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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江夫子 ...

  •   不过用不着罗锦发话,月白便开口了。

      “我还是头一回见主动求娶的男子,不知江公子读过男诫没有?”他瞥了那绑在树上尚且一脸淡然的男人一眼,阴阳怪气道。

      “莫要忘了,方才你可是说,为了逼她娶你,还给自己下毒。”江梧不紧不慢地顶了回去。

      果然读书人很讨厌。月白阴恻恻地想。

      许是在罗家跟顾彦廷明争暗斗地拌嘴吵架太过轻松,如今对上江梧,他倒有些力不从心之感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峙片刻,这才发觉有点不对——说了这半日,罗锦却袖手站在一旁,睁大了眼,正轮流打量他俩。

      “那个......你们聊得怪有意思的,我就听入迷了。”罗锦见两人停下了,赶紧解释道,“要是你们不吵了,就先把江公子解开,然后看看,这三个人怎么办?”

      所以,他们二人在这吵了半日,罗锦就看了个热闹?

      月白自觉是在女人堆里长大,是个中好手,今日却是头一回觉得自己被女子给耍了。他目光灼灼地望了罗锦好一阵,这才敛下目光。

      随后,月白依她所言,干脆地将江梧给解了,并应允下来,会处理好林中这三具尸身。

      树林另一头。

      罗锦走后,顾香、叶晓和许青三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原本,她们几人算不得熟悉,顾香打小就随母去边塞领兵,不在京中贵女圈里混。她面对罗锦时倒是熟稔热情,可对着叶晓、许青,那张美艳的脸上便敛起了笑意,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叶晓是个老好人,嘴巴闲不住的,见她们两人都不说话,便主动起了个头道:“顾香,听闻你如今在圣上面前领了好儿,不久便能接顾大将军的班了。有时我倒羡慕你们习武从军的,畅快淋漓,不必像我们这般被家里人拘着苦读,好生无聊。”

      她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大梁因是女朝,女子理政统兵总是理性冷静超过男性,数年来倒是国运昌盛,少有对外征战,因此边境也相当太平。

      顾香在边塞几年,也并不曾遇到过什么战事,只是偶尔需带兵剿匪,或是保卫百姓安居。

      “苦读自然有苦读的好,如今圣上对武将可是不大抬举,我倒是想建功立业,可惜出身武家,一举一动都受人牵制。”顾香的随手揪下了几片草叶,她手劲大,带着些青涩腥气的汁液流入她的指尖。

      叶晓没大听懂,正要开口问,却被许青暗中拉住。

      许青笑道:“顾娘子倒是有一番宏图伟业的大志向。”她为人老成,并未把话说实了,只是试探着感慨。

      这些年来,朝中局势晦暗不明。许青是官家女儿,曾听自己母亲说过,如今圣上年长,疑心渐重,对兵权在握的武将家多有防备。

      听闻镇西将军顾家原本打算令长女顾香弃武从文,偏顾香脾气暴烈又执拗,二话不说便跑到边境,一待就是好些年,彻底绝了顾家交出兵马、避风头的意思。

      顾香凤眼一弯,她比这些读书的女子长得结实好些,靠近别人时,总会将她们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许娘子说笑了。”她也不正面答话,轻飘飘地四两拨千斤,那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的草叶仍然挂在指间。

      许青心头一动。

      她面上跟着顾香一起笑起来,暗中捻了一把叶晓的手心。两人从小玩到大,彼此一个眼神便明了对方的意思,对视了片刻,随即又各自收回了目光。

      ——顾香是有野心的,可这野心,到了哪一步呢?

      在回程的马车上,众人似乎都倦了,各怀心事地坐着不言语。

      翌日,罗锦理了思绪,很快便作好了一篇文章,提前交给了江夫子。

      写得这么快,也是因为顾彦廷、月白、江梧三人在书院同处,虽说到底顾忌了她的声名,不曾闹出什么笑话来,但到底是成日里阴阳怪气相互挤兑,听多了也怪烦的。她索性以自己要专心学习为借口,独自一人躲在了书房中。

      说来也怪,这一篇文章她写得相当顺畅,平日因为她根基薄弱,作文章总要绞尽脑汁才能勉强挤出些词句来。可今日提起笔就不曾放下,一气呵成。

      谁知,正是这篇文章,又给她惹来了麻烦。

      “罗娘子,母亲请你过去。”假期的最后一日,江梧忽然上门拜访。

      “怕不是你假借江夫子的名义,想勾引有夫之妇吧?”顾彦廷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那日林中之事,他一概不知,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顾彦廷可没忘记,当初一起来书院时,月白是如何口口声声说要教训这个老男人的。可林中一游之后,这个狐狸精却不再提这事了。

      他放不下身段主动去问,憋了数日,正是气闷。刚巧江梧自个儿来触他的霉头,说话自然就直白难听了些。

      江梧仿佛没听见顾彦廷的挑衅,平静地注视着罗锦解释道:“母亲说,是上回娘子所作那篇文章的事。”

      罗锦对江夫子素来是敬爱有加,听闻此言,便立即起身随他去了 。

      原本,将人引到夫子房中便算了事,可江梧却特意在距书房还有些距离的地方的停下了脚步。

      “江公子可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此时正是初秋的午后,书院青瓦白墙搭出一片隔绝日光的阴凉。靠近了些,罗锦能闻到江梧身上淡淡的墨的气味。

      想来也是,他常年待在书院,又总是与江夫子的那些藏书为伍,身上沾染些气息也是理所当然。

      自那日后,他们不曾再认真谈过。说来,也是罗锦有意避开他所致。

      一来,处理月白的事让她心力交瘁,无意再让江梧这个知情者掺和进来;二来,叶晓和许青的话她也放在了心上,却又不知如何回应江梧的求娶。

      她正为难着,江梧却忽然将掌心覆上了她的发顶。

      “嗯?”罗锦有些失神。

      当日里,秦月比她大几岁,待她便如兄长一般,也是时常这般摸摸她的头,指间温柔,便如春风拂过柳枝,让她无论如何焦躁不安都能即刻平静下来。

      “叶子。”江梧道,举起手中的一片泛着黄的叶子给她瞧。

      原是不知何时,她的发簪勾住了一片掉落的树叶。

      方要道谢,江梧却又开口道:“罗娘子,我的确有些话要叮嘱你。”

      “母亲叫你过来问话,是与你那篇文章有关。”他的面色如常,清俊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娘子且记住,无论母亲说什么,都不要欣喜,更不要附和,找到机会将你的文章拿回来,然后立即将其销毁,知道么?”

      罗锦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梧这次重又将掌心放在了她的发顶,停留了一瞬——似乎是轻轻揉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好了,我只送娘子到这里,母亲的书房,若是没有她发话,我也是不能随意进出的。”江梧的嗓音一如既往轻柔。

      走进书房,罗锦便瞧见江夫子坐在案后,面色如平日一般冷峻。

      “罗娘子,这篇文章是你所作?”她见罗锦进门落座,扬起了手中那张薄薄的纸。

      罗锦揣摩着江夫子的面色与语气,却觉察不出她是何意,只点头应了,后又想起江夫子素日最不喜她唯唯诺诺、不敢大声发话的模样,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是。”

      江夫子垂首又通读了一遍,忽然笑道:“依我所见,这文章相当好。往日我所见的学生之作,无不是歌功颂德,或是阿谀奉承,唯独你这篇,却是鞭辟入里,一针见血。”

      “大梁开国数百年,如今朝中是有些弊病,否则,我当日也不会毅然辞官,来到昌明书院做个教书夫子。你文中所写的,那名因被权贵之女顶替而无法参加科考的学生,我也曾听闻过。当日里她孤注一掷,来到皇城脚下替众人申冤,却终究被强压下来,的确是令人唏嘘。”江夫子颔首道,“这些道理,你的同窗未必不懂,却是不敢写出来。”

      罗锦听了江夫子这一通夸赞,因得了先前江梧的提示,却也没有多少喜悦,只是点了点头道:“多谢夫子,我不过是假日里偶然遇见,有感而发,难免言辞尖刻了些,还需再修改。”

      “言辞尖刻未必是件不好的事。”江夫子叹了一声,“不过你如此想,倒是比我年轻时略强些。你可知,我为何要从翰林院辞去官职,退居于此?”

      江夫子如今已经年逾不惑,大梁的女子不在意所谓修饰保养,所以从她的面上看得出几分衰老。可正是这面颊和眼尾的几处纹路,让她显得更沉实了,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个脚步都是有迹可循的。

      ——这也是罗锦敬爱江夫子的原因之一。从前,她也是有些畏惧衰老的,就连她的母亲罗衣,偶尔也会感慨一二句岁月飞逝,佳人不再。

      可罗锦从江夫子的身上看到了年轻与活力自然流逝之后的样子,似乎没那么可怖。

      因为这份仰慕与敬爱,她自然向许青打听过江夫子年轻时的经历。只是此时,她瞧得出江夫子有意讲给她听,于是便乖乖地摇头道:“学生不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江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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