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天赋》比星

3、第三章

　　那段小学时光，充满孤立、嘲讽、没有朋友，被划分在儿童社交圈外的过往，是刻在魏佳瑜心底，不愿提起的童年经历。

　　在母亲的努力下，魏佳瑜进入第五小学生源和师资最好的三年级一班。她被安排坐在个子不高，因为幼时出车祸撞坏了脑子，而没人愿意和他坐同座的崔志强身边。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身后就是堆满扫帚拖把，放着垃圾桶的教室卫生角。

　　班主任承诺这样的安排是暂时的，过段时间会根据学习情况调整座位。她接受并相信老师的安排，在新同学们好奇、探究和个别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走向卫生角前面的座位，坐在新同学身边。

　　刚坐下，崔志强就凑到魏佳瑜面前，他的脸几乎贴到魏佳瑜脸上，额角的伤疤映入魏佳瑜眼中，清晰且狰狞。魏佳瑜有些害怕地往后躲。

　　崔志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对她说：“我叫崔志强，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几乎全班同学听到都转过身向他们看过来。魏佳瑜再次敏感地察觉到个别同学脸上奇妙的笑容，一看便知他们几个是在班里比较活跃调皮的男生。

　　“崔志强！马上上课了，不要大声说话。”班主任皱眉制止道，“第一节数学课，讲新内容，没预习都提前预习一下。”

　　班主任离开后教室的确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有人和身边的同桌邻桌窃窃私语起来。

　　突然崔志强又凑到魏佳瑜跟前，伸手拽魏佳瑜放在桌面上的数学课本。

　　“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崔志强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咬字很重，有点大舌头，语速比正常语速慢很多。

　　前排教室中间一个皮肤白得过分甚至能看清血管的男生站起身，扭头朝魏佳瑜和崔志强这边看过来，表情严肃地说：“崔志强，你吵到大家学习了！”

　　“班长，崔志强好不容易有同桌了，你就让他们好好沟通沟通感情呗！”先前那些表情怪异的男生其中一个人开口对班长说。

　　班上几乎全部同学的注意力再次被引到这片角落位置。被众人有意无意地看着，魏佳瑜十分不适，将自己尽量缩成一团，掩耳盗铃般的想要减轻存在感。

　　“小白，你少说两句。”班长把视线放到说话男生身上，语气比刚才对崔志刚说话友善亲近许多。

　　被叫做小白的男生吐吐舌头扭转身子趴到课桌上不动。

　　班长回头重新看着崔志强，称得上训斥般地说：“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话打扰其它同学了，崔志强。”

　　他嘴里说出崔志强的名字，带着明显的厌恶，仿佛这三个字是必须丢掉的垃圾，尽快从嘴里甩出来才能摆脱。

　　魏佳瑜扭头看崔志强的反应，只见他脸上依然挂着古怪的笑容，从破旧的铅笔盒里拿出一支快要用完的铅笔，用卷笔刀削起铅笔来。明明铅笔是已经削好没用过的样子，他还一个劲儿地削着，直到笔芯断掉卡在卷笔刀里，他再想办法把笔芯抠出来，继续削。

　　此时魏佳瑜已经隐约明白自己的新同桌可能与常人不同，害怕崔志强再有其它怪异举动，便悄悄拉开距离，挪到课桌最右侧，离走道最近，崔志强最远的地方，连带着呼吸也放缓放轻。

　　好不容易平安度过一节课，下课铃响，数学老师离开教室，小白第一个冲在前面，其余几个男生跟上，走到魏佳瑜和崔志强面前。他们的前桌见状已经提前溜走，于是几个男生很快就对卫生角前面这张课桌形成包围之势。

　　“怎么样？跟傻子做同桌是不是很不一样？”小白笑眯眯地问魏佳瑜，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其余男生闻言笑做一团，就像看了场有趣极了的戏那样大笑。

　　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魏佳瑜皱紧眉头，嘴唇紧抿，不说话。

　　“诶，转学生，你叫什么名字？”其中个子最高，肩膀最宽，最健壮，留着小平头，看着像高年级学生的男生，凶巴巴地问。

　　见魏佳瑜不说话，这个男生身边瘦瘦的、头发自然卷的男生抬腿踢了桌腿一脚，冲她喊：“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

　　魏佳瑜咬咬下嘴唇，开口回答：“魏佳瑜。”

　　顿时男孩们一脸得意。在魏佳瑜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露出如此表情时，小白上前一掌拍在崔志强面前的课桌桌面上，咧嘴一笑。

　　“喂！傻子！看见没？没人愿意跟你玩儿，人家不想跟你说话，连名字都不想告诉你，只跟我们说呢！”

　　其他人兴致勃勃地观赏崔志强的表情，似乎在等待什么发生。魏佳瑜正感到疑惑，崔志强突然转身，脑袋向他左手边教室后门门板上撞去，“哐哐”地发出很大的声响。

　　魏佳瑜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跳起来后退几步，差点撞上踢她桌子的卷毛。

　　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有人大喊：“傻子又撞门了！！！”

　　也有人说：“他会不会把门撞坏？”

　　透过围在桌前男生们肩膀，魏佳瑜看到班上同学们攒动的脑袋，都往这边看来，却无人上前关心。

　　“别撞了，撞坏了还得你妈赔学校钱。”小白开口，脸上笑容令魏佳瑜打了个寒颤。

　　崔志强动作停了一秒，接着撞。一下又一下。魏佳瑜的心脏也跟着“哐哐”地跳。

　　“陈刚，赵海涛，下午体育课足球分组弄完没？”

　　就在魏佳瑜被眼前的景象和声音折磨得快要神经衰弱，想抱头爬趴到桌子上，班级人群中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男生们全部回头去看声音的来源处。魏佳瑜从每个男生的肩头望过去，只见班上大部分人都朝一个地方看去。

　　她看到一个趴在课桌上的背影，身前是班长白得过分，能看到耳后青色血管的脑袋。

　　“还没。”小平头对那道趴在课桌上的身影说道。

　　“那个不着急吧？”卷毛接上小平头的话说。

　　班长转过身，手里捧着本课外书，看了眼趴在他身后课桌上的人，那人在众人注视下撑起身，抬起手臂缓缓伸了个懒腰，转过身。

　　这下魏佳瑜看清了男生极富特色，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脸颊未褪的婴儿肥。她惊喜地张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你俩，还有白应龙，你们三个把分组尽快弄完，名单中午上课前给我和肖冰洋。”

　　“不是吧？关我什么事啊，宋凛？”小白颇有怨气地对他嘟囔。

　　大家注意力被转移，没人再关注崔志强，他停止撞门的动作，不过无人在意。

　　“你不是写字好看吗？帮他们写名单挺好。”宋凛懒洋洋地笑道，转头对班长说，“你说是吧？老肖？”

　　肖冰洋放下课外书，点点头。

　　被点到名带头找魏佳瑜和崔志强事的三人，彻底收敛干净嚣张的气焰，乖得令人咋舌。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叫另一个七八岁孩子“老肖”，在成年人眼中看来可能有些滑稽有趣，此刻在这间教室里却再自然不过。显然宋凛和肖冰洋掌握着这间教室里所有学生最高话语权，就连围在魏佳瑜课桌前这帮“刺儿头”也得听他们的话。

　　围在魏佳瑜和崔志刚课桌前的男生们散开，白应龙走前特地看了崔志刚一眼，崔志刚又开始削一支新的铅笔，白应龙嗤笑一声，转身跟在陈刚和赵海涛身后离开。卫生角重归平静。

　　之后“刺儿头”小团体欺负崔志强的事仍时常发生，高兴时拿他寻开心，不高兴时更要拿他寻开心，而作为崔志强同桌的魏佳瑜总被他们言语间牵连其中。

　　宋凛仅在魏佳瑜入学那天无意帮过一次，几周后魏佳瑜才明白，陈刚、白应龙他们做什么事，欺负谁，找谁的茬儿，宋凛和肖冰洋基本不管，或者很随机、看心情偶尔插话，但并不干涉他们的行动。

　　某种程度上，他们相处融洽，吃的、喝的、玩儿的常常互通有无，也经常在体育课组队一块儿玩儿。班上男生几乎惟宋凛马首是瞻，宋凛不负众望地出最多鬼点子和花招，总能让大家玩得尽兴，常常引领流行。

　　小到集干脆面卡牌，以及为了收集卡牌所诞生的兑换、对战游戏；大到最新出的遥控赛车、飞机模型；就连阅读课外书，今天看七龙珠漫画，明天看鸡皮疙瘩系列丛书，后天看哈利波特，都是他带头，带动全班，然后风靡整个年级。

　　在第五小学三年级说不上大的社交圈里，宋凛俨然成为备受推崇的意见领袖，甚至高年级的学姐学长都知道他的名字。

　　不止一次，魏佳瑜想把大家眼中的宋凛，和她印象中初次见面远远跑过来替他挽救雨鞋的男孩融合成一个人，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他在众人的簇拥下，从绅士温柔的骑士，摇身一变，变成高高在上，总是矜骄懒散、仰起下颌傲慢看人的王子。

　　与班上同学都排斥鄙视的傻子做同桌；与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同班，却发现对方与初印象不符，难以结交。当竖在魏佳瑜融入新环境的壁垒除这两道之外，加上天气变化，导致鼻窦炎复发，她在第五小学的求学生涯，彻底开启“噩梦篇章”。

　　“这是两位的咖啡。”

　　咖啡店服务员将宋凛点的两杯咖啡分别放到他和魏佳瑜面前的桌上，魏佳瑜从回忆中抽身而出。

　　望着眼前宋凛不复多年前线条圆润、不似一年前青涩，变得更加棱角分明、彰显个性的脸庞，她摸不准与宋凛之间的差距是否随着时间推移拉得更长更远，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人身上耀眼夺目的光从未褪却，并且依然闪耀得让她望而却步。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只想平静的上完高中。不需要任何人在意，不需要任何朋友，任何帮助。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打扰地、好好读完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