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风无羲

3、第 3 章

　　钱三在家睡得正迷糊，被周晓晓一通电话给惊醒了。她说酒吧出了大事，新招进来的小伙子把酒吧砸了。
　　刚听到这消息钱三是不信的，反而琢磨是不是周晓晓对恶作剧最后的倔强。可当他站在“案发现场”看着满地碎玻璃破酒瓶还有不知道谁打翻在地的西瓜汁的时候，他信了。
　　“我肯定是还没睡醒…”
　　“这你不用怀疑。你现在是清醒的。”
　　郭向阳从钱三进酒吧的那一刻就已经在道歉了。只是钱三还蒙着没听见。
　　距离闹事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那些看热闹的早都撤了。杨烁也是听说了有热闹看才返回来的。他在电话里跟周晓晓说自己非常期待钱三和郭向阳碰撞的小火花。
　　郭向阳自知理亏，在事故发生后立马折返那二十多平的破房子里把王艾好心留给自己的几万块钱给带来了，正放在缺了一角的吧台上。
　　“这啥意思？”见惯了杀伐大场面的老板也不理解，别说几万块钱了，这儿最贵的酒不过六百一瓶，他砸碎的这些玩意儿凑在一起也不一定有一万。能眼皮都不眨一下地就扔下三四万的，不是大款就是傍上大款了。既然这么有钱还打个鸡毛的工。
　　看见钱，杨烁眼睛都亮了，扒拉旁边的周晓晓，问她：“这小子什么来头，这么有钱！”
　　周晓晓笑而不语，毕竟她是这堆人里第一个看见这钱的。早就过了振奋期，转而进入冷静期。
　　被错认成“大款”的郭向阳缓缓开口：“三哥，这钱是我赔给你的。酒吧这么一闹暂时是没法营业了。”
　　真挚的表情，毫无破绽的小词儿。他这幅样子很难让人把他和刚才那个暴戾疯狂的男人联想到一起。钱三因为没看到现场画面，真就被他小白兔一样的面庞糊弄住了。
　　横行江湖多年的恶霸钱三只说了一句：“下不为例。”之后就走过去把钱收入囊中了…
　　杨烁眼巴巴看着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的毛爷爷飞进了别人的口袋。在回街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头一回见这么多钱，说淡定那是骗人的。眼珠子都从桌上，钱三手上，钱三口袋游离好几回了。钱三估计也是看到了他这没出息的衰样，用自己吓唬小孩非常好使的三角眼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好像在说：“看屁看，这钱老子的。”杨烁瞬间不敢再有啥非分之想了。
　　郭向阳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坑惨了。这些假冒伪劣的“名酒”压根不值钱。傻不愣登赔了几万，完了还给人家深深鞠了个躬。离开之前最后说：“三哥，我很需要这份工作。今天的事情我保证下不为例，真的。请你不要开除我。”
　　钱三窦是不要脸惯了也被他斯文有礼貌的样子给震惊了。兜里的钱突然就有如万斤重。拿还是不拿，这是个问题。
　　钱三一番思想斗争后决定——拿着。
　　“散了吧散了吧。那什么，小郭啊，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这个事儿也不能全怪你。你毕竟刚来。这么着，下次给你排班尽量错开老赖那帮人会来的时间。”
　　虽然酒不值钱，但是酒吧这几天没法正常营业了。损失多少还是有点。钱三口头说了两句就让郭向阳回家去了。

　　回街温度低的离谱，裹紧了名牌羽绒服也还是冷。郭向阳心想：果然名牌都是用来装逼的，挡不了风。
　　在街道尽头拐个弯就到公寓门口了。整条街只有公寓对面的24小时营业便利店还亮着灯。郭向阳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进去买了两包方便面还有一罐啤酒。
　　到出租房已经快四点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者…——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
　　洛杉矶没看见，灰暗破败包裹下的地平线倒是看到了。
　　回家把面泡上，睡意全无。郭向阳就打算这么熬到天亮算了。以前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在到这儿之后一下子没了踪影。环境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同化一个人只要一秒。
　　自从离开优渥的生活后，郭向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他并不是多希望重回人生巅峰，而是那种已经烂熟于心的公子哥面子里子的傲慢无法戒掉所带来的不安。如果无法融入这里，就无法生活下去。

　　糟心的早晨，糟心的蜗居生活，糟心的...一天。
　　昨天几点睡的？好像睡着前看到太阳了。
　　郭向阳看眼手机，下午四点半。半早不晚。睡了一觉过后，郭向阳反而清醒了不少。他终于下定决心给他弟弟郭杰打电话。
　　在没接通的时候郭向阳一直在编排措辞。“嘟”了两秒钟，电话被快速接起。郭杰这小子像活见鬼一样大喊：“哥！你还活着！”
　　郭向阳：“......”这傻叉...真不愧是自个儿亲弟弟。
　　“你要是想我了就直接告诉我。给王艾打什么电话。”
　　小九九被发现，郭杰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随即立马严肃道：“爸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了。”
　　“他跟我说了什么，你直接问他不是更好吗。”
　　“我...我不敢...”
　　这么怂的个性，真不愧是自个儿亲弟弟。
　　“你觉得我能腆个老脸跟你说我是如何被鞭挞被赶出家门的？”
　　“啊？！”郭杰一愣，“你是被赶出来的？”
　　“...”郭向阳感觉无形间好像暴露了自己某方面的缺陷。
　　他还在想如何挽回弟弟心中高大勇猛威武霸气的形象。那个傻缺弟弟就自行脑补了一出豪门恩怨大戏，好在自己不是女的，不然就是豪门千金背水一战的大戏。
　　“是不是爸不让你继承家业，你一怒之下就撇清了自己和他的所有关系，打算东山再起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嗯。没错。”
　　呵，我要真这么有出息，至于睡“树洞”？
　　“哥...老头儿太不上道了。你放心，我拿到继承权，肯定不会亏待你。我分你股份，你回来好不好。”
　　语调带着哭腔，郭向阳不自觉就真把自己代入那个和豪门纠缠不清的可怜孩子身上了。郭杰还要继续灌输人间大爱的指导方针，被郭向阳打断：“我暂时在外面住一段时间。近期就不回去了。有时间我去你学校看你。”
　　“嗯...”
　　“你帮我个忙。”
　　话锋一转，郭杰又严肃起来：“怎么了？”
　　“我有样东西没法放行李箱一块儿带走。你给我寄过来。”
　　“啥呀。”
　　“缝纫机。就在我房间，一进门就能看见。”
　　“哥你都这境遇了还想着缝纫机？你到底想什么呢。你要是缺钱跟我说，还要把缝纫机卖了换钱吗？”
　　“...不是换钱。是要用！”
　　“用？你改行做裁缝了？那也太对不起你这学历了！王艾哥就没帮你一把？”
　　帮啊，咋没帮呢。给了好几万，全让自己赔了。
　　“那好吧，我给你寄过去。地址给我。”
　　电话一挂，郭向阳回过味儿来。自己学历是挺高的。外国语大学毕业，。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翻译，干了两年，歇菜。下一份工作外企业务员，一年半，歇菜。
　　老爹觉得他干的都是些没前途的工作，想让他来自家公司历练历练，被他拒绝了。
　　其实他有想干的事——服装设计，自己大学攒钱买了个四万的缝纫机，当宝贝一样供着。而且还设计出了自己的第一套衣服。但是后来他越来越沉迷这些，老爹看他已经有些偏离正道，不管是好话还是难听话都说了个遍，但郭向阳就是不听。结果闹掰了，老爹撕了他的设计稿，剪了他设计的衣服。唯独这台缝纫机质量太好，没砸坏。其他什么都没了。
　　等了两天，缝纫机送来了。一种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感觉席上心尖。
　　服装设计，一种冷门但很赚钱的职业。他选择来虹城并不全是因为这儿是家，更多原因是虹城有全国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和棉纺织品、丝线纺织品的销售渠道。他想在这个地方重新开始。
　　虹城的生活节奏在他为数不多的幼年记忆里尤其深刻，不管是不是回街，这儿的生活都是快节奏的。连摆摊卖煎饼果子的都不例外。郭向阳选了一个相当难进行下去的开场。本以为自己会相当潇洒地说一句开场白——我早晚会站起来的！
　　折腾几天，开场白换成了——去他妈的站起来。
　　他这小破公寓里居然放不下这缝纫机！
　　十平米不到的，包括“开放式”厨房在内的小客厅，满地的纸箱子，都是他买的大少爷所谓的日常必需品。事后再看看，大少爷有了自己的定论：“我什么时候买的酒精喷雾和护手霜！”
　　“战利品”拿在手里还没细数一二，就被他当机立断收拾在一边打算退掉。
　　王艾的钱全都赔给酒吧了，他现在买东西全靠着手机里的蚂蚁花呗。但即便落魄到如此境地，他也要买。
　　“谁到了新地方不花钱。”大少爷安慰自己道。
　　把家收拾了个大概，比起刚来的时候总算能看了。那个没处放的缝纫机被安置在卧室里。
　　干了几个小时，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累够呛。
　　坐在地上歇了会儿，家门响了。
　　来找他的居然是冯一鸣。
　　“找我有事儿？”郭向阳问。
　　房门只开了一半，郭向阳把自己左胳膊藏在门后，这是下意识的保护行为。他到现在对这个邻居都没什么好感，在心里把他归类为社会边缘人，不想过多接触。
　　“老板说要请吃饭，让我喊你过去。”
　　郭向阳刚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还不清楚自己会在酒吧打多久的工，还是搞好关系的好。
　　“行。等我会儿，换身衣服。”
　　刚要关上门，冯一鸣伸手拦住了。
　　“怎么？”
　　“借个厕所。我没带钥匙。”
　　“...那，进来吧。”
　　冯一鸣前脚踏进来，郭向阳后脚就快走进了卧室。冯一鸣憋得难受，去厕所解决完出来再一看，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很陌生。他还记得自己上次送喝醉的郭向阳回来的时候，这间屋子还是水泥地，劣质油漆胡满墙的外观，还有一些看样子就快散架的家具。这才过了两天，就焕然一新了。
　　地面铺上了一层海绵垫，墙上贴了新的灰色墙纸，沙发也被换上了新的沙发套。总体不算豪华，但绝对是干净清爽的。对比自己的狗屋，真是五星级水准了。
　　郭向阳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冯一鸣正对着一副自己花三十块钱买回来不为别的就是不想墙面光秃秃的画看得认真。
　　冯一鸣听见卧室开门的动静，就顺势看了过去。
　　郭向阳的穿搭震惊他一百年。
　　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副泼墨水彩画。明明是寒冬腊月天，他却穿的很少，而且他本身就瘦，这两件衣服把他凸显的更加单薄。
　　“你...你这是什么打扮？”
　　在冯一鸣眼里，郭向阳的打扮亮眼的太厉害。不是不好看，而是过分好看。
　　这身衣服总体色调是黑白，套头衫黑白渐变。正面看没什么好惊讶的。但郭向阳在冯一鸣问他这句话的时候转了过去。背后的黑白色就不像正面那样交融汇聚，而是突然爆裂开来，就像在一件干净的衣服上撒了一瓶黑颜料，然后再涂抹开边角，形成一个图案，细看图案，很有冲击力，郭向阳的肤色是冷调白，搭配这件套头衫很好看。
　　“走吧。”
　　“等会儿。”冯一鸣拦住他，“你就穿这样吃饭去？”
　　“不好看？”这衣服是冯一鸣用自己的杀马特理念设计的，也是自己做的。被他老弟吐槽过难看，也被他老爹骂过不务正业。后来他就不穿了，这次搬家是把自己所有东西都带出来了，也就包括这件衣服。翻到它的时候郭向阳涌生一丝怀念，正好也想看看一个陌生人对这件衣服的点评，就穿上了。看到冯一鸣的表情，他有点失望。
　　难道这件衣服真这么丑吗？
　　冯一鸣非常认真地盯着那件衣服，总结道：“没那么难看。”
　　这也许是这件衣服收获的最高评价。郭向阳几天来终于收获了值得高兴的事。

　　即便冯一鸣给了中肯的评价。一起来吃饭的酒吧其他人也被惊到了。他们都很想发自肺腑地问一句——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郭向阳刚一落座，人类的层次阶级就一览无遗。即便落魄至此，他也依旧端正。和他坐一块儿的冯一鸣越看越像个地痞流氓。
　　即便在这么个露天大排档外面的小桌上，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他两眼。就连一直说自己死都不会碰男人的郭晓晓都魔怔了。郭向阳见他们都不说话，小声问道：“你们怎么了？”
　　“这衣服哪儿买的？什么牌子的？”周晓晓问。
　　“我自己做的。”他云淡风轻道。
　　周晓晓女同志鉴于对衣服包包的热爱，在听到人家说自己会做衣服之后立马就双眼放光，崇拜的要死不活。
　　“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文艺工作者？”冯一鸣问。
　　“一点小爱好。”
　　行啊，装的那么自然那么认真，该配合你表演的我该不该视而不见？
　　冯一鸣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往嘴里塞了一串金针菇。
　　因为很清楚自己酒量不行，郭向阳谢绝了钱三和其他人的碰杯，选择以茶代酒。一顿饭的时间过后，钱三和杨烁喝的东倒西歪，已经抱一块互诉衷肠了。周晓晓象征性喝了两杯，状态还行。冯一鸣喝的挺多，但不显醉。他再一次看着郭向阳身上那件套头衫。用微醺的语气说：“挺好看的。”
　　“啊？”周晓晓迷糊地问：“我俩认识这么久了你才觉得我好看啊！”
　　“没说你。我咋瞅你都不好看。”
　　真心难受的周晓晓女士：“......”
　　冯一鸣重复了一遍：“挺好看的。”
　　郭向阳五官温和秀气，眼睛很大，双眼皮衬得眼睛更大且亮，皮肤冷白。真的很好看。
　　郭向阳在冯一鸣看了一会儿之后转过来，正撞上他还没来得及变换的表情。
　　“...你看着我干什么？”郭向阳小声问。
　　“靠！”冯一鸣赶紧扭转脖子以缓尴尬，“没什么。”
　　杨烁一听边上的动静就知道可以挑事儿了，酒气伴随着恶臭发言袭来了：“他一喝多就这样！上回一块儿喝酒，他喝多了就一直盯着隔壁桌小姑娘看。结果你猜怎么着，让人家小姑娘男朋友发现了，以为碰上变态，要来理论。人都走到跟前了，这小子还在那儿盯着小姑娘傻笑。这他能忍！一酒瓶子就抡过去了。”
　　听别人说自己的“光辉事迹”，冯一鸣百感交集，他喝上头了就喜欢盯着一个随机的地方看，可能是一处风景，也可能是一个人。事发之后杨烁告诉他自己被当做意淫小姑娘的变态让人家男朋友打了，起初他是不信，但是看到自己被揍的伤后陷入了沉思。杨烁还假模假样的替他分析。说他可能是单身久了，需要个灵魂伴侣，催他赶紧找个对象。于是，这装糗事从这天起，但凡他喝多了，都要被搬出来絮叨絮叨。按照正常流程来说，杨烁下一句铁定就是...
　　“你真是该找个对象，现在都不盯着女人看了。连男的都看。是，小郭长得好看，那你也不能这么看呢。”
　　郭向阳闻听此言低头看了自己的“道袍”一眼。刚刚冯一鸣说的“好看”，是指这身衣服，还是他？
　　“杨烁你他妈再提这事儿，老子就把猪脑糊你脸上！”
　　“哎，没打着！你来啊来啊！”
　　冯一鸣端着猪脑去追杨烁，两人在不大的店面上蹿下跳，活像两个刚从驯兽师手底下溜出来的猴，店里其他人看见两个人发酒疯就跟着笑，那些发笑的人就是耍猴人的看客。这么一遭下来，他们俩更像猴了。连一向以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郭向阳都忍不住乐了。
　　疯跑了一大圈，猪脑全撒了出来。两人喘着粗气重新坐下来。郭向阳立马收起笑容。
　　“你别建议啊。他俩经常这样。但也就这样。不会下重手。”钱三说。
　　这话是对郭向阳说的，但还没等他回话就让冯一鸣打断了：“谁说不下重手。下次他再犯，我绝对弄死他。”
　　可惜事件另一位当事人杨烁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刚刚这句狠话他没听见。
　　一顿饭吃完，除了郭向阳，几乎所有人都倒了。周晓晓是唯一的姑娘，郭向阳贴心地给她叫了出租车，但是让她说自己家住哪儿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说不清楚，就只好去问还算比较清醒的冯一鸣。
　　“她家住哪儿，我叫车送她走。”
　　“....嗯....，”冯一鸣被郭向阳一拍，突然胃里就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不舒服啊。”
　　“...还好。我还没到家，不能吐。”
　　郭向阳一手拽着一个，周晓晓已经整个人倒在他身上，冯一鸣也大半分量都转移到了他身上。有点吃不消，推开女孩子有点不太合适，绅士的小郭同志毫不犹豫，在快只撑不住的时候用手肘捅了下醉倒在自己身上的大汉。
　　冯一鸣一个没站稳，摔了。
　　“真没想到人喝醉了可以这么沉。”郭向阳稍微活动活动筋骨，有点嫌弃地说。
　　经过这么一摔，冯一鸣摔醒酒了。周晓晓也被动静给整清醒了。
　　“哈哈哈哈...摔得好！再来一个！”周晓晓嘲笑他。
　　等冯一鸣骂骂咧咧站起来，郭向阳就打断施法，问：“都这儿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赶紧回家吧。你家住哪儿？”
　　“瑞和...花苑。”周晓晓瞪着天生就明亮可爱的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帅哥。不仅长得帅，穿衣有品位，而且还绅士，对青春期的小女生来说这不亚于喜欢的男明星就站在面前。
　　“师傅，麻烦送她到瑞和花苑。”
　　送走周晓晓，回去和剩下的几个人道别。钱三和杨烁就住在酒吧里，离得不远，郭向阳和冯一鸣是邻居，就自然而然一起回去了。
　　这天到了晚上还是冷劲儿十足，郭向阳这件薄外套就兜不住了。边走变哆嗦，越往住处去越冷，这也算是回街特色，到处都是阴冷破败的气息。连空气里都带着点苦味儿。
　　郭向阳走在前面，没去注意身后的冯一鸣已经一副蓄势待吐的表情。刚才强忍着没吐是怕弄脏郭向阳的衣服，这会儿真的支撑不住了，就在离郭向阳三步远的垃圾桶处，一头栽进去狂吐。
　　郭向阳听到动静看过去，冯一鸣已经快整个人都载垃圾桶里了，他赶紧去扶住才免于冯一鸣跟垃圾躺一被窝。
　　“你慢点。”郭向阳一边给他拍背一边给他顺气。
　　“我，我酒量真没这么次。我很能喝的。”
　　“是是是，能喝能喝。你还能站起来不，要不我背你...”
　　“背？”冯一鸣突然就想起了和郭向阳不是那么优雅的初次相遇，那时候郭向阳也是喝多了被朋友带回来，但那朋友显然身体素质有待提高，背着他走两步路走不动了，最后还是冯一鸣给他送回家的。
　　风水轮流转呐。冯一鸣心里暗想。
　　“不要背就赶紧起来自己走。外边这么冷，你在这儿cosplay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呢。”郭向阳被冻的牙齿直打颤，他也不知道自己抽哪门子的疯，陪个醉鬼在这儿浪费时间。
　　冯一鸣吐完是彻底清醒了，拽着垃圾桶的边自己站起来拍拍土，招呼郭向阳走。

　　实在被冻够呛的两个人在回到相对暖和的破公寓里都开始打颤，又都不约而同地向后看了一眼，正巧看到对方的囧样子，也顾不上冷了，笑的前仰后翻。
　　卧槽。这傻X。郭向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反正自从认识冯一鸣开始，自己的面部肌肉就集体罢工了。
　　冯一鸣倒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反正自己经常这样，别人出丑他绝对第一个跳出来嘲笑。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我钥匙呢？”他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兜都没找到。最后居然下意识看向了郭向阳的方向。
　　郭向阳打开门刚想进屋，被看得愣在原地：“你别看我啊，我哪儿知道。”
　　“靠。丢饭馆了。”
　　郭向阳看冯一鸣着急的样子，太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了。爱小动物的人见不得这个模样。
　　“你要回去找吗？”他问。
　　“这么冷。不找了。”
　　一脸泄了气的心不甘情不愿。有点可怜。
　　“你要是不嫌弃，来我家对付一宿。”
　　“啊？”冯一鸣没听清似的。
　　“来我家对付一宿。不过只能委屈你睡沙发。我家就一张床。”
　　“你也太热情好客了。”
　　“你来不来吧。”郭向阳虽然对人友善，但是没什么耐心。
　　“来，来。谢谢啊。”
　　说着就毫不客气地推门进去了。
　　他几个小时钱才来过这儿，但还是被眼前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精心投入打扫的房间给闪到了。莫非这就是艺术家的审美？
　　“你说你穿的衣服能闪瞎眼。怎么家里就这么正常呢。”
　　“暖色系的墙纸会让人心情愉悦。太过富有冲击力的颜色会在潜意识里给人传递焦躁不安的情绪。衣服是我个人审美，家里的布置就全是出于心情的考虑。”
　　“得得得，我是跟不上你的思路。我就只能区别好看和不好看。你家这么看起来很好看，但这衣服，更好看。”冯一鸣真是这么觉得的，他平时穿的衣服不是工作服就是衬衫牛仔裤运动鞋，冬天再多加件大衣，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特色的服装。
　　“你喜欢？”
　　“嗯。”
　　“说真的啊。你是第一个觉得这衣服好看的人。”
　　冯一鸣：“你这艺术家也太惨了吧。难道你就没有一个心心相惜的小伙伴什么的。”
　　“稍微懂点行的都说这件衣服给人侵略感太强，看久了很不舒服。不懂行的就只会说这衣服丑。”
　　“哈哈...你这身边都是什么人。”冯一鸣笑道。
　　是啊，都是什么人...
　　不过，以冯一鸣的见解，他肯定也就是一时兴起胡说八道。就权当这句欣赏的话是酒后的胡言乱语。但...冯一鸣的身高以及身材，线条的比例，更适合这件衣服。他身形高大，上下半身比例很不错，这人稍加培养就是个模特了。
　　等等等等！！！我在想什么！！！郭向阳停止了自己对另一个人的遐想。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衣服。要不要穿穿看。”郭向阳说着就把衣服脱了下来，因为冷的关系，回屋套了件大衣。
　　“试试，说不定你穿上更好看。”郭向阳说。
　　热情好客的郭向阳此刻就是最有力的保证，所以冯一鸣把这件让他说他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之前郭向阳说这衣服是他自己设计的，那时候自己好像还很捧场的夸了两句。现在看来，还真是过誉了...明明就很普通，甚至还有点中二，真不知道这货是怎么有勇气穿出去的。
　　“那什么，你...是学服装设计的？”冯一鸣问。
　　“爱好。”
　　“那就好。如果你想靠这个吃饭的话我建议你放弃吧。”
　　“？？？”
　　郭向阳腹诽：你刚不还说这衣服挺好看吗？
　　冯一鸣瞥见了郭向阳肉眼可见的失落，他想说句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他最擅长的挖苦和调侃：“我之前那是对刚认识的人客气的恭维话好不好。”
　　嘴比脑快就这点不好，等想起来自己跟对面的人没有熟到可以随便损他的时候，已经把人给得罪了。
　　“哪里不够好？”郭向阳问。
　　“啊？”还以为他会把自己赶出去，这走向是冯一鸣没料到的。
　　“你觉得哪里不好，我再去改改。”
　　“我不懂这个。”
　　“我觉得是个人风格太过强烈，颜色搭配不够和谐，这就比较挑人了。除了我之外谁穿都一般。”郭向阳得逞一般的撇嘴一笑。
　　冯一鸣：“...”
　　果然是艺术家，刻薄刁钻，睚眦必报。连一句话也要堵回去。
　　“我换衣服去。”
　　冯一鸣换了衣服出来，郭向阳给他拿了床被子让他睡沙发上。他暗下决心，以后不是必要，绝对不要跟这个邻居有任何的往来。
　　郭向阳也暗自思轴，对面的邻居话不过脑，是个没有必要过多相处的二货，往后除了上班，尽量不跟他说话。
　　前半夜安然无恙，两人隔着堵墙睡得还算安稳。直到凌晨三点，郭向阳被一点小动静吵醒。睡眼朦胧的出去，就看到冯一鸣已经穿戴整齐了。
　　“大晚上的你要干嘛？”
　　冯一鸣边穿鞋边说：“有个事，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大半夜的事情，除了那啥，郭向阳有限的脑容量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了。眼下就不便多问，说了句“一路顺风”就继续回去睡了。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觉睡到天大亮再去考虑生计问题，结果俩小时不到，自己又被吵醒了。这次是敲门声。
　　“最好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他满腔怒气打开门，果然是冯一鸣。
　　“给我一个不揍趴你的理由。”郭向阳起床气尤其严重，也就是看在共事一家酒吧才忍到现在。
　　就见冯一鸣微动胳膊，郭向阳顺着他的胳膊低头一看。有个脸冻得青紫的小女孩儿。乍一看还有些眼熟。
　　“本来想带她去我家的。但我钥匙丢了。”
　　去别家也敲过门，但张恒远今天不在家。这小姑娘自个儿亲妈也不知道跟谁厮混去了。把她一个人扔幼儿园也不接。小姑娘坐在幼儿园门口台阶上等到半夜，还是老师好心让她打了个电话，她先打了妈妈的电话，没人接，最后没办法给冯一鸣打了电话，这才把人接回来。
　　“进来吧。”郭向阳还算通情达理，让他俩进来了。
　　“唔...”小女孩儿在冯一鸣怀里直发抖，冯一鸣把衣服脱了裹在她身上，自己又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我开空调去。”
　　空调在卧室里，郭向阳今天是注定不能独享空调了。
　　冯一鸣安抚好小女孩儿的情绪，郭向阳把自己的被子拿过来给她盖。让她先在沙发上睡下了。
　　“谢谢啊。”冯一鸣真诚得道谢。
　　“现在可以说了吗？”郭向阳看小姑娘累坏了，一躺下就打起了鼾，确定她听不到之后，问道。
　　“说什么？”
　　“她是什么情况？”
　　“哦，我的。”冯一鸣摆着一张不怎么阳光的臭脸随口说。
　　“不可能。”郭向阳笃定道。
　　“为啥呀，我不像个爹吗？”
　　“你看着像后爹。”
　　“滚。她要能有我这么个后爹...”他没再说下去，悬崖勒马了。
　　郭向阳脑瓜子一转，这里边有事儿。但他不想问，他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生态度。也没多说什么。
　　“今晚怎么说？”郭向阳问。
　　“什么怎么说？”
　　“沙发让她占了，”郭向阳指指小女孩儿躺着的沙发，“你就睡地板吧。”
　　“我...”
　　郭向阳没等他说完，回卧室，熄了灯。
　　冯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