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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林中秘事 ...

  •   原来那河中上游处漂来的竟是个要自尽的女子。

      罗锦等人手忙脚乱地将人救下,幸好水并未全然进入肺腔,顾香动手按压了一会儿,女子双目忽地睁开,吐出一大口水,便就醒了。

      不知为何,罗锦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就觉得她和自己不一样。

      不仅是和自己,和顾香、叶晓、许青也都不一样。

      她们几个都是二十来岁正值青春,又都是京中的贵女,从小到大事事顺遂如意,端得是意气风发,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眼神中都带着神采飞扬的光。

      可这穿着灰衣的女子和她们差不多的年纪,神态却是颓丧了许多,湿淋淋的头发盖住半边脸。

      “好好的,干嘛寻短见呢?”罗锦心软,赶紧上前把人给扶起,靠着树坐下。

      谁料女子却并不领情,啐出了一口水,直勾勾地打量了她一番。

      叶晓与许青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罗锦拉开。反倒是顾香无所顾忌,俯身将那女子的头抬了起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个胆大包天、持刀跑到皇城底下喊冤的。”她笑道。

      女子咬着牙,却不言语。顾香倒是来了兴致,仔仔细细将整件事给她们说了一遍。

      原来明年就是会试,只有过了乡试的娘子才有资格参加。许多富贵人家的女儿不学无术,母亲又有些门路家底的,索性就去各大书院买通监学或夫子,从过了乡试的学子中选出那些家境贫寒的来,顶了她们的名字。

      如此一来,苦读数年,原本过了乡试,眼看便要鲤跃龙门的寒门学子便失了资格,甚至连身份都被人顶替,今生难以再参加科举。

      灰衣女子便是其中之一。

      她不认命,听闻圣上某日会出宫巡查,带着把刀便要在出宫的路上当街自刎明志,扬言要替那数十个被顶替的同窗讨回公道。

      罗锦还从未听过这等事,她好奇追问道:“后来怎样了?”

      顾香耸肩道:“冤屈的人这么多,你也去找圣上伸冤,我也去宫门口自刎,那还不乱了套?京中的几个捕快一早就把她给逮住,送我这儿发落了。我教训了她几句,收了她的刀,就把人放走了,谁能想到这女子倒是烈性,跑这儿自尽来了。”

      “可圣人说过,任人唯贤,放任这等顶替舞弊之事不管,怎可让万民信服?”罗锦摇头叹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灰衣女子却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这又是哪家的娇娇女儿,说的话如此天真可笑。”撂下这句话,灰衣女子慢慢地爬起身来,抖了抖头脸上滴滴答答的水珠,“走了,诸位贵人慢聊。”

      罗锦望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本想上前扶一把,却被叶晓止住。

      “她如今穷途末路,若是一时想不开,拉着你一块儿上路怎么办?”她责备罗锦。

      罗锦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三个人,觉得有些古怪。如此令人不平之事,她们三人却似乎司空见惯了一般,并无人想要替这灰衣女子出头。

      ——让她不由地怀疑,自己是否当真太过于天真,竟替这个灰衣女子生出了天下不公的同情与忿恨,生出了若是将来自己入朝为官,定然可以替这些女子伸冤的心思。

      这算不算是想要做官的理由?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那灰衣女子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这才坐了回去与其她几人说笑。

      顾香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异样,替她剥了个果子塞进手中,问道:“阿锦这是怎么了?倒也不必为那个女子伤神,待你再长大些便懂了,世情向来如此。”

      罗锦本能地回避开了她的眼神,不想教顾香知道自己心中一时之间动荡的思绪,只得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他——他们三个去了许久,几个男人在荒郊野岭逗留不大好,我去瞧瞧,寻一寻他们。”她找了个借口躲过顾香仿佛能看穿人家心思的目光,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河边。

      而三个男子这头,的确是出了些事端。

      江梧结清了账目,顺着乡间小径走回林中。他今日一同前来,本就不是为了旁的,只是想要与罗锦一同出游,故此也急着回到她身边。

      或许,还有几分隐秘的心思,她那两个夫郎有意向他示威,可他却并不怯。

      穿过丛丛林木,江梧忽然觉得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他于音律之道上素来专精,故此听觉较常人敏锐许多,不由地立即回头去看——

      三四个蒙面的精壮男子忽地一拥而上,擒住了人后立即塞住了他的口。

      林中树荫浓密,日光几乎透不进半分来。江梧被人就近绑在了树上,口被堵住。他生性平静,知晓若想脱身只能智取,更想看看幕后绑他之人是谁,故此没有挣动。

      “江公子,怎么一会儿不见,便如此狼狈?”

      月白施施然从几个壮实的男子身后走出。今日他为避正君风头,也为讨罗锦欢心,穿着得相当素淡,是他最不喜自己的样子。

      一席青衣,不施脂粉,发间只斜斜插着罗锦送他的那根玉钗,像是要彰显昭告妻主对他的宠爱。可他却是媚惯了,哪怕对着个男人说话,也是双眸含情,红唇微抿,微敞的衣襟处露出几分苍白的肌肤,像是个狐狸成了精一般,短短几步就走得摇曳生姿,再朴素的装束也挡不住万种风情。

      他走上前来,见绑人的几个仍然愣愣站着,有些不耐地挥退了这几个愣头青,独留他与江梧在此间。

      这是他头一次仔细端详这个叫江梧的男子。

      眉眼倒是端正,应当是罗锦喜欢的模样,只是到底年纪大了几岁,最青春的几年都在那个劳什子书院中离群索居,气质寡淡不说,光看那眼中的漠然,就定然讨不得女子的欢心。

      “江公子,你呀,好好地做你的江公子便罢了,非要自降身份,勾引个有夫之女,自奔为侍,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呢?”月白笃定了他不会莽撞地开口大喊,纤指一伸,将堵着他口的巾帕给轻轻勾了出来。

      江梧望着他一张一合的红唇,垂眸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倒是听闻,你出身秦楼楚馆,也是自奔为侍的,又如何有脸面来教训我?”

      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读书读多了,嘴皮子也利索。月白蹙起眉来,也是,天下男子中如顾彦廷这般一点就着的傻子不多。

      这倒是让他提起了几分精神来,唇角一勾,笑道:“我自然有我的本事,否则,为何如今任人宰割的是你而不是我?”

      月白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颊上比对了一下,指尖轻轻擦过光滑白皙的皮肤。

      “就好比,我现在要毁你的脸,你又有什么法子呢?你逃出生天,我便对众人说,你男德败坏,借着在书院居住之便勾引我家妻主,你皮囊声名尽毁,又有什么法子呢?”

      他嗓音柔婉,好比拂过树叶的一阵微风般轻柔。

      江梧低头看去,见月白眼尾泛着微微兴奋的淡红,像是兽类随时准备扑杀自己的猎物时的模样,便知这个人当真是恨毒了自己,方才所说绝非恐吓之语。

      原本以为,那个顾家小公子才是自己的对手,不曾想到一个出身低贱的侧夫竟也有这般手腕。

      他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道:“罗娘子看中的,并非我的相貌。”

      月白怔了一瞬,像是听了什么滑稽的故事一般,先是以手掩口轻声笑着,随后那有几分癫狂的笑声自他的指间泄了出来,最后竟是笑到那副单薄的身架微微颤抖。

      “江公子,你这辈子,怕是只与这一个女子交游过吧?”古怪的是,这般大笑也无损月白的半分姿容,或许他本身的妖媚之色便是有些离经叛道的,“你居然蠢到相信女子哄人的说辞,居然信她们不爱男人的青春容貌,爱你的才华、心地或是灵魂?”

      “我信。”江梧不知他为何笑成这样,冷声道,他生平最看不起的便是这般以色侍人的男子,索性转过脸去,不再看他发疯,“你若是不信罗娘子为人,又为何要嫁她?”

      笑够了,月白自袖间抽出柄小巧的匕首来,后退一步,隔空在江梧的面颊上比划了两道。

      “既然你不信,那我们便试试?”他自是恢复了那副从容的姿态,眼尾兴奋时的红痕也渐渐褪去,只是眸中多了几分凶色,“听闻读书人事事都要求实,那不若江公子亲身体验一番,毁了你这张脸,还会不会有女人多看你一眼?”

      他刚要动手,方才被他斥退的其中一个男人便上前来,毕恭毕敬地躬身道:“公子,让我们来吧,莫要脏了公子的手。”

      月白瞥了他一眼,挑着匕首的指尖倏地收拢,不耐地道:“闭嘴,何时轮到你来指教我?”

      江梧凝神看着那粗壮男子,忽然开口道:“你是前朝的人。”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短短一刻种,他留意去看那几个男子的装束、形貌,直到这个男子靠近他时,他发现男子的衣衫上绣着个酷似□□的纹样,由此便得出了结论。

      大梁并非自古以来便以女子为尊,在开国之前,这里其实是男尊女卑的。

      江梧读过史书,对此事一清二楚,尤其这个纹样,史官以极为轻蔑的语气记载着,此图腾乃是仿男子□□形状所绘,因在男子为尊时,愚民们坚信女子只是附庸,男子的□□才拥有繁衍族群的力量。

      史书中还说,在男子为尊的时候,因男人们天性冲动好战,战乱频发,民不聊生,好好的国家凋敝不堪。而后宫的几位女子则趁着当朝君王式微,合谋掌管了权位,代代传女,数年之后,终是改朝换代。

      “嗯,倒是有几分见识。”月白微微颔首,倒是有几分惊讶——他混迹在大梁数年,倒是头一回有人能辨出他的来历,“原本啊,毁了脸教你勾引不了我家妻主便罢了,可这个大秘密被你知道了,我便只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林中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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