什么，程云回头看到妻子的模样，打趣道：“怎么，看入迷了？”
　　越明珠摇了摇头，对着丈夫说道：“你没觉得那个孩子，有点怕我吗？”
　　程云一顿，细细回想道，边寒月在同越明珠说话时，确实有些闪躲，像是见到威严的师长般，不敢随便答话应声。
　　越明珠疑惑道：“我就这么吓人吗？”
　　程云换好寝衣掀被上床，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好了，好了，许是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唬住了，日后慢慢就好了。”
　　“放心好了，我家明珠最可亲不过了，日后儿媳妇见了你，一定赞你是个好婆婆，赶快睡吧，不要再多想了。”
　　越明珠还想再说什么，程云却不容她再多想，灭了灯搂过妻子，大被一盖就安歇了。
　　七月初六，七夕节的前一天，程熹微穿着素青官袍，骑着高头大马，终于要去兵部应卯当差了。
　　而前些日子，边寒月的鞭炮生意也在兴庆坊找到好了铺子，程熹微替他跑通了许多官府文书。这鞭炮铺已经做了个把月的生意，因为有着将军府的门道，眼下的七夕节，好多人家已经在边寒月这里订货了。
　　再加上程熹微找的这铺子位于兴庆坊的主街上，位置极好，边寒月见邻着的两家铺子都很不错，左右相看了好久，最后还是都盘了下来，左边卖炮竹，右边卖风筝，反正都是天上飞的，说来也能算是一家。
　　只是这一下开了两间铺子，边寒月就忙了起来，程熹微又忙着熟悉兵部的公务，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
　　今日边寒月特地晚出门了一会儿，专程与程氏夫妻一起送程熹微出门。
　　边寒月今日穿了身浅蓝色的学子服，手上又拿了一柄折扇，看上去就像个秀美书生。
　　程熹微驭马到他身边，俯身赞道：“你今天真好看。”
　　边寒月折扇一打：“我哪天不好看，还不赶快去当你的差。”
　　程熹微拉住缰绳：“ 听说你铺子的生意忙不过来了，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些帮手？”
　　折扇在手中转了一圈，边寒月仰头看他：“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人手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就好，先前西北的旧人已经来了，他们一到就能好上许多。”
　　程熹微听他已经处理好，就不再过问其中事宜，边寒月见他啰里八嗦还要说话，打转的折扇一下子打到马屁股上，马儿吃疼向前跑去，如此程熹微是不想走也要走了。
　　边寒月送罢程熹微，又与程氏夫妻告了安后，就径直往城门外赶去，今天正是旧人到达的日子。
　　城郊青柳，不知迎送多少离人。边寒月站在柳树下，不住地看向西北方向。
　　不知等了多久，人流中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闯入视线，接着随着腾起的烟尘，那匹小红马疾驰而来，不多久就到了边寒月身侧。
　　马背上的人翻身而下，对着边寒月行了一礼。
　　“小主人，属下来迟了。”
　　边寒月忙扶起他来：“阿枫起来，这一路怎么样。”
　　被唤作阿枫的人抬起头来，露出端正齐整的脸，他起身走在边寒月身侧，牵着马同他往内城走去。
　　边寒月将现状讲给他听，阿枫一一记下。
　　“我现在借住在将军府不方便带着你，你就先在铺子里呆着，有什么事情我再找你。”
　　阿枫自小就跟着边寒月，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情谊甚笃。听了边寒月的安排，他也没什么意见，只嘱咐边寒月要照顾好自己。
　　边寒月笑说让他放心，随后带他到了鞭炮铺子，让他赶紧熟悉事务。
　　边寒月这边旧人重逢，而程熹微处却忙了个人仰马翻。
　　此前说过，程熹微是个彻彻底底的洁癖，眼睛里容不得一点脏污，偏偏军需督造使的活，翻开的货物，来往的人，甚至是登记造册的账本，那真是一脏更比一脏强，捏着油腻腻的账册，程熹微都下不去手翻。
　　程熹微拧着眉头，翻开牛马册，刚翻几页，就看见大团的油渍。
　　“兵部这些年，就是这么管军需账册的？是把这里当饭堂了吗？”
　　一旁书录史忙递上帕子：“大人您擦擦手，消消气。”
　　程熹微扭头看去，只见娃娃脸的书录使正暗地里擦汗，程熹微双眼一眯问道：“不会是你弄的吧？”
　　书录使连忙道：“下官岂敢，再借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边看公文边吃饭呀！”
　　程熹微的目光顿时扫向书录使，只见他衣领袖口都已发黄，显然一副许久没洗的模样。
　　书录史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不住地往程熹微眼前凑，程熹微忙往后退，这进退间，程熹微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书录史为表忠心，忙不迭地过去扶，这不扶还好，程熹微还看不出他指甲缝中的泥垢，衣袖上暗色的油渍。这一扶，程熹微浑身又开始发毛了。
　　程熹微对天发誓，自西北之行后，准确说是自地牢遇上边寒月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了。
　　程熹微当即变了脸色，他后退一步，与书录史拉开距离，深呼一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书录史自然看出了程熹微的不悦，他忙后退几步说道：“下臣安立宇，此番唐突大人了。”安宇圆滚滚的娃娃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程熹微看着他这幅可怜模样，也不好再发火。
　　安宇见程熹微生了跳蚤般坐立难安的模样，忙不迭地发挥马屁功：“大人今日刚到任，公文繁杂，这条条目目理起来也没个眉目，大人您可先回府，给下臣三天……不两天的时间，下臣把这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包您满意！”
　　这简直是瞌睡给送枕头，程熹微忙不迭地顺着台阶下了，匆匆说了句有劳后，立刻就打道回府了。
　　回了将军府的程熹微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遍，又把那身衣服扔了才算作罢。
　　边寒月与阿枫交代过铺子的事情后，就带了账册回来了，一进和煦阁就看到了这幕景象。
　　边寒月倚着门笑说道：“你这毛病怎么不见好，这以后真给你扔脏窝里你可怎么办？”
　　程熹微正擦着头发，半长的头发还带着水意，将衣裳浸湿了不少，边寒月放下账册顺手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发。
　　陌生的体温顺着脖颈传来，程熹微一下僵硬起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那就强忍着呗，又不是没被扔过……”
　　这说的是他们的初遇了，说到这里，边寒月忍不住哈哈哈大笑：“我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傻子，太有意思了。”
　　他的指尖落在程熹微颈侧的血脉处，那一点温热像点燃了程熹微的血液，转瞬间他整张脸都红起来了。
　　他夺了软巾，将衣服收紧一些，侧身拉开与边寒月的距离：“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这样……你这样……“后面的话说出不出来了。
　　边寒月见他哑声，更是欺身上前：“我哪样？小熹微你倒是说个清楚呀……”
　　平日清冷的尾音略略上挑，带着不易察觉的娇纵，程熹微顿时乱了，也顾不得形容不整，放下一句公务繁忙，就匆匆跑了，只留边寒月兀自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