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凝香

4、粉墨登场

　　百里初说：过几天我要到哥那儿住一趟，要哥亲自下厨。

　　淮阳其实记下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百里初的“过几天”是“明天”。
　　所以第二天他睡到九点半起床慢条斯理踱到明湖轩正厅里迎面听见异常熟悉异常让人神经脆弱的声音时，他愣住了。

　　面前是个男人，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男人，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拿着一捧玫瑰花的男人。
　　这捧玫瑰花很多，少说也有九十九朵，密密匝匝的挤在一块儿，深红色的花瓣上还带着自来水牌露珠。
　　这个男人很漂亮，雪白肤色细致五官，颜色很浅的眼睛微微眯着，樱花色的嘴唇勾着漫不经心的弧度，酒红色的刘海斜斜垂在眉边。黑色圆领T配深色牛仔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这人正调戏明湖轩镇店之宝白聪明同学，冲小孩勾着手指：“喜欢这件Tee？”
　　小孩儿点点头，男人的Tee上有几个很潦草的汉字，他想把字认清楚。
　　“想看看上面写的什么？”男人继续循循善诱。
　　白聪明继续点头，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哥哥你让我看看行么…”
　　“给哥哥亲一个就让你看。”男人凶相毕露，媚气横生的笑容里透出点猥琐的味道，看起来十分的……微妙，一边笑着一边勾着手指，嘴里还轻声道：“过来啊，哥哥又不会吃了你。”那样子就像是勾搭唐僧的白骨精，不过人白骨精恐怕还不到这男人的段数——白骨精女王殿下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吃到嘴就给人跑了，这男的用这招不知道勾搭了多少纯情无知的……少男。
　　白聪明同学歪着脑袋靠过去一点，犹疑的看着笑得貌似“温柔”的男人。

　　淮阳看不下去了，脑袋上挂着黑线走出来：“百里。”
　　男人听到这声音立马收敛猥琐的表情站直身子只差立正稍息，白聪明盯着他想这人看见老板的样子和李琨那老混蛋真像，男人露出很讨好的笑容：“淮阳哥，你起来啦？我就估计你还在睡懒觉，没让小伙子叫你…”
　　“你一个人来的？”淮阳没兴趣听他念叨，干脆的打断。
　　“是，保证只有我一个人！”
　　“接下来几天也不会出去找人？”
　　百里犹豫一下，淮阳勾起嘴角慢慢笑起来，原本一脸媚气看起来就知道是个无法无天的主的男人赶忙乖乖点头：“不会！向党组织保证不会！”

　　淮阳同学今年将满二十七岁，在过去的二十六年又半年的生命中，他用强硬的、残忍的、暴虐的、无法反抗的精神打击和暴力手段专政统治了一批无辜的群众，时至今日，曾受他残酷无情的摧残的群众仍然对他怀有近乎发射性的心理恐惧。
　　比如，当淮阳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慢慢的开始微笑的时候，这批群众不管之前再怎么不愿意再怎么不满再怎么不甘心，也会马上立正稍息呐喊：“为人民服务！”
　　不过所幸，这批群众的数量很少很少；李琨算一个，百里初算一个，曾黎久算一个，还有的？应该好像似乎没有了。

　　没办法，新中国的专政是针对少数人的嘛。

　　淮阳的表情柔和下来，看了看他手上提的包：“就带了个笔记本电脑？”
　　“其他的可以过来买嘛，因为临时决定要过来的，懒得多收拾东西。”
　　“小凛不在家吧？”
　　“小凛在家我怎么会走？”百里初面容上那种含着挑衅意味的媚气神情刹那间不见了，随之代替的是一种极尽宠溺的温柔。他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对自己唯一的妹妹的疼爱：“小家伙要住校，说校庆的事情太多了她忙不过来。”
　　“你妹妹比你认真多了。”淮阳笑着同他往后院走，“前次模拟考又是全市第一？”
　　“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百里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去，这个人的毛病太多了，薄情寡性难以长久，三心二意，最擅拈花惹草但永远不知道责任是什么概念，但他的优点也很亮，比如重朋友，比如宠爱他的妹妹。
　　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碰到他妹妹跟前，恨不得随时随地跟在妹妹身边扫清一切障碍。

　　“……悲哀的恋妹癖啊，你未来的妹夫真悲哀。”淮阳喃喃。

　　其实自从百里初上大学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来明湖轩，所以不认识白聪明小朋友也不奇怪。明湖轩后院有一间两层的独立小楼，淮阳平时方便照顾生意就住在那里；知道百里要来昨天就叫人给腾一间隔壁的出来。
　　百里放好电脑，绕着自己的房间转了一圈，一边打量一边叹息：“每次到你们这里来，我就觉得我是一个不幸穿越的少年。而且还是一个混合的时代，明清混搭，好不乐哉。”
　　淮阳优哉游哉的把钥匙塞他手里：“是是是，你将穿越成绝代美娇娘，□□朱元璋。”
　　百里初扭捏了，娇滴滴的扒住淮阳的手臂：“淮阳哥哥，可是人家会在那里想你的~等我上了朱元璋的人，夺了朱元璋的江山，你也穿越来做我的夫婿么么。”
　　淮阳的脸部扭曲了，他盯着百里。此人就算用面姣色媚形容也不为过，十分打眼的俊秀美人，平时喜欢有事没事的勾搭人，眼角一挑似笑非笑的那么一瞅能让人眼巴巴的凑到跟前来，唯独到了淮阳面前就是个没骨头的面人儿，又缠人又赖皮。

　　两个人走出后院时已经是十点过的样子，厨房那边已经闹腾开了，今天中午订的桌位不多，在后院的伙计也都很闲的样子。白聪明正捧着一篮子新鲜豆腐菜跑过，看到淮阳折过来乖乖打招呼：“小公子！”
　　淮阳点点头，白聪明又把目光看向了百里初，百里初柔柔的笑了笑，朝白聪明伸出手：“刚才不是说要看Tee上写的什么字么，放了菜过来看好不好？”
　　眼看着狼爪子就要抹上白聪明水嫩嫩的脸蛋，斜里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打过来，李琨叼着草尖斜眼看他：“客人，此乃非卖品，非请勿碰。”
　　百里初也不尴尬，利落的收了手瞥了眼白聪明看李琨的鄙视眼神，扑哧一声笑出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他揽着淮阳说道：“淮阳哥今天中午我们在哪吃饭？”
　　“怎么，不缠着我下厨？”淮阳在旁边看戏看得够了，笑眯眯的反问道。
　　“怎么好意思劳累您，当然要另选一天了。不如去找曾黎久？”
　　淮阳咂摸了一下，说道：“也行。”忽然觉得好像忘记什么事情，皱着眉思索半天也想不起来，旁边百里初又在催，他“哦”了一声干脆不想了，跟着往明湖轩外面走去。

　　可怜的柯莫辰少爷就这样被淮阳小公子彻底的忘在脑后——不过说来，你也没叫人家惦记的资本么。

　　淮阳开着他那辆城市小越野载着百里初去骚扰曾黎久，去的就是他们那西餐连锁店的总店——一般曾黎久都在那儿，个猥琐大叔老懒洋洋的坐在窗子前勾搭懵懂无知的青春期少女。
　　店子的装修时专人设计自然是十分漂亮，完全的欧风复古，主打的是深棕红色调，大理石的地板上铺着柔软的毯子，店子正中央一个圆台上摆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四周的卡座都互相用毛玻璃和盆栽分隔开来，靠窗的一排位置外面还设了精巧的纱帘，重重淡金的帘子轻轻晃动着珠光灯影，很是好看。
　　淮阳进门也不问，径自带着百里初往靠窗的一排走，最边上的位置一般都流出来给曾黎久。帘子一掀，果不其然曾黎久坐在里面，桌子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和乱七八糟的资料，不是特别打眼但很有味道的男人死劲皱着眉咬着一只没有点燃的烟看账目。

　　百里初绕到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道：“黎久亲爱的，百里哥哥来看你了。”
　　淮阳坐在他身边有些好笑的看着曾黎久瞬间扭曲的脸色，他们三认识很久了，但曾黎久一只都习惯不了百里初那暧昧的调调——其实他自己也喜欢这么搞，所以格外见不得有比他更暧昧、更喜欢有事没事撩拨人的。

　　“账目出什么问题了？”淮阳随手翻翻桌子上的文件，“你看起来挺苦恼。”
　　“没，”曾黎久闷闷的说道，“我就是郁闷刚才我做的表因为机子死机没了。”
　　淮阳黑线：“你还真够倒霉的。”
　　“那是……对了问你个事儿，”曾黎久突然“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抬起头来盯着淮阳，“昨天柯家那个来过了？”
　　“是，你能不能别这么咋咋呼呼的。”
　　“怎么样？”曾黎久很紧张，有没有被调戏？有没有的？如果被调戏了他来得及挡下苏大小姐的哥斯拉怒吼吗？
　　“……能怎么样？”淮阳困惑的看他，“就是和金老聊生意，聊完就走了。”他又开始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和柯少有关的？
　　“等等，柯家？”百里初抬头，“香港的那个柯家？”
　　“是。你知道？”淮阳转头看他。
　　“……我知道他们家大少爷。”百里一边说一边想，妈的他怎么来内地了，真要命，老子勾搭他们那边一家族的庶出少爷的事还没淡下去呢。
　　“哦，来的就是他家大少爷。挺有魄力一人。”淮阳一边思索着一边说，“我昨天好像答应了他什么事？到底是什么？”
　　曾黎久黑线：“你都忘了我们怎么会知道？”
　　“那还是不管吧。”淮阳摆摆手，百里初斜倚在桌子上翻看桌子上的餐牌，嘴里嘟囔：“这几天你们怎么招待我？啊？”他眯着眼睛斜斜看过来，被纱帘过滤的柔和光线罩在他线条美好的半侧面上犹如覆上一层柔和的光幕，那种拿捏出来的媚气越来越腻人，比淮阳刚认识他的时候厉害得多。

　　百里比曾黎久和淮阳都小，最初认识淮阳是因为是同一个高中，百里初刚进校的时候淮阳已经高三，是学校的生活部长。百里初是自己跑去和淮阳搭话的，淮阳也难得碰上这么个喜欢腻人能满足他的兄长情怀的人，两个人关系就越发的好；后来淮阳也会带百里去自己的朋友聚会，曾黎久这种淮阳家里的世交百里初也就都认识了，当然还有苏锦河那个大小姐，几个人的关系一直很铁，每年都会抽时间出来聚一聚。
　　其中私生活过得最混乱的就是百里，纯GAY，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似的，还都是比自己小的。淮阳其实很想问他这次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和柯谨鸿那种年当而立的社会精英搞上了？居然还能让百里初郁闷到跑到别的地方散心的地步？
　　不过这种问题很不好开口，等他自己说吧。

　　三个人开始胡天海地的吹，什么都侃，男人凑一块儿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题：臭到令人发指的中国男足，激情澎湃肌肉发呆的NBA，政经时事…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午饭的时候淮阳接了个电话，是陌生的号码。
　　他想可能是哪个客人吧，随便就接了；曾黎久正凑外面让服务员过来点餐。
　　“喂？”那边的声音很低沉，有些熟悉，“淮阳淮公子？”
　　“嗯我就是，请问…”淮阳皱着眉想这是谁，那边已经传来笑声。
　　极低，贴着耳朵几乎能让人觉得震颤，然后就是带着很浓的笑意的声音：“我是柯莫辰，这么快就忘了？”
　　“柯少？”淮阳细细分辨了一下，好像的确如此，就又说道：“手机了声音不一样么。怎么，找我有事？”他一边说一边推开凑过来的百里初，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有啊，昨天不是说淮小公子要做东请我出去玩吗？来找你兑现的，还算数吗？”
　　我说过这句话？是不是说过了就忘了？淮阳勉强敷衍：“当然，柯少想什么时候出来逛逛？”他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哦…现在怎么样？”
　　“现在？柯少在哪儿？”
　　又来了，贴着耳朵，让人有瞬间耳廓有火焰炙烤的错觉，那个人说：“在你们西餐连锁总店的门口呢，你出来就看得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