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吟》化十立羽

8、达驿

　　继续颠簸了一天后，江晚三人终于到了西界境内，四周是茫茫的戈壁，了无人烟。但江晚知道，只要沿着这条路再走上半天，就能到一个名叫“达驿”村落，当年他和爹娘在西界游历时，曾在这个村落呆过一段时间，爹将达驿的地图简要绘制在《林氏医谱》里，也是在这里，爹研究出了‘蜜香’的解药。
　　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达驿还在不在。
　　江晚记得，达驿这个村落虽然不大，只住了十几户人家，但非常热闹，村民之间的关系很好，白天一起劳作、狩猎，晚上会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燃起篝火，一起烤制猎物，唱歌跳舞。
　　当年他们借住在王婆婆家，家里就婆婆和他的孙子张也两个人，张也和江晚年纪相仿，经常带着江晚到处玩。他们爬过村口的大树，坐在树枝上吹树叶，揪过陈伯家大黄的尾巴，被大黄追着跑出几里地，最后还是陈伯解救了他们。甚至有一次，张也偷偷带着他，进了沙漠里。平时大人会进沙漠捕猎，但大都在沙漠边缘，那里还有一小片一小片的绿色植物，有些动物会出来觅食，而沙漠深处，他们是很少会进去的，满眼黄沙，容易迷失方向。
　　小孩子喜欢吹牛，张也之前跟着大人去过沙漠边缘几次，跟江晚吹嘘说那里特别好玩，可以看到好多动物，沙鼠，野兔，羚羊等等，说的江晚好奇极了，恨不得立马就去看。
　　那天，张也和江晚，两人各自带了一壶水，悄悄跟在去狩猎的大人后面，进了沙漠。起初，他们左看右看，但还能想着要跟着大人。后来，两人被跑来跑去的小沙鼠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折了根灌木枝，挖沙鼠洞挖的不亦乐乎。刨开好几个沙鼠洞，累的直喘气后，他们猛然发现，周围已经没有半个人影。
　　两个小孩顿时开始害怕了，张也凭着自己的‘记忆’，带着江晚想要回村，但不出意外，他们迷路了。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沙漠里乱走，累了就原地歇会，喝口水。但近一个时辰过去，他们一个人也没碰到，找不到村子，水也快喝完了。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如果再出不去，他们可能会死在这里！想到这些，江晚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张也见状，也想跟着一起哭，但他毕竟年长一点，又在沙漠边上的村落生活了多年，对沙漠的恐惧远比江晚小。
　　他安慰了江晚几句，焦急的四处张望。拜托，来个人吧！救救他们！张也心里不断祈祷。可能是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呼唤，他远远的看见前方有几个人影在走动！张也大喜，忙拉起江晚，朝着人影追去。
　　人影走的很慢，追近了些，两个小孩发现不太对劲。
　　那是四个人，一个人在前面带路，两个人跟在后面，还有一个似乎失去了意识，被后面两个人一人一只手的拖着，不知死活。
　　他们不是村子里的人，张也认出来。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在那几个人后面，他们真的不想再独自乱转了。跟了没一会，就看见前方出现一个小屋，看起来是临时搭建的，非常简陋。两个小孩藏进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后面，从缝隙中看见三人走到小屋前，砰的一声，把人仍在地上。
　　先前带路的人回身，他身材高大，满身肌肉，头上还戴了一顶造型奇特的八角帽。他踢了踢地上的人，问道：“死了吗？”
　　旁边身材略矮，腰间别着一把弯刀的人上前探了探地上人的颈动脉，答道：“没有。”
　　另一个人身材劲瘦，头发编成了一根根小辫，用一根布条全部拢在脑后。他声音如他外形一样粗犷：“傅主，这人怎么处理？”
　　叫傅主的人说道：“药效还没发作，人得活着，把舌头割了。”
　　矮个男人笑道：“嘿，这事儿我擅长。”说罢，反手抽出腰间的弯刀。
　　听见三人的对话，两个小孩吓懵了。
　　他们要杀人！“啊啊啊啊啊！”两人尖叫着转身拼命逃跑。
　　三人听见动静，看见两个小孩在不远处狂奔，立马追来。小孩的速度哪里比得上三个大人，更何况那三人习过武功！眼见着就要被追上了，突然一个黄色的身影扑上来，伴随着一阵狂吠。
　　是大黄！江晚和张也摔倒在地，回身看见大黄扑过去咬住了傅主的腿。长在沙漠的狗几乎都有一点儿狼的血统，体型硕大，十分凶悍，绕是那傅主反应再快，也还是被扑倒咬住一条腿。另外两人忙上前帮忙对付大黄，想解救傅主，一时间，没人继续追上前。
　　“阿也！晨儿！”是陈伯！两人回头，看见村里的大人几乎都来了，手里拿着弓箭和各种武器，他们找来了！两人喜极而泣，哭喊着爬起身奔过去。林丛生也来了，他把火把交给旁人，上前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攻击两个孩子？！”陈伯将张也护在身后，率先对两人喊道。村民们也摆好武器围上前，随时准备迎战。那边傅主在矮个弯刀男和满头辫子男的帮助下，终于暂时摆脱大黄，被另外两人驾着。见形势不妙，三人对视一眼，借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迅速后退逃走不见人影。
　　陈伯喊回想要追上去的大黄，江晚在爹的怀里悄悄抬眼看到，傅主逃离前望过来的一个眼神，阴毒至极，江晚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丛生抱着儿子，上下摸索了一下，没有受伤，顿时怒意上涌，刚想训斥几句，感觉到儿子在怀里抖了一下，知道他吓惨了，怒意一下子化为心疼，拍着江晚的背不住的说道：“晨儿不怕，爹在这里，不怕。”
　　在林丛生的安抚下，江晚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得救了！江晚第一次体会到劫后余生的喜悦。
　　突然，江晚脑海里闪过了什么，糟了，忘了一件事！江晚忙抬头对林丛生说：“爹！刚刚那三个人想杀人！就在前面，那个屋子那里，有个人倒在那！”
　　“对对，我带你们过去！”张也听江晚一说也想起来，跳出来领着大黄就去带路。
　　林丛生和村民们闻言，忙拿起武器一齐跟上去。众人警惕的来到小屋前，果然在地上发现一个人趴在那里。几个村民拿着火把照了照小屋，空无一人，看来那三个人没有回这里。陈伯和林丛生把地上的男人翻过来，男人脸色蜡黄，双颊内凹，瘦的皮包骨，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香。奇怪，这沙漠里，植物少的可怜，怎么会有的花香？众人心下都充满疑虑。
　　林丛生皱了皱眉，说道：“香味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人还活着，看情况像是中了毒。”
　　众人面面相觑，陈伯瞧着那人，感觉有点眼熟
　　“这不是花姨家的张大吗？”有人高声说道。
　　众人仔细一看，还真是！这张大以前长的膘肥体壮，两个月前出去狩猎，就突然失踪再也没有回来，现在这幅模样，难怪众人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林大夫，您看张大这种情况？”陈伯凑近低声问道。
　　林丛生看了陈伯一眼，叹口气，摇摇头。且不说他中的毒，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陈伯深深呼了几口气，高声对几个年轻的村民说道：“你们搭把手把张大抬回去吧，你们花姨这两个月眼睛都快哭瞎了，好歹，人也算是找回来了。”
　　几个村民应了，一人蹲下背起张大，先行往村里走，脸上都表情凝重。
　　林丛生拿了一个火把，进到小屋里，翻找了一番，出来时，手里拿着小药瓶和一只沙漠刺猬的尸体。
　　林丛生拔开药瓶的塞子，里面有两颗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他对陈伯说：“瓶子里的应该就是毒药，这动物的尸体跟药瓶一起在桌子上，可能有什么关联，我带回去找陈植一起研究研究。张大，只能尽全力试一下了。”
　　陈伯点点头，转身招呼剩下的人一起回村。
　　回到村里后，林丛生带着江晚和张也回王婆婆家，跟妻子柯茵茵交代一声，就去找村里的大夫陈植去了。
　　张也被王婆婆狠狠的揍了一顿，满地打滚鬼哭狼嚎，柯茵茵劝都劝不住，最后惹得江晚没忍住也一起哭嚎，两个小孩跪坐在地上，哭声震天响。
　　王婆婆无奈的放下藤条，指着张也恶狠狠的说道：“你个泼皮一天天就知道惹事！这次差点把晨娃娃给害了，你怎么不上天？！你就在这里跪着别想吃饭！”说罢上前牵起江晚，“晨娃娃，来，饿坏了吧？婆婆做了饼给你吃。”
　　江晚被王婆婆牵走，回头看跪在地上的张也。张也用嘴型说：“给我留点”江晚悄悄点点头。这天晚上，张也吃到了江晚给他偷偷藏起来的饼。两小孩吃饱喝足后，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林丛生连续好几天早出晚归，几乎都与陈植在一起研究解药。张大被带回家，花姨在媳妇月嫂的搀扶下，见到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儿子，婆媳俩又是痛哭了一场，花姨的嗓子更是直接哭哑发不出声音。但哭完两人还是强打起精神，照顾不省人事的张大，天天盼着林丛生和陈植能带来好消息。
　　也许是知道自己回家了，张大的情况竟像是一天天好了起来。月嫂每天煮粥水喂他，他也能吃进去，面色比刚获救的时候好了很多。
　　江晚和张也每天都会去看看张大，不管怎么说，人也算是他们发现间接救回来的，他们希望张大能好起来。
　　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下，被救回一个星期后，张大醒了。虽然还是很虚弱，无法下床行走，但能说话。花姨喜出望外，赶紧叫月嫂请了陈伯、林丛生和陈植过来。
　　他们到花姨家的时候，刚巧江晚和张也也来看张大，于是几个大人两个小孩围坐在屋里，听张大讲事情的经过。
　　原来，前段时间张大运气很差，连续几天出门狩猎，都一无所获。想着家里几天没吃肉了，他决定走远点试试。谁知人点背就是喝凉水也塞牙，他走着走着就看见了那个小屋，一时好奇上前瞧瞧，就在窗边听到了傅主和矮个弯刀男、满头辫子男的谈话，还好死不死被发现了，最后被抓起来喂了一粒通红的药丸，捆住手脚困在小屋里两个多月。每天被投喂些乱七八糟的吃食，只是为了保证他活着，所以短短两个月，他就瘦脱像了。那天，矮个弯刀男打碎了一个瓷碗，一小片碎片掉到了张大手边，他偷偷藏了起来，趁傅主三人出去，磨了很久，终于磨断绑住手腕的绳子，逃了出来。但他实在太久没有自由活动了，再加上饥饿暴瘦，体力不支，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慢慢爬。后来还是被回来的傅主三人抓了个正着，打晕拖了回去。
　　“你一直和他们呆在小屋里？有没有听见他们说给你喂得是什么毒？”林丛生问道。
　　“有的听他们说，那个红色的药丸叫‘蜜香’，是他们新制的一种毒，喂我吃是为了试药。他们不经常在，我大多时候也不是很清醒，只是时不时的会看见他们带回沙漠刺猬”张大说道。
　　林丛生与陈植对视一眼，又是沙漠刺猬，它果然跟解药有关系。
　　大家没有在张大那里呆太久，林丛生和陈植一出来就去研究带回的那只沙漠刺猬的尸体，陈伯去召集村民帮忙捕捉沙漠刺猬回来。
　　可是，张大终是没有等到解药。他死了，在清醒一个星期后的凌晨，七窍流血，满屋浓香。花姨和月嫂的悲鸣，把整个村子都吵醒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村子都沉浸在一种沉重的氛围里。村民们帮着花姨和月嫂下葬了张大的尸体，好多人都看见了张大的惨状，他们个个面无血色，表情惊恐。这好好一个人，突然遭此横祸，死状凄惨。天杀的傅主三人如此歹毒，不知道现在藏身哪里，村民们心里是又恨又怕。从此以后，大家出门打猎都是群体行动，没有人再敢单独出去。江晚和张也也被王婆婆和柯茵茵牢牢看着，不允许他们离开村子半步。
　　林丛生和陈植并没有因为张大的死亡放弃寻找解药。他们日以继夜，终于在两个月后，找到了解药的关键，刺果根。最后，林丛生吞下了一粒‘蜜香’，以身试毒，尝试了无数种配方配出的解药，终于，找到了对的那个。
　　这之后不久，林丛生就带着妻儿告别了达驿，继续游历。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张也，还想问问他，后来傅主三个人还有再出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