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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季弦番外之冬去春夏 向晚秋凉(中) ...


  •   这颗凤凰蛋有三四枚鸡蛋大小,虽然包裹在其周围的水晶凹凸不平,但能看出这颗蛋洁白光滑如河床里的卵石。

      “能让我摸摸它吗?”文冬子好奇心大起,双眼炯炯有神,隔着厚厚的水晶观察这颗凤凰蛋毕竟有点失真,它实际上比在水晶里看起来要小一半。

      季弦小心翼翼将蛋拖到文冬子面前,文冬子指尖有些不确定的碰了碰它,翕忽又缩回去:“小心点,有些扎人。”

      “蛋壳外还有水晶残屑,我担心刀刃碰破蛋壳就没有刮掉外层水晶,待我将它削刮均匀你再把玩罢。”

      异日,文三巧捧着一个精致的红色木盒找到文空:“老爷,这蛋上面有字,小姐说放您这里看能不能想办法破译”盒盖敞开着,蛋的周围还是有一层水晶,只不过很平滑,像一层薄膜。

      文空拧起眉头仔细端详,果见蛋壳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体,说刻不太恰当,也许顾忌蛋壳脆弱,刻字之人更像是用细针划出的字,只是字体陌生,文空一个也辨认不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破石取蛋,想不到还是一头雾水。算了,不重要。听说黎原把蛋送给冬子了?”文空注视着三巧,有点不确定地问道。

      “是啊,他说已经不扎手了就亲自送来了。”文三巧似乎没明白文空的意思。文空只好更直白地问道:“凤凰蛋是他送给冬子了还是说他的东西就是冬子的?”

      “他说这凤凰蛋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就送给小姐了,再说他不见得知道大家的传言。”

      “是啊,并没有明文规定谁得了凤凰蛋谁就……没说也是怕有人居心不良。”

      金黄色的沙子踩起来软软的,像走在厚厚一摞丝绸铺就的地毯上,唯一的区别就是踩在沙子上,脚会陷下去一点,短途会让人觉得新奇好玩,走的时间久了就会使人劳累不堪。

      中秋前一个多月刘三哥随商队去中原带回来一批丝绸和农耕工具,也带回来季弦托他打听的消息。

      季弦听说商队就要到了,便和几个人一同前去迎接。季弦几人远远就看见浩浩荡荡几十人的商队以及骡马骆驼和马车,那些动物和物品多的几乎把商队里的人淹没其中。

      “嘿,黎兄弟!”走近了些,季弦已经能辨别赶马的刘三哥了,见他给自己招手,也赶忙吆喝:“诶,刘三哥。”

      “辛苦辛苦。”季弦帮刘三哥牵着头马

      走惯了商队的刘三哥摆摆手:“这一趟收货颇丰啊,你看这后面的好东西,这回京城一家丝绸坊倒了,这些好货都是便宜收来的,值,真值!”

      季弦清楚,京城繁华,大的丝绸坊供皇家官家使用,小的丝绸坊供商贾大家和京城里其他人家使用,只要不得罪人倒了其实挺难的,季弦心中有疑问,但又不能表现出自己对京城的情况很了解,便问:“好好地怎么就做不下去了呢?”

      “说来,这个和你让我打听的事有关。”

      季弦掩去眼中想要知道答案的迫切:“其间有何关联?”

      “这家坊叫桑丝坊,季老将军夫人的娘家就是靠桑丝坊发家的,风头一度盖过京城其他丝坊,自从老桑丝坊坊主的女儿也就是后来的季老将军夫人和季老将军结婚后,桑丝坊在京城的地位稳居第一,没有过动摇……”

      季弦帮忙把丝绸、茶叶、农耕具、玉器等从繁华的中原费尽千心万苦运到西域来的物品按种类入仓库,他感受着亚麻布袋的粗糙,轻轻按压里面的柔软,重重撕破麻袋露出丝绸的一角,看到垂云纹的刹那他的眼角止不住地抽动,悲愤之情上涌,恨不能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垂云纹是桑丝坊特有的纹路,京城的贵妇淑女们,上至皇家下至平民,不管是宰相太傅家的大家闺秀还是商贩走卒家的小家碧玉都以能穿上有这垂云纹丝绸制作的衣物为豪,现在这些丝绸和他一样被困在了大漠腹地,无处可逃,自从听到刘三哥带回来的消息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刘三哥的话字字泣血,铺天盖地将季弦从头浇灌到脚底,季弦收受龟兹国的好处,在战场上故意不战,导致屡战屡败,皇帝派出驻京军队前往支援,季弦居然倒戈相向,季弦犯下叛国大罪,致使国家疆土被夺,延边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季家被株连九族,战犯季弦还未缉拿归案……

      季弦本来悲愤中还一头雾水,不明白事情怎么走到这个地步,但当刘三哥告诉他老皇驾崩,现在登基的不是太子,而是一度抢过太子风头的唐王时,才明白季家成为了党争的牺牲品,父亲认为太子是国家希望,认为他未来会是一位好君主,因此当唐王有意争夺皇位时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并不遗余力给予太子支持,如果没有季家,皇位可能早就是宫中受宠的秋贵妃之子唐王的了,可如今太子还是败给了唐王,唐王忌惮季家,知晓季老将军刚正不阿,一开始就没有留存拉拢之心,如今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季弦忍受的不是人能忍受的痛苦,恨意在激烈地增长的同时绝望也在安静地爆发,他一刻也不能再去想象季家的惨状,只能一刻不停地干活,日出而作,日落不息,白天头顶上是朗朗乾坤,晚上头顶上是皎皎星河。这天乌云包围了太阳,太阳花惊惧地合上了花瓣,瓢泼大雨如约而至,像石头砸在季弦身上,季弦被击倒了。

      听说季弦病重,文冬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文三巧见文冬子忧心忡忡心中甚是难过:“小姐,我们去看看黎原吧,你在这干着急也没什么办法!”

      文冬子赶去看望季弦时,正见文空和医师在季弦房外谈话,医师边摇头边说:“怕是不太好!”

      “医师可知病因?”

      “看上去是劳累加上淋雨导致的伤寒,但病人似乎有心疾,他是否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

      文空若有所思:“倒有可能,他家人惨死于战乱。”

      文冬子快步走上前:“不会的,他来我们家有好几个月了,我们亲眼看见他一直都很振作,肯定是别的事情。”

      “你是知道些什么吗?”见文空发问,文冬子连连摆手说自己只是猜测:“我想进去看看他。”

      季弦脸色苍白,要不是浅浅的呼吸声咋一看还以为是具尸体,死亡的温度已经爬上他额头,文冬子只浅浅一探便缩回手,手帕掩鼻暗暗啜泣。

      他生病的那天她还去找过他,他只要指挥临时雇佣的搬运工搬运商品就行,可他亲自上阵,当时还下着雨:“黎原,你休息会吧,雨这么大,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季弦在雨中忙碌,文冬子跟着他小跑:“发生什么了,刘三哥告诉我,你去接骡队回来后就不对劲,饭也不吃也不睡觉,你是遇到什么了吗。”

      季弦站住脚步,羊皮卷住的商品还抗在肩上,他转身望着文冬子想说些什么,良久叹了口气:“小姐,雨这么大你快回去吧。”

      文冬子给他打伞,季弦步伐大,她就小跑着希望给他遮挡大雨,终于季弦不耐,一把从文冬子举的酸疼的手上抢过雨伞,愤然投掷于地,顷刻间惊地水花四溅,伞则粉身碎骨,文冬子大骂着:“疯子、疯子……”怀着无能为力的心痛跑远了

      文冬子每天都会来看季弦,听说他有事会清醒,于是每次待的时间愈久,希望自己能听见他说话。

      季弦手动了动,睁开眼睛,像当初文冬子救他回来那次一样,文冬子看着他,上次的目光满是好奇,这次是关心、充满柔情与殷切的目光,以往忧虑仿佛与她绝缘,如今却像雨天脚踩湿泞的污泥,她的眼笼罩着化解不开的愁怨,因为她才刚刚喜欢一个人,还没来得及爱上他,他就要远离。

      “水。”

      文冬子忙端上茶水,试了试温度,胳膊放在他的脖子下助他微抬起头饮下半盅热水,放下茶杯,轻轻拭去他嘴角的水渍。

      “对不起。”季弦忽然对她说道。

      “我早就不在意了。”

      “还没来得及报答你。”文冬子以为他是指摔伞的事情,又听他这样说便觉心惊:“什么来得及来不及的,只要你能好起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报恩。”

      “对不起……”对不起,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这样我还不如当初没有救你,反正都是要死,多活几个月有什么用,平白让我们相识一场,平白让我伤心一场。”

      季弦一声叹息,疲惫举起一只手抹去她脸上泪痕,如果自己还是那个家世显赫,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伟男子,他真想呵护她,不让她伤心难过流泪。

      医师不管用,文家就请来了巫医,他在季弦房内做法,不许任何人进入,文冬子在院子花坛里抓了一把碎石子,一块一块丢进花坛,丢一个念一句:他能好,再丢一个再念一句:他不能好。如此反复,就像她之前猜想哥哥明天能不能回到家一样。季弦是除了哥哥和文三巧之外,她第三在乎的人。

      “妹妹,你考虑清楚了吗?那巫医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巫医的建议是冲喜,文空虽看好黎原,但又担心他的病不能好的话文冬子就成了寡妇。

      文冬子没有犹豫:“只要能救黎大哥,我愿意,况且我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

      婚礼很简单,因为整个仪式新郎只躺在床上,也因为黎原的病情不能再耽搁,那天,新娘子穿上新服、绾好发髻、头戴凤冠,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八抬大轿,哥哥背新娘至堂前,他又坐在堂前,接受文冬子和公鸡拜高堂。

      黎原听见鞭炮声,房间弥漫着红色的喜庆,他知道今天是自己和文冬子成婚的日子,他虽然没办法醒来,但他听得见前几日有人商议他的文冬子的婚事,他也知道是巫医出的主意,他知道是无稽之谈,不曾想文冬子这么傻,为了救自己宁愿搭进去自己一生的幸福。

      夕阳余晖渐渐晕开,还未完全隐退,皎洁的月光就迫不及待洒向沙漠充满热闹生命的绿洲。

      罗汉松苍劲挺括,树下坐着幸福相依偎着的新婚夫妻。

      “以前我并不觉得巫医可靠,现在发现他们真是有些本事。”文冬子着红裙,脸颊娇艳,因少了优思,倒比新婚当天更光彩照人。

      “既然你当时并不信任他,为什么还肯为我……”

      “我本来就喜欢你啊!不管你好不好得了,我都愿意嫁给你……诶!你不会不愿意吧?我都没经过你同意”

      季弦没有回答,只是满怀柔情地注视着文冬子如古井幽远的眼睛,轻轻地吻上去,比对待那颗二人结缘的凤凰蛋还要小心翼翼。

      他当时已经毫无求生意志,就算是太上老君来了给他吃再多的神丹妙药,他自己不肯活,也没有谁能救得了他,可文冬子却不计后果嫁给他,他确实是失去了中原的家和亲人,可他现在又有了家有了妻,有了牵挂,他不想文冬子没有丈夫,不想她当寡妇,所以他甩开了死神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他疯了似的往来路狂奔,睁开眼看到的是文冬子,和上次她们主仆救自己时一样,仿佛时光倒流,只是这次一个少了惊慌一个少了困惑,一个喜极而泣一个笑得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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