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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皮箱(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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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的很美,但是父亲从来不让他到花田里去玩。
但是有些人可不会在意这些事,比如那些保镖,他记得父亲说过,那都是鼎鼎有名的逃犯。
妈妈说过那些是坏人,但是什么是坏人呢?逃犯是坏人的意思吗?那,把我丢到花田里就是坏人吗?
漂亮的小男孩在田里滚了一身泥,花田好大,好大,往哪里走才能出得去?
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才迈出一步就跌坐在地上。
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低下头,看到泥土里有一双睁着的眼睛。
周围有些细微起伏,那双眼睛努力的眨着,好像是想要表达一些什么,男孩凑了过去,鼻尖嗅到了泥土里湿润的潮气。
“快走…”
林渊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心跳的厉害,耳边尽是不同的声音,声嘶力竭的,气若游丝的,都在对他说。
“快走…快走…”
他捂着耳朵从床上滚了下来。
“闭嘴!”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离开这里,快走,别回来,快走,你为什么不走,走啊,走啊!
“别说了,别说了,我走了啊,我走了啊,我走了,别说了,别说了。”
池言羁在外间听到声音,推门走进休息室就看到林渊缩在地上,魔怔了一般,口口声声的重复着一句话。
我走了,别说了,我走了,别说了。
他试探着开口:“林先生?”
“别说了…我走了,别说了…”
池言羁束手无策,正想要开口呼叫秦枫前来救场,突然想起来秦枫被他自己打发去看看吴时怎么个情况了,一时半会怕是过不来。
既然能靠得住的医生不在,靠天靠地不如靠靠自己。
“林渊?”池言羁摇了摇他,小心翼翼地叫他,“林渊?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林渊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盯着他。
“你这是听得见还是听不见?”
“我已经走了,我不在了。”林渊红着眼死死盯着池言羁,摊开手一字一句的说,“我离开了,你看,我离开了,我走了。”
池言羁被他盯的头皮发麻,火气上头,一把把人拎起来对着耳朵吼:“林渊!拜托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认得我是谁吗你?”
林渊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缓缓转了转眼珠,仿佛三魂七魄刚刚归位一般,慢慢悠悠的吐出三个字:“池队长。”
池言羁见他终于能好好说话了,抓着衣领的手一松,说话尤带三分火气:“认得我是谁了啊?你说你刚,你身体不好还敢上手飙车,人间太美好,想往地府走上一遭是吗?”
林渊依旧慢悠悠的说话,仿佛要把每一个字在嘴里品一品,品出味了才道给旁人听:“是我唐突了,不过晕便晕了,池队长拎着我的领子又是做什么呢?”
池言羁顿了一下,缓缓松开手,正一正衣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端端正正的从休息室走出去。
“那什么,吴时刚出了点状况,你不来看看?”
林渊皱着眉,审视着已经被池言羁揪皱的衣领,寻思着这人喜欢抓人衣服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随口回了一句,“人都还在警察局,能有些什么状况?”
“什么状况?死了。”池言羁坐到办公椅上转了两个圈,敲开了电脑的屏保,“林顾问可否来技术分析一下,这人是怎么突如其来在审讯室里一命呜呼的?”
林渊猛的推开休息室的门,有些年份的轴承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鸣叫,脱了漆的把手撞在墙上,凹下去一个小坑,掉下小撮白粉来。
“开门悠着点儿林先生,万一坏了潘局那铁公鸡一准儿让我自己修。”
林渊没理他,张口就问:“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池言羁从桌上厚厚一沓长篇大论的红头文件里抬起头,在液晶显示屏的反光里看到已经在他身后站着的人。
休息室的门缓缓摇晃着,门轴发出细碎的吱呀声,在忽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分外明显。
最后还是林渊开口打破了沉默。
“抱歉,是我唐突了。”
“谈不上。”池言羁敲了敲桌子,背对着林渊,脸上没有半点笑,“问都问了是吧,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为人民解惑也是我们警察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审讯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死了,原因秦枫还在查,等着吧。”
林渊退开到房间角落,在池言羁不能从显示屏看到他的地方,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摩挲着上面不甚明显的纹路,还有闪着银光的坠。
已经连吴时这种小角色都是了吗?
秦枫来到池言羁办公室就感到些许不对劲,也是,一办公室待着两个心怀各异的人,气氛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拿去吧,尸检报告。”秦枫甩了一张纸到池言羁桌上,一眼瞥到了安安静静站在角落的林渊,“林先生醒了,身体还好吗?要不我再帮你检查一下?”
“哪那么多事儿,说尸检。”池言羁拎着一张纸抖了抖,“这可是你交到我手上最薄的一张尸检报告单,当真什么都没有?”
“突发性脑梗,此前没有任何相关疾病的病史,看起来只是突发急性病。”
站在角落冒充花瓶的林渊收紧了手,也不管项链挂坠的棱角扎的疼。
无病史,突发性脑梗,堪称完美。
“行吧,报告留下,人可以滚了,”池言羁大手一挥把人赶走,全然不顾秦枫在门外碎碎念他用完就丢实属渣男,问林渊,“怎么样,有什么看法吗?”
“我的专业不是法医,正儿八经的法医都说了是突发急性病,我还能给出什么别的说法吗?”
“是吗?”池言羁转了半个圈,正面对着林渊,笑不达眼底,“我见林先生听见这死法如此激动,定然有什么高见呢。”
林渊推了一下眼镜,隔着这块玻璃盯着池言羁的眼睛,似乎在思考着措辞,半晌,才开口:“你说心理方面我或许可以指点一二,这并不是我所学习的东西,这类问题,我又怎么会知道。”
“说的也是啊,”池言羁深明大义状点了点头,“我等会要去审田松,晾了他这么久,是时候去看看了,你要不要一起?”
林渊在他背过身的时候把项链缠绕在手腕上,露出挂坠在袖外。
“好啊。”
“这哪里好?池言羁,你让他没走程序莫名其妙成了这个案子的顾问,我没多说什么没把这事往上捅,你还想让他进审讯室?市局的规章制度是摆着好看的吗?你非要我把这件事情捅到局长那里吗?”
“疯子,冷静,且不说你就算捅上去了对我一样没有用,最重要是,我要验证一个小小的猜想。”
“猜想?什么猜想?”
“一点没证据的,全凭我直觉的猜想,帮我个小忙,怎么样?”
“不帮。”
“诶,给你许个空头支票,下次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往上填,可以吧。”
“行啊。”秦枫一听立刻把‘公务人员不可私下受贿’的制度抛之脑后,十分狗腿的笑了,“我会时刻记得您老欠我个愿望的。”
言毕,甩手去了监控室,片刻后给池言羁去了个消息:「没人。」
「帮我看好了,有人来记得说。」
视规章制度为无物,咱们局舍您其谁啊?
池言羁把手机丢进兜里,收了笑,面无表情的推开审讯室的门。
那玩意儿远没有真相重要。
“田松,37岁,本地人,无业,啧,你哪来的钱买毒品?”
田松抬起头,桌上台灯的白色的灯光很亮,在桌上投下一块光斑,他看不清对面坐着的两个人是谁,但是能听出来问话的这个正是那个抓了自己的人,“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人是不是我杀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问问,是不是你杀的?”
田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是。”
“你看,”池言羁笑了,“我还没说是谁呢,答应的这么干脆。”
“管你说的哪个,那不都是我杀的。”
“您二位像是口供没串好,另一位说郑秋炀是自己作死的。”
“是吧,”田松抹了一把脸,“他确实是自己挺作的,不过是我从车上把他丢下去的。”
池言羁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笔,这两个人明着暗着都说郑秋炀是自己爬进去的,或者说自己作,如果这是真的。
那他们口中的“新货”还真有点东西。
“那个孩子呢?戴玉坤。”
“也是我,给我一根烟好吗警官?”
池言羁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林渊,否决了:“我没带烟,再说吸烟也盖不住你身上这股子金属味,吸过□□吧。”
田松笑了一下,“是,警官您真是,明察秋毫,那个孩子吧,一不小心就碰了些这类东西,这可不关我事,年轻人自己好奇心强,哪能是我故意的,这不,天天上我这敲门,你也知道,我们这地方最主要就是个隐蔽,他天天来吵,欸,我不是就…”
“郑秋炀呢?杀人动机?”
“没有…吧,就那样呗,他爬进去了,我丢下去了。”
杀人动机就是这个?
林渊嗤笑一声,“看来这郑大少的命也金贵不到哪去,你也没当回事。”
“可不就是吗?你说这人的命吧,轻飘飘的,哈,就像一张纸,那么一撕,没了,你说撕张纸你需要什么理由呢?是吧,你只需要有张纸。”
“随便你怎么想,我们也不在意,”池言羁对着窗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把刚才的录音留档,“你承认了间接性杀害郑秋炀和直接性杀害戴玉坤是吗?”
“是。”
“不对。”
两个人四道目光全奔着林渊去了,池言羁眉头一皱:“哪里不对?”
“戴玉坤也是间接性,”林渊轻轻的说,“他是自杀。”
自杀两字还没说完,他就突然起身,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把台灯转了方向,可怜这台灯本对着桌子顾影自怜,生生被他扭成了骨折,明亮的灯光忽的打在田松的脸上,照的他无所遁形。
监控室里的秦枫和审讯室里的池言羁顿时脸黑的不像话。
他在干什么?!
“田松,”林渊轻轻吸了一口气,“很浓的铁锈味儿,不止是吸过,应该是只吸,常吸,离了就难受,我没说错吧。”
田松点了点头,渐渐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强光,被光晃的模糊不清的视线看到了那个人扶着台灯的手腕上,有一个坠轻轻摇晃,莫名的吸引他的目光
他努力的迷起眼聚焦,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个什么挂坠。
“你怎么让戴玉坤自杀的?”林渊问,“你怎么做到的?”
池言羁抄着手在一边看着,想着自己好像就是问了郑秋炀为什么自杀这种问题,然后吴时就那么死了。
如果吴时的死亡不是急性病而是另有蹊跷,为的是防他说出那个所谓的“新货”的事情,没道理防他不防田松,所以田松八成是不会说而且马上就要去和吴时会面了。
“是因为…因为‘新货’。”
池队被光速打脸,在林渊背后脸黑赛得上陈年锅底。
“‘新货’?”林渊收回了手,把台灯扭了回来,“什么‘新货’?”
“上头新给的,新给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叫啥名,好像是各有各的名,就像糖果有不同的味儿一样的。”
池言羁摁着林渊坐回椅子上:“不同的名儿,有什么区别吗?”
田松低着头,一声不吭。
“池队长这是问了个什么问题,不一样的名当然会不一样,不然叫着好听吗?”林渊很轻很慢的问田松,“对吧?”
田松慢慢抬起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是…会…会有不同的幻觉,戴玉坤用的是好像是叫什么,“仙境”吧”
池言羁毫不客气的嘲讽,“你们还给毒品起这么文艺的名?”
田松的头像失去了拉着他的线,猛的又掉了下去,依旧不说话。
林渊把池言羁放在指尖转的笔抽出来放到桌上,拍了拍他的手,“起名总是会有用的,总不至于是空穴来风,你说对吧?”
田松又缓缓抬起头幽幽的道:“会产生好像置身于仙境的幻觉,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我还真没想到置身仙境是这么一个死法的。”
田松没有继续说话,林渊也没有。
池言羁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田松被林渊掰着灯一照了之后好像只不谙世事的羊,牧羊人不赶他就不走。
那个赶他牧羊人,像是林渊。
刚刚明显还有一些田松知道的关于这个叫“仙境”的毒品的事,没有说完,用这种毒品杀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但是让他来问,估计田松依旧会一言不发,只有林渊来问,田松才会回答。
市局的灯也就是最普通的台灯,顶多亮度高一点,没道理有这种照一下供认不讳的技能,田松是吴时的上家,虽然不知道急性脑梗如何人为,但还是那句话,为了防没道理防着吴时不妨着田松,为什么田松没事,吴时死了;如果那是个意外,是个巧合,为什么吴时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刚准备说人就没了,而田松对此却毫不设防,林渊问什么答什么。
应该是别的环节有问题,池言羁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边上又开始打理自己眼镜的林渊。
两次审讯唯一的区别,就是审田松时身边多了个林渊。
林渊打理好了眼镜戴好,偏过头看着池言羁:“怎么?池队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不,没有。”池言羁重新拿起了笔,转了两圈,先林渊一步走出了审讯室,“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