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天居》无上甚微

89、季弦番外之冬去春夏 向晚秋凉（上）

　　那一年，正值塞北隆冬，骝马新跨白鞍染成血色红玉，混战后的沙场月色阴寒，城头铁鼓犹豫震耳欲聋，手中刀刃鲜血淋漓，若万骨枯换得一将功成也就罢了，然而叱咤风云的将军也落的狼狈不堪、在劫难逃的命运。

　　真正的男儿即便膝盖被磨得粉碎，也依旧是黄金粉，将军的腿折断了，行走艰难，孟副将拖拽着他缓慢又沉重地在寒月下的荒漠上跋涉，此处尸骸遍地，不时传来怪鸟凄鸣。

　　二人连夜“奔走”，生命和黎明一样即将耗尽，就在黎明将尽之时，边关城门才显出它巍峨的一角，待走近，城墙之上通缉的要犯画像赫然映出要出关的二人眼前，见守卫森严，他们不得不调转方向。

　　“孟望，我们两人太过招眼，何况你带着我更难逃走，我想你先桥装出关，我在这边慢慢养伤，之后再想办法……”将军明白自己一个人并不能摆脱窘境，但不忍拖累自己的副将。

　　当然孟望也深知这一点：“将军说的什么话，身为你的副将，我怎能独自脱身。”

　　将军见说不动孟望，只好深情转为肃然：“听着孟望，这是命令，我命你出关刺探情报，为何我们出征才一个月朝廷就让撤兵，你出去后别忘了好好安置你新婚的妻子，我的表妹，她千里迢迢随你出征，你忍心让她盼不回来自己的丈夫吗？”

　　孟望无计可施，给将军磕了一个头“属下领命”，随即他动作神速敲晕了将军。

　　有人絮絮说着什么，季弦睁开眼睛，天光刺的他有些恍惚。
　　“小姐小姐你别靠得太近了”小丫头稚嫩的声音相当悦耳。

　　“怕什么，难不成他还能跳起来打我？”另一个小姑娘颇为不以为然。
　　季弦感觉自己上次听见这样平和的对话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一张小脸凑到季弦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呢，你为何伤如此重？”见季弦勉强坐起身，小姑娘嘴上说不害怕，却不由往后退远了些。

　　“在下……在下被强征当兵，在下……”季弦不便说出自己的身份，但也不擅长编瞎话，两个小姑娘只觉得他可怜，怕是被打仗吓得不轻才说不利索话，也就没有起疑心。

　　小姐名叫文冬子，是文家长女，文空唯一的妹妹，父母在文冬子很小的时候就因故双双离世，时年十六的文空迅速从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撑起偌大家业的同时要拉扯幼妹。

　　文冬子在大哥的庇护下平安快乐地成长，担心长嫂亏待妹妹，文空一直未娶，文冬子懂事后对此深感内疚，自过及笄之年就一门心思想把自己嫁出去，到时候哥哥也能有自己的生活了。

　　“老爷，这就是黎原了，小姐救回来的士兵。”文空走完马帮刚落脚，管家就汇报了一应事宜，听文冬子救回了个人就叫来看看，但见他样貌出众、身材健硕：“可是习武之人？”

　　季弦这些天被安排在马厩喂马，想了一套说辞：“小人村中有位高人教了我三脚猫功夫。”

　　“我看你身体已无大碍，何不回家报个平安？”文空对季弦是有疑心的。
　　季弦默然，不知孟望是否出得城门，探得真相：“小人村落遭匪兵烧杀抢掠、老人孩童被无情杀害，妇女被强行掳走，青年男子也无力反抗寒冰冷箭，被抓到战场送死。”

　　季弦字字泣血，文空虽未全信但表现出对军人的蔑视：“可恨行军之人纪律紊乱，也注定他们不得成王，只得败寇，你就留在帮中，我自不会亏待你。”

　　季弦施礼：“谢老爷收留之恩。”

　　季弦化名黎原，季弦是中原国人，他现在是身处异乡，远离中原国。

　　文空看中了季弦的身手，想让他跟着自己走南闯北，就没有给他安排洒扫庭院的活计，而是将他派去养马，毕竟马是马帮赖以存在的基础。

　　塞北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只着单衣也闷热难耐，不过当然不会有人想去光着膀子，除非你家里没有油炒菜了，太阳把你的油蒸晒出来也许够炒好几顿菜。

　　“刘三哥！”刘三哥的名字就叫刘三哥，他是马帮负责喂马的，今天是季弦来马厩干活的第一天，刘三哥喂了一半的马，想着季弦可能没经验就想着教他怎么调饲料。

　　“黎原，你懂得可比我认为的多啊，老爷让你来喂马可真是找对人了，你这人不仅会干，还愿意干”刘三哥看了季弦调的饲料赞不绝口。

　　“应该的”季弦很谦逊。

　　“不不不，我认识的人里面，会调饲料的人不在少数，但像你这样用心的还真少见，除了我也就你了，会根据马的年龄和身材喂恰到好处的饲料。”

　　“我们不仅要让马儿吃得好，也要让它们吃的健康。”季弦看得出来刘三哥也是爱马之人，只有爱马之人才会不仅调出好的饲料，还会给不同的马不一样的量，不让能吃的马饿着，不让食量较小的马撑着。

　　“养马的门道很多人都懂，只有你我会真的考虑马的感受。”

　　“嗨！小白云。”刘三哥去摸了摸那匹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质的白马，它的毛真的像云一样柔软。

　　季弦噗呲笑了一声：“这马俊是够俊，只是这名字也太好听了，像猫儿狗儿的名字，却不像马的名字！”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这名字是冬子起的，这匹小马驹也是她的马，俊确实够俊，就是缺少历练，好在冬子经常骑着它出去玩，即使没有出去走南闯北，白云也不至于成了废物。”

　　八月十五这天，文空照样在东苑置办了宴席，帮中兄弟携家眷在这偌大的露天空地赏月吃月饼，并且进行一节一度的破石活动，虽然没有人认为自己可以破掉那水晶石头，但当做助兴活动，大家尤其是年轻力壮的男孩子都兴致盎然。与大家热热闹闹过团圆节的气氛不同，季弦就显得形单影只了，他捉着手中些许肥胖的月饼，像肯烧饼似的啃着。

　　每逢佳节倍思亲。

　　“你，是在赏月吗？”季弦蹲在院子西边的走廊上，看着初上东天的月亮思念着远在在东方的家人，文冬子看着季弦落寞的身影，不禁有些黯然，有时候哥哥行脚帮，并不是每个中秋节都在家中的，自己尚且有陪伴自己长大的丫鬟加好友文三巧陪着还觉得孤独甚是想念哥哥，而如今季弦初来乍到，身边没有半个知心的人，可想而知他的内心是多么落寞。

　　文冬子想陪季弦蹲一会，季弦反而赶忙站起身来，弄得文冬子有些不好意思随即也站起身。

　　“多谢小姐当日救命之恩。”季弦捉着月饼双手拱起道谢的样子有些滑稽，季弦后知后觉手中握着月饼，收回手也不是继续拱手道谢也不是，一时僵住竟有些不知所措。

　　文冬子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您这感谢来得有些迟啊，都过好几天了”

　　“实在是没机会见到小姐，没办法当面道谢！”，季弦顺势收回手，捉着啃了一半月饼的手悄然背到身后。

　　“男孩子们都在玩破石的游戏，您怎么不去呢？”文冬子还是第一次要一个男孩子去玩这个游戏，一是她没有喜欢的人，二是因为女孩家的矜持。

　　“破石游戏？在下没有听说过，不会玩，别扫了大家的兴。”

　　“不会啊，这个游戏没什么规则，就是你徒手或者是借助工具，任何工具都是可以的，只要玩家把石头破了取出里面的蛋就算胜了。”

　　只不过几十年过去了，这个游戏也玩了上百次，还从来没有谁赢过。

　　季弦也加入破石队伍，大家都是按顺序上去刨蛋，季弦来得晚，估计得好一会才能轮到他上场。

　　文空吃酒观赛，白天余热还未散去，文空看文冬子脸上的细汗像蒙上了一层薄纱，她的肌肤在苍白的汗水中几乎融化，他不禁感叹妹妹这么美不知谁有幸能做自己的妹夫：“真希望有人能刨出凤凰蛋啊！你不是一直想嫁出去吗？”文空宠溺的问妹妹。

　　文冬子本就想着出嫁，并不为哥哥的话而羞愤：“我若是等着这破石之人，恐怕我这辈子就只能留在家里了。”

　　“那水晶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啊？我来家里也好几年了，见大家用铁锤、石头、榔头、铁锹各种工具又是砸又是锤又是划的，怎么表面一点痕迹都没有呢？”文三巧很困惑，就算没有裂痕也该有个小印记什么的啊。

　　突然，赛场上爆出一阵哄笑，文冬子听见有人叫黎原的名字，知道是他上场了。季弦抽出腰间佩刀，那两把刀串在一个环上，刀大约有成年男子手那么长，黎原将其中一把刀的刀柄握在手心，那刀显得弱小无力，鸡蛋在石头面前的弱势变成了刀在水晶面前的不堪一击，刚才哄笑的人又道：“黎原，你还是换个武器吧，每次游戏只能使用一种武器，你这小刀削水果也许还行，要知道这玩意儿它虽然叫做水晶但并不是名副其实的水晶，它的坚硬程度远不是水晶那种脆弱的珍宝可比的。”

　　“是啊黎原，你要是没带武器我的磨可以借给你啊！”

　　“哈哈哈哈，老裴，你把你媳妇的磨给拆了，你回去了她不得把你给拆了！”

　　“啊去你的！”老裴边骂边把自己的磨往季弦旁边滚。

　　“磨我就不用了，谢了啊老裴。”

　　老裴摸了摸脑壳：“也是，我们的力气应该差不了多少，我用这磨砸不开那石头，你用了它也是白费力气，趁我媳妇可能还没察觉我先把它按回去。”老裴一溜烟跑了。

　　“他不知道他媳妇刚才围观他破石了吗”

　　“看样子不知道。”两人笑着摇摇头继续观看新人破石。

　　季弦手里的刀刀片轻薄，虽说越利的刀肯定是越尖锐，可是这把刀看起来像纸片一样无力，细看竟和那水晶质地有点相似，只见它接近水晶，正当大家觉得又是无功而返时，它却像是进入水晶里了一样，大家屏气凝神，文空等人也离席凑近了看。

　　季弦的刀一点一点切着水晶像切水果一样，那水晶也不裂开，就是紧贴着刀刃被一片一片削下来，水晶太大，季弦削了好久，离蛋越近就愈发小心，最后季弦把蛋拿在手里的时候，蛋的周围还是裹着水晶石头，因为怕蛋破了，季弦就没有继续削了，虽然只裹一层薄薄的像早晨露珠一样的水晶，但依然很重，柔弱的女子把它抱在怀里它才不至于掉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