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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   集贤楼是太仓最有名气的酒楼,出名之处不仅是酒好、菜好,更重要的是掌柜韩九爷乐于助人。只要是韩九爷的朋友,一旦有了困难,没有集贤楼摆不平的事。
      韩九爷子女有三,大女儿早早嫁为人妇,去了苏州。二姑娘年方十九,虽然许了人家,但算命先生说必须到二十岁才能出嫁,否则夫妻不睦,所以至今仍未完婚。集贤楼二小姐出了名的精明又不近人情,平日里集贤楼的事务都是由她打理。幺儿韩青岚刚满十七岁,性子沉静,寡言少语。
      韩九爷还有一好友姓郭,每日沉醉于酒楼,鲜少问世事。不过有传言说,太仓的陆运、漕运都跟此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华灯初上,集贤楼里几乎是座无虚席,宾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韩青岚和岑乐刚踏过门槛,眼尖的小厮见自家小少爷回来,立刻迎上前来。
      小厮在最角落处为二人找了个空桌,他们刚落座,就见一方巾长袍,约莫五十岁的男子走来。
      这人蓄了一撮三寸长的胡子,慈眉善目。他看见岑乐刚要开口询问,韩青岚旋即起身,拉住他的衣袖:“金伯……”
      岑乐不好酒,只喝了几口茶。集贤楼的熏鱼味道不错,牛肉却卤得一般,比不上花月楼。
      这位长者应该就是集贤楼的账房,金裘先生。
      韩青岚如实相告,说自己弄坏了春泰布庄的布匹,欠人家二十五两银子,略去了花月楼偷刀一事。
      金裘苦笑道:“少爷,你实在太难为人了。一时之间如何能拿出几十两而不被筳姑娘察觉?”
      “二哥回来了没?”
      “思狂去了绍兴,恐怕还要几日。”
      江湖传言秦思狂是韩九爷最能干的帮手,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岑乐也不做声,看着一老一少合计。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何况几十两雪花纹银。不过更令他不解的是,从两日的相处来看,韩青岚虽然年轻,但是谨慎而克制,为何会贸然去偷一把刀?
      金裘抬手捋着胡须,沉吟了半晌,缓缓道:“还有一个办法。”

      酒足饭饱,小厮领着岑乐到客房休息。到了亥时,只听屋外有人敲门。岑乐只穿着里衣前去开门,发现敲门之人正是韩青岚。他一身玄衣,腰间并未悬剑。岑乐长叹一声,只得更衣。自己明明是债主,为何夜禁时还得跟着东奔西跑?
      二人出了门,兜兜转转进了一条僻静的死巷。此处有一间没有门头的宅子,灰墙黑瓦。
      门口的护院认识集贤楼少东家,直呼稀客,将二人请了进去,领着他们穿过外院进到了里头。
      三间正屋里异常喧闹,虽说岑乐算是个酒色财气皆不沾的老实人,但这种地方还是认得的。
      那护院道:“二位稍等,小的去请老爷。”
      等那护院身影消失,岑乐忍不住问道:“少东家莫不是想以小博大?”
      韩青岚摇头:“赌,我不在行。”
      东厢房内走出来一寿纹大襟袍男子,大腹便便,手持一把泥金扇,看起来十分高兴。
      “小老弟可是稀客,旁边这位是?”
      “黄掌柜,晚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因行事鲁莽,毁了这位先生店里的货,欠了不少银子,不敢告知家姐……”
      岑乐背着手,注视着韩青岚,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原来,神仙赌坊的黄老三欠了集贤楼十五两酒钱,韩青岚此番前来是为要债。
      听罢,黄老三爽快地唤下人取银子来。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你这不是还差十两吗?”
      韩青岚一怔,苦笑:“唯有求金伯帮忙了。”
      “我正有一事犯难,不知小公子可否帮忙?如果办成了,这十两银子就当是酬金,如何?”
      原来,黄老三数月前买得一幅字画,据说是大名鼎鼎的《伯远帖》。他拿到明泽书院请文夫子一辨真伪。夫子观察了几日,断定是真品无疑。可是黄老三将字画拿回去以后,横看竖看却不像是原来那幅。他是个粗人,不懂字画,但是赌场上混久了,观察细微之处的敏锐程度却高于常人。
      文夫子是太仓州出了名文德兼备的老先生,黄老三也不好直接问他是否将《伯远帖》掉了包。可如此名贵的古董,若真被人偷梁换柱,吃了暗亏,他心里也是憋屈得慌。
      岑韩二人从城西神仙赌坊赶来城北明泽书院,已是丑时,夜正深。书院大门紧闭,四下无人。这么晚了,应该早睡下了。
      韩青岚观察了下墙头,不高,他要翻墙而过易如反掌。想来书院也不曾担忧过会被贼人惦记。
      他转头发现岑乐脸色不佳,轻声道:“不瞒先生,晚生自小就在书院读书,受夫子教诲。相信以夫子的品格,绝不会做偷龙转凤之事。此事怕是有隐情。我年少无知,就算是见了字帖也分辨不出。不像先生见识广博,所以不得不劳烦您同行。”
      岑乐纳闷,少年到底是哪里看出他见识广博了。他轻叹一声,一眨眼的功夫韩青岚已跃过了墙头。
      岑乐只好跟随他翻过墙头,二人越过头门、二门、讲堂,径直来到藏书楼。
      楼内摆了十余个三层书架,墙边靠着几张小平头案,案上也陈列着一些书和画卷,还有几个燕尾榫小箱。因为藏书众多,芸草香味飘散在室中,颇具雅趣。
      韩青岚小心翼翼吹亮火折子,二人借着光在书架间摸索。岑乐看见几个书箱,拿起来掂量掂量,再晃动晃动听听声响。
      此时正是盛夏时分,蝉鸣轻快婉转,但在韩青岚听来,只觉吵闹万分。
      两人寻觅了一刻有余,一无所获。
      岑乐哑声道:“东西会不会在别处?如此名贵的东西,换了我可能会贴身收藏。”
      这次轮到韩青岚面露难色,难不成还得夜探夫子卧房?
      星月皎洁,书院内树影重重,四无人声,连蝉噪都衰减了几分。
      他正为难之际,岑乐倏然吹灭了他的火折。
      有人!
      岑乐左手将韩青岚挡在身后,拂袖间朝黑暗中的来人扔出一册书。此招为虚,他右手抄起身后画案上一支毛笔如流星般刺出。
      “思狂!”
      随着韩青岚一声轻呼,岑乐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手中的毛笔在一把竹骨十三股方端混金面折扇前堪堪停住。
      更深月色半,来人缓缓收起折扇,莹白月光下半张面孔容貌整丽,眼尾上挑。
      他将书递还给对方,轻声道:“先生,好功夫。”

      六月十日。
      晌午时分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岑乐本就怕热,用过午膳便懒懒地坐在窗下玫瑰椅上。窗外有一丝微风吹来,却一点也不解暑。
      韩青岚站在他身旁,也不说话。二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身着青色盘领衣的年轻人伏在画案前泼墨挥毫。
      此人便是秦思狂。
      传闻他是九岁时被韩九爷收养的孤子,十六岁开始替九爷打理集贤楼日常事务。他相貌堂堂、风姿特秀,但据说为人风流,简直是红颜遍地。他现年二十有四,仍是未成婚。
      秦思狂将毛笔搁置笔架之上,回头看向安静地几乎是睡着了的二人,有些诧异。他指了指岑乐身旁小几上的酒壶,道:“这酒可是绍兴沈家酒铺的鹅毛雪,今年就出了十坛。沈夫人送了我两壶。我特意拿了一壶来,你们不尝尝?”
      韩青岚皱眉:“白天喝酒,不得体。”
      “晚上去书院偷窃,得体。”
      韩青岚一时语塞。
      昨夜他已经被秦思狂数落了一顿。玉公子傍晚进了城,去玲珑茶馆听了会儿戏,夜晚回集贤楼的路上恰巧看见韩三少,于是尾随他们进了书院。
      黄老三所言未必属实,就算他们真能在书院找到字帖,断其真伪,怎可直接偷了字帖给他?
      岑乐感到气氛有些尴尬,赶忙起来打圆场。他走到书桌前,发现秦思狂所书正是《伯远帖》。
      “‘珣顿首顿首,伯远胜业情期群从之宝。’好字,用笔随意而精到,颇有魏晋之风。”
      原来秦思狂正在抄写伯远帖。
      韩青岚道:“你不会想用自己写的字帖去骗文夫子吧?”
      秦思狂失笑:“行书,我曾随人学过几天,糊弄糊弄小孩可以,怎能骗的了文夫子?要能入夫子的眼,还得去借一摹本。”
      “去哪里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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