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负意》无可非

3、第三章

　　第二天秦笙正在镜边梳妆，忽地听见前院有隐隐约约的混乱声响，再凝神一听，分明是打斗声里夹着呼喝声，心里登时一惊。

　　她连忙披了长袖对襟褙子向外走，刚打开门便看得许多人一阵风似的从院前掠过，直奔后院去了。

　　前一天接待她的衙差跟在最后，一见她便喊，“外面危险!姑娘快回屋内避着！”

　　秦笙回喊，“何事如此慌张？”

　　“展少侠押着犯人回来，接手的衙差不小心脱了手，让那颇有些功夫的无赖给跑了！展少侠正带着大伙儿去后院围截呢！”
　　衙差边喊边跑，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了院墙后。

　　秦笙头一次见到这般阵仗，怔了一会儿，又隐隐有些担忧，正想着，却被耳边焦急的人声唤回了思绪。

　　“展昭怎么样了？可有受伤？”公孙策显然也是刚听到动静，扶着门框一脸焦急，空茫的眼神望着衙差刚跑过的方向，修长的手指攥着门框竟有些发白。

　　许是担心地紧了，他等不及摸到竹杖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脚步凌乱，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淡然沉稳。

　　秦笙知他心切，也顾不得衙差说的那许多危险，几步跑过去捉住他徒劳探寻方向的手按在自己肩膀上，沉声说：
　　“公子莫急，秦笙带你去。”

　　公孙策怔了一下，“秦姑娘……”
　　他狠狠闭了闭眼，不知努力压下了什么，再睁眼却已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将担忧焦急尽数藏进深邃的眼底，无神的眼神虚落在她身上，“劳烦姑娘了。”

　　秦笙不敢再耽搁，紧步向后院赶，半身之后的公孙策跟得吃力，却仍是低着眉，声音是刻意压制过的冷静，“劳烦姑娘再快些。”

　　秦笙不敢放慢，回头看了一眼公孙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路面不平，两人又急，他只搭着她的肩，或许顾忌秦笙是个姑娘，所以并未用力。可这样一来，他也就不能很好地辨别方向，手下感受到的指引也偶尔断续，一段路走得磕磕绊绊。

　　秦笙也顾不得那些男女礼仪，一把将公孙策的手扯到自己手臂，“这样快些，公子小心。”

　　公孙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紧紧抓住了她手臂。两人一路紧跑，接近后院竹林时便听得打斗声愈发清晰。待到赶到，便发现展昭与那犯人打得激烈，那人生相凶猛，不知从哪儿夺了兵器，跟展昭一刀一棍，招招凶狠。衙差们在外围却是近不了两人的身。

　　公孙策喘息未定，忙问秦笙，“展昭可有受伤？”

　　秦笙寻着那着一身红衣劲装少年的灵活身影仔细看了，“看来应是无事。”

　　公孙策眼见着放松了，侧耳凝神听了片刻打斗声，低声说，“此人功夫不浅。”

　　秦笙对武功一窍不通，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公孙策却能只凭打斗声就了解情势，惹得她不由在心里赞叹，却还是忍不住问，“展少侠可有危险？”

　　公孙策微微一笑，剑眉舒了，眼角甚至有些得意，“放心，那犯人功夫虽然了得，却已见颓势，展昭能擒得住他一次，自然擒得住第二次。”

　　秦笙看他面色从容，这才也放下心了，不由低低松了口气。刚才一路赶来又是急又是忧，她到现在心还跳得厉害呢。

　　“秦姑娘，”公孙策听到叹息，向她转了转身，“刚才多有劳烦，着实感谢。我们不如先行回去，展兄弟也不会见着我们分心。”

　　秦笙点点头，便去引他的手，下意识放到自己手肘。公孙策倒也未曾惊讶，仍是道了谢，两人回前院等着。

　　不一会儿，展昭先拿着棍子清清爽爽地跳进了前院，虽是与那逃犯斗了一阵，却不见疲累，脸上仍是笑嘻嘻的。

　　“公孙大哥!近来可有挂念我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呢！”

　　展昭几步跑到公孙策身边，一出声便看得公孙策笑了，剑眉好看地舒展着，微一挑眉，倒是不急着答，先把手中的茶盏摸索着放下了才伸出手去，“你这个小鬼头，在身边直吵得人头疼，走了这几天倒清净呢。”

　　展昭只是嘻嘻地笑，一把扯住公孙策的手紧紧握了，束发的红带飘在风里，欣长的身形挺立着，一双眼里全是灵动的少年意。

　　公孙策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将他往旁边一带，朝着秦笙的方向说，“展昭，这是秦笙姐姐，你包大哥的朋友。”

　　展昭忙作个了揖，秦笙才发现他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秦笙姐姐好。”

　　秦笙笑，“常听人说展昭少年侠气，今日一见，侠勇不假，但分明还是个小少年嘛。”
　　她没好意思说可爱，怕吓着人家。

　　展昭颇有些得意地点点头，摇头晃脑的，“外面那些人越传倒是越离奇了，公孙大哥也常说我还小，不让我跟他们……公孙大哥，那词怎么说来着？”

　　公孙策噙着笑喝茶，就是不答。

　　展昭急得挠头，“哎呀我总是记不住，总之就是叫我多读书明理，不去参与那些江湖上打打杀杀的。”

　　秦笙看了一眼虽然没答但显然在认真听着的公孙策，点头赞同，“你公孙大哥说的有理。”

　　公孙策这才又把茶搁下，“多谢姑娘，展昭年纪还小，我和希仁总不免操心得多些。”

　　展昭闲闲地听了，转头又问，“包大哥还没回来？”

　　“未曾。昨天希仁来信还问你可曾抓着犯人回来，他脱不开身，恐需你将那犯人押去他那里审。”

　　“下午我便出发，”展昭一拍胸脯，又眼睛一转，“包大哥未邀你同去他可是很少自己审犯人的呀。”

　　公孙策扶着桌沿起身，失笑，“自然是邀了，你莫再操心，快去吃点东西，不饿吗？”

　　展昭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还饿着，跳起来便往后厨跑。

　　“哎……”秦笙一听俩人都要去找包拯便急了，“那我……”

　　“秦姑娘可是也想同去？”公孙策适时问。

　　“是。”秦笙不好意思地笑，“我在这儿等着不知又要几日，有些……无聊。”

　　公孙策将竹杖摸在手中站定，想了片刻，“好，想必秦姑娘惯于来去也不惧这两日的行程，那就同去吧。”

　　他顿了顿，复才开口，像是嘱咐又像是致歉，“我眼盲不便，能少麻烦别人已是不易，恐是无法照顾秦姑娘了。”

　　正是日上时分，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竹林洒在公孙策脸上。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薄但是唇型极好看，只是，那一双眸子却是迷蒙中掩着些落寞。

　　秦笙心里狠狠一疼，却怕表现得太过，只好故意扬声道，“公孙公子不用挂心，秦笙皮糙肉厚，奔波惯了，这点路程无妨。”

　　末了，她还是忍不住小声补了一句，“公子才智性情皆过人，是鲜有人比得上的。”

　　公孙策忽然低低笑了，不知是为她自称“皮糙肉厚”还是为她的夸赞，总之是笑得一双眼睛微微弯了起来，手中的竹杖点了地，脚下探了探台阶慢慢地下了，复又转过身来，“既如此，请姑娘回去稍事收拾，我们下午出发。”

　　秦笙看着他缓慢但挺拔的背影，心里莫名地生出些期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