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直立行走的蛆》冰枭

4、关于下雨

　　那天的雨好大，砸在人脸上生疼。我想我得快点爬起来回家，不然姥姥又会着急。
　　可我努力嵌动着身子，于事无补。小巷的尽头，全是匆忙的脚步，五颜六色的伞，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有人奔向我。
　　我像是被遗弃的东西，随意的陈列一角。更像是被鄙弃的，不会有人再翻开。
　　记得奶奶来要父亲的赔偿费那天，也下了这样大的雨。屋子里沸反盈天，全是她一个人的声音。钱很痛快地给了她，但她还是要发作一番。她说她只有一个儿子，养老都成问题。在她的认知里，两个女儿不是自家人，我更不是。我是母亲勾引了父亲后产生的意外，一个灾星，命硬克死爹妈。
　　这些奶奶当着姥姥的面说了个痛快，姥姥实在听不下去，“请你出去”，那语气不容置喙。奶奶的眼睛瞪的圆圆的，她拿起桌子上的钱，消失在了和今天一样大的雨里。
　　我以为人对人的恶意大抵如此，所以今天的遭遇在我看来不足为奇。
　　我缓了缓，翻身挣扎着想坐起来，两臂用不上力，只能把头紧靠胸前，当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一道蓝色的光束向我冲了过来。
　　或许，我还没被抛弃。
　　“你还好吗？”光是这几个字都足以让人哭好久，因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这样问过我了。只是后来才明白，里面包含的美好有一天也会被里面包含的悲伤所取代。
　　我的意识朦朦胧胧的，雨打湿了视线。只能听见那个人好像在我旁边喊：“你能站起来吗？”像小时候咿呀学步一样，我顺从着这母亲般的指令站了起来。
　　雨打湿着地面的一切，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地肆无忌惮。我好像靠着一个宽阔的脊背，不够柔软却很安心。这是我很多年来不敢有的奢求了。
　　“你靠好，咱们马上就到了。”汹涌的痛感向我袭来，像是被绵密的细针包围着。稍微动一动都会不好过。
　　“陈哥，陈哥，你看看，这个能处理吗？”
　　“小事一桩，都是皮外伤。”陈哥的手和嘴一样痛快麻利的工作着。
　　酒精杀毒的效果开始凸显，好似要把那些裂口再撑大一点。那些痛感混合着血色在我的脸上蔓延着，满腹的委屈夹杂着咿咿呀呀凝固在空气里。
　　车子逼近东顺路，车灯扫过的地方，没发现有人。无奈只得下车寻找，陈康递给我一个手电筒，他撑开伞，我们俩个向胡同深处进发。
　　终于，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发现了他——杨灿。地上满是血水。他的外套、头发全都湿漉漉的，鼻子还在流血。
　　我轻轻地晃了晃他，“喂，你还好吗？”却没有反应。“走，到车上说。”陈康把伞递给我，把他扶到了自己的肩上。“你靠好，坚持一下，咱们一会儿就到了！”依旧没有反应。
　　到了车里，三个人全都成了水鸭子。顾不得那么多了，把杨灿放在后座椅上，陈康拿出了医药箱。我惊了，想不到陈康在如此匆忙的情况下依旧有条不紊。“陈哥，陈哥，他这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能处理吗？”陈康手上的酒精棉准备待续。
　　“皮外伤，小事一桩，你把他抓好。”酒精的味道在雨天格外的浓重。他终于有了反应，但面目略显狰狞。这东西的威力谁都晓得，轻轻一点儿，深入骨髓。
　　陈康给杨灿消好了毒，收拾起医药箱。“你就在后座椅上，让他的头枕着你的腿吧，要不然车子一晃怕是更疼，你扶好了。”我像是刚从一种游离的状态中抽离回来。“哥，咱们去哪儿？”“去中心医院。”“这不是都处理了吗？”“外伤没问题了，内伤呢？”陈康不动声色，言简意赅。
　　一路上，我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头。但于事无补，好几次他哼哼呀呀的喊着疼，似乎夹带着啜泣。那声音有一种让人产生共鸣的力量，我竟然有那么一丝丝心疼，仿佛我的心滴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