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若汶

3、记忆

　　黑云压城城欲摧。
　　眼前的城池仿佛浸染在血池之中，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城楼上的字一片模糊，一切都是置身于地狱的景象。
　　呼啸的风声似要穿透耳膜，形成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与嘶吼，像是动物濒临死亡前最后的悲鸣，混杂着无法平息的怨恨与愤怒。
　　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赤红，不知道身处何处，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突然身后猛地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身体下意识地就开始奔跑，想要逃离。
　　“找到这小崽子了！快追！”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接近。
　　“杀了人还想跑？你能跑哪儿去？！”
　　“不过区区一个凡人，也就走些邪魔外道来苟且偷生！”
　　耳边充斥着自己紊乱的急促呼吸声，和那些猖狂的笑着、骂着的人声交织，痛不欲生的感觉从身上传来，胃部一阵阵地抽搐，随即眼前一黑，再从地上爬起来，已经不在之前的小巷了。
　　右手还掐在地上一个浑身鲜血的男人脖子上，“小…杂种……”一个呼吸间就断了气，双眼还死死地盯着自己。
　　想要再看清些东西，却发现视线里又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血色。
　　神识里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画面，一城浸血，一片血色，杀人，被追杀，反反复复的循环让人绝望，却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一切颠来倒去地上演。
　　没有希望，只有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这就是季景云的识海。

　　抹除记忆这种事，理应越快越好，对于宗师境界的师无珏来说，并不是难事。
　　但时间转眼间流逝。日落西山，红霞幔纱笼苍穹，晕染天际一片橘红。
　　陆离抬手结印，一缕灵力一直不断地保持着和师无珏的联系，眼见着对方迟迟未成，鬓边有汗水滑落，脸色也愈发苍白，心道不好，转手正欲切断师无珏和季景云的灵力联结。
　　紧闭的双眸忽然睁开，原本有霜华流转的瞳孔一片木然，灵力一断，不自然地晃了下才稳住身形，抬手甩出灵力挡住陆离，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趋渐平稳，眼中的光华也渐渐回归。
　　陆离悻悻地收回手，抱臂倚靠在床边，挑眉欣赏着。
　　师无珏收了阵法，抬手伸出食指，一颗黑红交织的光团赫然流转在指尖，将光团放入玉瓶中收入袖中储物袋，道：“之后麻烦师兄了。”抹除记忆的之后两天，就是陆离负责疏通心绪，完成他所谓“还你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徒弟”的诺言。
　　“不麻烦的～”陆离目送师无珏离开的身影，桃花眼里盛着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目光落到床上躺着的少年身上，陆离捏着几株灵药炼化，丝丝缕缕的不同功效的灵流洗涤着神识和经脉，笑道，“你师尊为你可付出了不少，我可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刚一出门，师无珏就进了居所内的闭关之地，落下结界，脱了外衫步入灵力充盈的池水中。
　　明明从未修炼过，识海的强大却不逊于任何一位金丹修士，再加之受到魔气影响，如此相同的遭遇对自己心神的共鸣是几百倍的放大，险些就被同化在识海里。
　　身体接触到浓郁的灵力，自发地开始温养己身，修补损伤的识海，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有了血色。
　　冰灵体属于一种比较少见的体质，天生对冰属性灵力的感悟与掌握远胜一般人，同时体温也较旁人偏低，因此，对于冰灵体舒适的水温，对一般修士而言是偏低的。
　　水面没有云雾缭绕的景象，只有碧蓝的如同镜面的池水，澄澈透明，一眼见底。
　　身上挂着薄薄的里衣，湿透后勾勒出精瘦的腰线，出尘般的人的靠在池边，垂眸不语。
　　师无珏揽过自己泼墨似的长发，缓慢地梳理，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发间而下，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低头望着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冷淡的面容被水波模糊，有一瞬的错觉，朦胧间又回到了百年前，树下有个提剑挽花的身影。
　　等等，追杀？
　　梳理青丝的手一顿，眼底的冰寒闪动，随手掐了个传声诀，一只青鸟抖了抖翅膀，飞入山间。
　　回身一甩披上衣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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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秋楼，紧挨着天灵阁而建，因开山祖师的好友曾说过的豪言壮志“千秋不朽”而得名。
　　阁楼有九层，珍藏着许多奇珍异宝，据说许多都为天下修士所争抢的至宝，不过除了掌门，几乎没人进过阁楼上三层。
　　楼前的山水园林，水流潺潺，湖心亭中正有二人对弈。
　　“师姐，不担心会有麻烦吗？”说话的是一名蓝袍的男子，样貌也不过二十来岁，剑眉星目，但鬓边一缕灰色的发丝掺杂在黑发之中格外显眼，声音也不似青年的清亮，更加浑厚。
　　“怕啊。”对面坐着穿着青衫常服的秦素安，显得肆意洒脱，说着落了一子，将散乱的棋局整合，攻陷对方一角，她展颜一笑，“这不是帮他暂时摆平了吗。”
　　自从师无珏带着被追杀的少年回了门派后，她私底下还悄悄处理了几条尾巴，同时捎人私下去查明事情原委，也包括顺带给隔壁天云派一点小礼物。
　　“但四师弟此次有些冲动行事了。”高邛不可置否，捏着黑棋思索许久，落在关键的一处，轻飘飘地将秦素安的攻势化解了。
　　“心病不解，谈何避世？”秦素安挑眉，把玩着指尖的白子，常年练剑的手上有大大小小的茧子，眼神有一瞬的凌厉，转而又只剩下笑意，“我想不止是四师弟，若是我面对那个孩子，能救而不救，那么心中始终有愧，我是做不到的。我们修的就是这条道，若是如青崖剑宗一般，我们不也成了自己最厌恶的言行不一的小人了吗？”
　　“如若不能自保，更惘论救人。”高邛抬眼注视着浅笑的秦素安，说道。
　　“当初我们避世而居，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日，迟早的事。”秦素安抿了口春茶，抬手落子，不仅没有颓势，反而直面而上，“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一直避世不出，至少还有我们几个撑住。”
　　高邛看着棋盘上零散的棋子，沉默不语。
　　总不能一直避世不出。
　　他看着秦素安笑意流转的明眸，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是啊，我们都曾是潇洒恣意的少年人。
　　他何曾不想入世？只是这江湖之大，却无他们的容身之地。
　　微风吹拂，一时间无人再语，二人间默契地保持着一种和谐的安静。
　　许久，秦素安收回远望的目光，打破了宁静：“师弟此次出关，可有所收获？”
　　高邛摇了摇头，凝重地看着秦素安。
　　自从避世，这百年来他一直闭关，鲜少露面，但修为在这百年间却止步不前，大乘期的修为遇到了瓶颈。
　　身为火灵根，资质属于上乘，悟性也不低，当初几人之中，就属高邛修为最高，如今却止步不前，看来避世不出并不适合他，要尽早出山历练。
　　秦素安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自从登上掌门之位时有所领悟，突破了化神境，如今的修为也是毫无长进。
　　他们修为止步不前是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
　　“我们是得好好想个对策。此外，四师弟的道基一直不稳，大乘期的修为飘忽不定，这次恐怕……”未开口的话被一只匆匆赶来的青鸟打断了。
　　高邛眼见着秦素安听了青鸟的消息后脸色凝重，收起了笑意的她此时气势逼人，心情似乎也不太好。
　　“师姐，四师弟出事了？”高邛起身跟上步履匆匆的秦素安，问道。
　　“某些人过了一百多年还不死心。”秦素安眉峰如刀，暗下去的眼中，风暴渐起。

作者有话说

　　第三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