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后说再见》见涸生

6、Chapter 6

　　可是梁一不能，他必须遏制自己的卑劣心思，他梦里的白玉兰，他不敢触碰。

　　陈幼微想借的书，他耐心地帮她一本本找到，她草草翻看几页就失去兴趣，无聊地继续看她的中国当代文学史。

　　陈幼微陪梁一在图书馆坐了一天。

　　傍晚，他们从图书馆出来，好巧不巧，又撞见了冯冰倩。

　　“幼微，好巧啊。我正准备去吃饭呢，要不要一起？把你的朋友也带上。”冯冰倩热情地邀请。

　　陈幼微还没来得及张口拒绝，梁一先一步开口：“不用了。”

　　他的声线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冯冰倩脸色一僵，有些尴尬。

　　梁一已经越过她往前走。

　　陈幼微草草和冯冰倩寒暄几句，快步跟上梁一，他自然而然地放慢脚步等她，问：“回家吗？”

　　这个时间，刘姨应该已经做好了饭在等她了。

　　陈幼微摇头，说：“我不想回家。”

　　她带梁一去了学校附近一家新开的小面馆，老板娘是个漂亮和气的女人，系着围裙从后厨里出来，问他们要吃点什么。

　　陈幼微点了两碗面。

　　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端出来，撒一把鲜绿的葱花，陈幼微小口小口咬着面条，想起那年在白水镇，她吃不惯酒席上的大鱼大肉，半夜被饿醒爬起来找东西吃，最后是梁一给她煮了碗面。

　　厨房里灯光昏暗，热水咕嘟嘟地响，她乖乖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等他把煮好的面条端到她面前。

　　陈幼微在热气中抬头，悄悄看一眼梁一，他连吃面都过分专注，她忽然就想，那些在白水镇发生的事，他会不会已经忘了？

　　可是她还记得，一桩桩一件件，都无比深刻地刻在她的骨头里。

　　从面馆出来，陈幼微提议散步回家。A大离她家不算远，走路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她沿马路边慢慢地走，梁一走在她左边帮她拿包。

　　想寒暄，却完全不知道该从什么话题开始，她和梁一太久没见面，不知道他这些年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或者说，他的生活里本来就没有她。

　　那个夏天是场意外。

　　陈幼微本来不会去参加那场婚礼，那是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里的人和热闹，一切都是陌生的，但赵婉一直劝她去散散心，又说外婆很想她。

　　那阵子陈幼微的心情跌到谷底，学校的课业压的她喘不过气，赵婉忙着谈一笔大生意，连家都很少回，偶尔陈望还会打来电话，催促她劝赵婉快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她完全是一个人在挣扎着生活，所有的肮脏丑恶，在她的世界里直白的过分。

　　直到遇见梁一。

　　离开白水镇的那天早上，陈幼微把一张写着她手机号码的字条偷偷放到梁一的桌上。

　　可是他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她，从来没有。

　　陈幼微忽然有些委屈，她拽住梁一肩上的包带，声音里有小小的不甘：“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梁一愣住。

　　陈幼微说：“我走的时候给你留了号码的。”

　　那张字条，梁一当然记得，他曾无数次对着上面的数字发呆，想拨过去听一听她的声音，又怕打扰她的生活，最后只能默默把字条折好收进箱底的盒子里。

　　他离她的世界太远，太远了。

　　陈幼微留号码给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的新鲜，她那样美好的女孩子，生活里应该有很多新鲜的事物，梁一这个名字，很快就会消失她的记忆里。

　　梁一的手指用力蜷紧又松开，他说：“对不起。”

　　陈幼微哼了一声，朝他伸手，“手机。”

　　梁一没有问她要做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陈幼微问他密码，他说032523。

　　陈幼微解锁屏幕，点开联系人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再把手机还给梁一，看着他在联系人那一栏正确地打出“陈幼微”三个字，才露出点笑来。

　　回到家的时候刚过七点，一楼客厅的灯亮着，陈幼微惊讶于赵婉竟然在家，特地放轻了开门的动作，免得吵到她和她的男朋友。

　　她站在门口换鞋，瞥见沙发上坐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她戳戳梁一胳膊，示意他快点上楼。

　　“幼微，你过来一下，妈妈有话对你说。”赵婉在她身后出声。

　　陈幼微不太情愿地转过身，赵婉拉着沙发上的男人站起来，向她介绍：“这是妈妈的男朋友，你叫他唐叔叔就好。”

　　这是赵婉第一次把男朋友介绍给她认识，陈幼微隐约意识到这个姓唐的男人和以前那些来过她家的男人都不一样。

　　她很冷淡地叫了一声“唐叔叔”。

　　唐嘉华笑呵呵地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是法国某个著名高奢品牌的新款钻石项链，“来，这是叔叔给你的礼物。”

　　陈幼微接过来，机械地说了声谢谢叔叔，转身就要上楼，被赵婉一把拉住。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别给你唐叔叔摆脸色。”她把陈幼微拉到楼梯旁边的角落里，低声训斥。

　　陈幼微问：“所以你打算和他结婚了吗？”

　　赵婉愣了下，她原本打算让陈幼微慢慢接受这件事，可她却把问题直接抛到了明面上，逼着自己现在就要给出一个答案。

　　“幼微，你长大了，妈妈年纪也不小了。唐叔叔对妈妈挺好的……”

　　陈幼微不想听下去，直接打断了她：“随你。”

　　她把装着昂贵项链的首饰盒塞到赵婉手里，头也不回地转身跑上楼梯，走出去好远，还能听到楼下赵婉带着歉意的声音，她在和唐嘉华解释，她女儿的性格平时不是这样的。

　　陈幼微站在二楼栏杆旁，望着楼下沙发上依偎在一起的那对男女，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赵婉变了，她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来接受陈望对她的背叛，又用很多个男人来遗忘这种痛苦。

　　陈幼微没有开灯，摸黑走回房间，玻璃瓶里的金鱼摆着尾巴游动，她随手洒几粒鱼食进去，在水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心不在焉地去浴室洗了澡，吹干头发，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震动了一声，是梁一发来的消息。

　　[你的包我放在沙发上了。]

　　陈幼微握着手机呆坐了一会儿，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她抱着床头的小熊玩偶下床，趿拉着拖鞋去敲对面梁一的门。

　　门很快打开，梁一脖子上还挂着毛巾，湿漉漉的水痕从脖颈流到锁骨，打湿了他的衣服。

　　这间客房是类似酒店套房的设计，除了厨房，一应设施俱全，浴室也是单独的。他大概是刚进浴室就听见敲门声，身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就跑了出来。

　　陈幼微说：“我房间空调坏了，今晚可以在你这里睡吗？”

　　她穿一件单薄睡裙，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熊玩偶站在门边，没半点攻击性，连眼睛都楚楚可怜。

　　她心里笃定梁一不会拒绝她，对于她的要求，他好像从来没有拒绝过。

　　梁一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陈幼微快乐地走进他的房间，坐到那张柔软的床上，枕头被单上全是梁一身上淡淡水洗棉麻的味道，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梁一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崭新的被褥，铺在床边的地上。床头的小灯开着，是柔和舒适的暖光，他就坐在铺好的褥子上，靠着床头木柜看一本专业书。

　　“梁一。”陈幼微喊他。

　　“嗯？”

　　“有点冷。”

　　梁一起身，去书桌上找到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几度。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好像再无话题可说，陈幼微抱紧怀里的小熊，恹恹闭上眼睛。

　　床头的灯悄无声息地熄了。

　　过了很久，陈幼微才睁开眼睛。一片黑暗里，她轻轻地喊梁一的名字：“梁一？”

　　“我在。”

　　“你睡了吗？”

　　“没有。”

　　陈幼微翻了个身，趴在床边，伸手把床头灯按亮。她无意识地学着赵婉的语气，说：“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梁一坐起来，昏黄的光折在他脸上，五官深邃分明，陈幼微手指勾住他衣领，稍一用力，他的脸就乖乖靠过来。

　　陈幼微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