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若汶

2、交易

　　云水涧，顾名思义，在云和水的交接处，第二高山峰的峰顶上，紧挨着闲鹤居，也就是师无珏的居所。
　　依山傍水，引山泉入院，潺潺流水淌过，而后当空摔落，直冲千仞山壁倾泻而下，一柔一刚，一守一攻。
　　山石陡峭，几乎无可立足之地。
　　季景云在庭院里踱步，感觉潺潺的流水声和四季如春的温暖全绕开他而行，越走越冷，寒意由内而外地渗透。
　　这亭台楼阁，流觞曲水的雅致环境相比于他之前东躲西藏的破屋好了不知多少，但痛苦却成倍地增加。
　　他如坠冰窖，心口逐渐蔓延出一阵钻心的疼。
　　季景云的身形骤然矮下去，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布料，力度之大使指关节泛白，冷汗湿透后背，疼痛不断摧毁着他的意志。
　　“就是这兔崽子杀了人！都说了和魔界余孽有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我没有！！
　　“一个城池的人无一幸免，他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肯定是他杀的人！”
　　“身上魔气这么重，必定是魔界余孽！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他！”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无穷无尽的鲜血与残肢断臂混合在一起，扭曲，变幻。
　　难闻的味道催人下吐，他一刻不停地奔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下意识地认为不能停下，道路前方越来越亮……终于结束了吗？
　　杀伐的尽头是满身鲜血的自己，手中的剑淌着血，脚边的尸体原本白色的衣袍都被染红，刺目的血红。
　　“你该去死的。”他听见自己缓缓开口。
　　啊啊啊啊啊！
　　瞬间，眼前一片黑暗，所有的一切都如潮水般退却，回归了原本的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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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的檀香丝丝缕缕，屋内的人或站或坐，一时出奇的安静。
　　“怎么样？”师无珏站在床边，盯着正在为季景云把脉的陆离，问道。
　　“忧思过重，心绪不稳。”陆离把季景云的手放回被子上，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
　　“有办法吗？”师无珏上前一步，皱眉问道。
　　“有。”一双桃花眼收敛了其中万千风情，眸光平淡如水，陆离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年，师无珏紧抿着唇，抬手结了个安神决没入少年的额头，转身出了门。
　　“你的条件。”师无珏朝着倚靠在一侧墙壁上的陆离说道。
　　除了封锁记忆，心绪不宁的心境在以后的修仙路上必然处处受阻，难成大器。
　　而眼前这位天灵观的药阁长老，至今还未有他不能解决的疑难杂症。
　　“好说。”陆离款款走来，一改之前脸上的冷淡，桃花眼眼尾一挑，修长的指尖绕上师无珏的一缕发尾，眼底的一汪春水直看到人心底去，凑到他耳边，轻轻道，“陪我三个晚上～”
　　眼见着对方眼底的霜寒愈加冻人，陆离轻笑着松开手，道：“当初我们谈的合作里可不包括救一个满世界仇家的小兔崽子，如今师弟你的烂摊子要师兄我来帮忙，是不是得有一点诚意啊？”说着又抛了一个媚眼。
　　“可以。”师无珏拍掉对方伸过来的爪子，退后一步，眸光闪动，“但首先我要看到小季好起来。”
　　“这你不用担心，不出三天，保证还你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徒弟～”陆离拢了拢自己的薄纱外罩，其上有暗纹流动，像是星空的图案。
　　三个晚上……之前从没有答应过陪他超过四个时辰，这次代价有点大了。
　　望着紫色身影哼着小调轻快地飘走，师无珏推门而入，轻轻地合上门，在床边的桌子旁坐下，从储物空间拿出基本心法，整理了起来。
　　床上的少年在梦中也不安稳，不住地翻身，梦呓，一年多无休止的追杀如同噩梦一般缠绕而上，这是一个安神决所无法安抚的恐惧。
　　笔尖一顿，师无珏想起好多年前，也是比这少年大不了几岁的年纪，自己颠沛流离，燃烧了自己一生的热情，而今只剩下余烬黯淡，昭示着这一段快要被遗忘的过去。
　　他摇了摇头，不太想回忆起那一段时光。
　　这个经历和自己万般相似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才遇到自己，那么自己也会竭尽所能地避免他走到自己的这个结局。
　　不忍心再看一次重蹈覆辙。
　　这一夜，纸张和笔的摩擦声混合在宁静的夜色中，似是安抚。后半夜，原本在床上扑腾的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呼吸平稳。
　　一夜宁静。

　　第二天一早，闲鹤居的清静就被一个花枝招展的紫色身影打破了。
　　“师弟～起了没？”声音通过神识传到师无珏的脑海里。一听见这个声音，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随即笔下不停地写下最后一个字，合上心法，抬手挥了下，给陆离留了个门户出入。
　　“早啊师弟～”紫色身影晃晃悠悠地踱步进门，说是和师无珏打招呼，人却东摸西摸，一会儿看看这株水仙的长势，一会儿欣赏墙上的山水画，俨然一副把这儿当居所的样子。
　　“合约里没有游手好闲这一条。”师无珏冷漠地盯着乱窜的身影，缓缓开口，“正事要紧。”说着目光示意床上躺着的少年。
　　“啊，这怎么不是正事呢～”陆离转身眨了眨桃花眼，说着说着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师弟你都说好陪师兄三晚，长夜漫漫，比这更过分的事情都有，师兄我就待了一会儿，半盏茶都不到吧，师弟就不行啦？啧啧，之后三个夜晚怎么熬啊？”
　　师无珏经过陆离这么多年来言语上的洗礼，早就对这些话语有了完全漠视的能力。
　　也不理会某人，只自己继续研究古籍。
　　见对方不理睬，陆离也就没再自讨没趣，摸出储物袋里的草药，灵石等等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拿出来。
　　“溯魂花？”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师无珏抬头，一眼就看见被捏在指尖摇曳生姿的一朵小白花。
　　溯魂花极其少见，可以稳定神魂，师无珏自己也只是在古籍上见到过，如今实物就在眼前，倒有些不真实感。
　　“怎么样？相信师兄的能力了吧。”陆离挑眉，回以一笑。
　　“嗯。”
　　“开始。”陆离收拾好所有药材，起身退后一步。
　　这一次除了要以草药凝炼成的丹药压住季景云动荡的心神，还要以阵法为辅，灵力疏导为主抹去他的部分记忆，所以这次是师无珏主导。
　　在摆放了六个不同位置的阵石后，师无珏立于阵眼上，抬手结印，墨发与白衣飘飞，玄奥的古阵在地面上缓缓浮现，数不清的灵力痕迹交错纵横，跟随阵主的手势转动。
　　收手，阵成。
　　身在阵中，灵力的流动都缓慢了许多，这也正是此阵的作用：稳固对象的神魂和灵力，降低引导的灵力流速，避免因为灵力横冲直撞而导致的走火入魔或者痴呆。
　　天灵观本身就处于几条灵脉的交汇点，灵气充沛，灵气由阵法引导，在屋内缓缓凝聚成光团，飘在半空中缓缓移动，似星河流淌。
　　陆离径直踏入阵法，来到床边，抬手以灵力带动定魂的丹药让床上的少年服下，一切事毕，退到一旁，为师无珏护法。
　　这边师无珏眼见陆离结束，缓缓调动周身灵力，与阵法的灵力流速契合，闭眼凝神。
　　淡蓝色的光团映照白皙的脸庞，闭目之后少了眸中的冰寒之气，在光晕的笼罩下，脸庞的轮廓柔和了不少，如梦似幻，好像一触即散。
　　陆离收回目光，长长的睫羽挡住眼底的情绪流转。
　　这也是冰灵体的特质之一吗……真让人意外。
　　凝神的时间并不长，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额前浮现一抹蓝色的光点，倏地没入季景云身体。
　　季景云的识海并不平静，可以说是地狱一般的情境，刚进入的师无珏差点没稳住心神。
　　满眼触目惊心的鲜血与杀戮。

作者有话说

　　第二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