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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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罗锦走后，顾彦廷思来想去，还是别别扭扭地跑去找顾香帮忙了。
虽说他还年轻轻轻，不过是初为人夫，但从小在后宅中耳濡目染，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哪个男人不足为惧，哪个男人不可小觑，他扫一眼就门儿清。
原本以为月白已经是个不好惹的了，谁知道来书院读个书，竟又招惹上一个。
莫说江梧是个嫁不出去的男人，他仔细打量过去，却觉得这老男人并不简单，成天跟哭丧似的一身清素讨罗锦欢心便罢了，他可还听说过，这位江公子会弹琴，会作诗，虽说年纪大了些，但保不齐，罗锦就是喜欢成熟有风韵的男人呢？
眼下他在罗家的地位尚且不稳，这一个又一个男人往罗锦身边涌，若是娘家人再不出手，他今后还要不要脸了？
顾彦廷忿忿地说了一通，也不知顾香听没听进去。他脾气虽然暴，却是不敢对顾香发作的。
“你男诫读完了吗？”顾香忽然张口来了一句。
“啊？”顾彦廷听着这话倒似没头没脑的，一时不解。
此时，两人正坐在书院的长廊下。顾香睨了他一眼，手一撑，利索地从廊中跳了下来，淡淡地道：“若是没读完，就接着读，少来烦我；若是读完了，再多读几遍，最好背下来，省得你在这唧唧咕咕地做妒夫，叫人家笑话了我去。”
“姐——”顾彦廷不满地开口，却被顾香一个眼神给止住。
她来书院，是受江夫子所邀，为避人耳目，自然不着戎装，只作寻常女子打扮。可到底是武场上浸淫多年的人，眼中都似带着刀剑的寒光一样，叫人不由自主便噤了声。
从小，顾彦廷便有些怕这个姐姐。二人不是双生，但合家老小都说，顾彦廷的眉眼身形都像极了顾香，是个男生女相。故此，小时候，顾彦廷总是去学顾香的言行举止，甚至哭着闹着要作女装打扮。
顾母老来得子，把他捧成了掌上明珠，溺爱极了，直把他养成了个骄纵任性的脾性。
在顾府，他可以梳女子的发式，可以穿女子的衣裳，可以学着顾香的模样舞刀弄枪，甚至像模像样地向母亲学了一套拳法。人人都说镇西大将军爱子如宝，看重幼子甚于长女，着实让顾彦廷在朋友面前得意了好一阵。
“谁说大梁男子只能卑躬屈膝，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我母亲待我便极好，倒是对我姐姐非打即骂，三伏天的日头逼着她扎马步站梅桩。她一哭，母亲便狠狠训斥她，不像我，说两句好听的，就能哄得母亲开心。”有时，他喝多了，便会在同伴面前夸下此等海口。
偶尔也有几个男子，平日好挑酸惹事的，时常会调侃他：“你母亲疼你多过顾娘子，那你家为何不让你去做那大将军，反倒是让你姐姐做了？”
往往这时，顾彦廷会白他们一眼，骂他们挑酸，是看不得他在家中得宠。
可他是不是生来就不如顾香好呢？母亲是真的爱他吗？
有时他觉得，母亲对他的宠溺像极了疼爱家中那只猫儿，锦衣玉食地养着，任它溜溜达达抓花弄草地闯祸。可是，猫儿就是猫儿，是个无关紧要的物，而不是人。
顾彦廷隐隐觉得，这是他绝不能说出口的疑问，留着这层窗户纸在，他、顾香、母亲才能彼此安心欢喜。所以，他虽张扬嚣张，却是从不敢冲撞顾香半分的。
“我本是不想管你这些后宅中爷们儿唧唧的破事，可到底你是我弟弟，要知道些分寸。”顾香见他住了口，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男子出嫁从妻，你事事听阿锦的就好，其他的我自会保你们两个。”
她眯起眼的样子与顾彦廷极为相似，眉峰一挑，伸手将顾彦廷也拉了下来。
“可那个江梧——”顾彦廷最是知晓顾香的脾性，十足的刀子嘴，但平日里对他这个弟弟倒是不差，故此声音也软了几分，“姐，你与江夫子相熟，若是跟江夫子说说，定能让他死了这条心，不再纠缠。”
顾香眸中神色一暗，厉声道：“谁说我与江夫子相熟？”
顾彦廷不解地望着她。
“如今时局不明，你不懂的事，不要出去乱说。”顾香没有多作解释。
这头，罗锦也乖乖听着江夫子述说往事，不免有些感慨。
前科探花，翰林院最年少有为的官员，却是出身市井商贩之家，朝堂之上受同僚排挤，最终辞官退守一方书院。说起这些时，江夫子倒是平静无波，好像在给罗锦讲她人的故事。
“你可知，你文中所写，王公贵族之女自落地便定下了一份好前程，寒门学子囊萤映雪凿壁偷光，却终究不得入官家之门，是为何？”江夫子问她，神态自然，语气平缓，仿佛她们是在学堂中议论时事一般。
这个问题，罗锦读的那些圣贤书中不曾提过，可她不需苦思，答案便到了嘴边。
“因为人都有私心，都有护犊之情，哪怕是女子也难免。”她轻叹一声。
江夫子赞许地颔首道：“不错。”
“朝中有弊病，不该除吗？夫子又为何避世退守？”罗锦又忍不住开口发问，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僭越，忙找补道，“我......我没有指摘夫子之意，只是年少无知，一时口快......”
江夫子瞧了她一眼，竟是对着她笑了。
“果真是青出于蓝。罗娘子，你可愿做这直言谏诤之人？”
当罗锦从江夫子的书房中走出的时候，已然是黄昏时分了。她有些恍惚，抬首瞧见日暮的一抹橘红，脚下的步子是有些轻飘飘的，仿佛在梦中一般。
她知道自己今日做了一个重要的抉择，却并不知道这个抉择是对是错。
待回到房中，不知顾彦廷去了哪里，只有月白一人在。
离了罗锦的眼，月白便是个最好逸恶劳的；在罗锦身边时，一百个贤夫良父都比不得月白温柔小意。他早已备下了酒菜，专等罗锦做完正事回来。
恰好，今日罗锦心事重重，他善于逢迎讨巧，正中了罗锦的心思。二人前日因月白的身份而短暂隔阂了一阵儿，如今微醺之下，倒有几分重归于好的意思。
“月哥哥。”罗锦连喝了几杯，两颊泛红，眼中却是亮晶晶的，唤他这一声口角断得不甚干净利落，似是醉了，又似是清醒。
月白微微一笑，应了一声，手指将她垂落在耳侧的发丝撩了上去。
他喜欢罗锦这么看着他，眼中带着柔和的光，而这光是只给他一个人的，这才让他分外满足。
“月哥哥，你读过的书比我多，又聪明，十几岁时便能出口成章，我遇到什么困惑，你都能轻松开解......”罗锦望着他喃喃道，“可今日之事，你能解得开吗？”
心中有事，罗锦不知不觉便多饮了几杯，只觉得面上酣热，脑中钝钝的，好在已经入了夜，又是在自己房中，也不妨事。
只是喝得多了，便又觉得面前之人是秦月，她伸手捧着秦月的脸左看右看，想起年少时自己遇着解不开的事，就总是跑去找秦月求助。
“不对......”她又晃了晃头，只觉得眼前所见愈发朦胧了起来，“月哥哥，母亲说，凡有一番作为的女子，须得学会事事自己拿主意，否则，你离开了，母亲也离开了，我又待如何呢？”
月白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颠三倒四的摸不着头脑，又见她面有倦色，便知她有些醉了，索性伸出手臂垫在她身后，好让她能坐得舒适些。服侍女子欢喜，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待到做完时，他才觉出了几分不对来。
读书？聪明？出口成章？
他眉头蹙起，心头忽然一沉，手却还是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罗锦的背。
“以前，我曾替你解惑过吗？”他带了几分诱哄地问道，“以前我们在一块儿，还做了什么？”
若是清醒的人细细分辨，便能听得出他声音的几分颤抖，搭在罗锦背上的手也慢慢攥了起来。
可罗锦没有搭腔，她微微阖目，靠在月白的手臂上，好似终于说得疲倦了，在小憩一般。
“以前......是什么时候？”月白跪坐在她身前，环着她，嘴唇几乎碰到了她的耳朵尖儿，姿态很是亲昵，语气也柔和，像是在对她说些含糊不清的爱语。
这一夜，罗锦喝得正好，沉沉睡去，自然是不知月白的问话，更不知他因自己的几句话而彻夜未眠。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