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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0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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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悦的要求,乌南自然满足。那日禅悦吃完便与乌南告别,独自一人去了南原裂镜。
乌南在府中日日等着,没想到等来了禅悦失踪的消息。
青玄大帝急匆匆的到府上,神色不无焦急:“诤音不好了,前头传来的消息,无忧那小子自前日起,就在裂镜失了消息,现下也不知如何了……”
乌南强自镇定,随即拉了青玄大帝一同往南原赶去。
自开天辟地以来,天道便有四方空镜镇在天之四角,时过境迁,南镜一角坍塌,碎裂落地成泊,坠落人道,其坠落之地被称为南原裂镜。
南原裂镜山峦叠嶂,毒虫纵横,湿热难耐,除了千百年来一直居住此地的南原镜民,外人对此气候均难长久适应。
二人初到,便被潮热糊的身上发腻。
二人往密林走了两刻钟,青玄大帝受不了的脱下身上绉纱外袍,放在手上一拧,竟有水被拧出。
“这地方也忒潮湿了些。”
乌南无暇他顾,只拿了罗盘与搜魂针,在不见天日的密林寻找禅悦神魂所在方向。
“你且忍一忍。”他说。
青玄大帝不矫情,立刻施了一个小的速干咒,将手中水洗衣物大概一烘,收入自己储物囊中。
密林树木参天,灌木丛中遍地疯长着奇形怪状的植物,无处落脚。二人循着罗盘方向,开路寻找。在再次劈开挡在眼前的藤蔓,甩飞人身粗的大蟒后,二人视野终于开阔起来,一面镜泊出现在二人眼前。
镜泊漆黑似墨,罗盘针指镜泊,一动不动。
乌南立刻除去外袍,脱下云靴,要入黑水。
青玄一把拉住了他:“你又不知泊中是何情况,怎可如此鲁莽?”
乌南皱眉:“罗盘与搜魂针不会出错。”
青玄见乌南去意已决,知晓他担心自己徒弟,也不再阻拦,只给了他一颗避水珠,方便他水中行事。
乌南很快沉入黑水。
黑水封光,乌南打开诤音识海天目,勉强瞧清水中之况。黑水之下,无一活物,偌大泊底空无一物,乌南往泊心行走,不过行走几步,就见禅悦盘腿静坐泊心,他垂着头,乌南看不清他面目,只见他稠密的黑发随水波在周身柔顺涌动。
乌南疾步过去,想拉禅悦出水。
他手方碰到禅悦,禅悦突然睁开了眼睛,乌南不知禅悦身上发生了何事,立刻收回手,警惕的站在原地。
禅悦一双眼睛染血般红,却无神采,乌南在旁眯眼观察了片刻,禅悦仍无动作,仿佛失魂后余下的一具躯壳。
乌南眉头紧锁,不再犹豫,拉他起身。
手刚碰上禅悦衣裳,乌南脑后突兀的响起小孩子的嬉笑声,他迅速转头,什么都没看见,刚转回头,眼前蓦然一黑,他意识霎时混沌。
恍恍惚惚间,乌南觉得来到了国公府内。
夏日炎炎,荷花随风微摇,他正在国公府后花园的廊亭,趴在美人靠上探头伸手,摇摇晃晃的,努力去够近在咫尺的那支开着淡粉色花瓣的荷花。
手腕倏尔被一只修长的手从背后握住,乌南随着那手的力气转回头,就看到了符棠略显生气的脸。
他十五六岁的模样,发上一支祥云玉簪,额上微汗,对自己怒目而视。
乌南愣住。
半晌,符棠败下阵来,他松了自己手腕,挨着自己坐在美人靠上,数落道:“不是说了,我去祖父那儿回了课业,就来帮你摘莲蓬,你怎的不听劝?”
“若你像上次一般,再不小心落水可怎么办?”他伸出双手,将乌南的脸扳了过来,神色郑重,“还特地遣散了下人,若落水都无人能及时救你!”
乌南脑子一瞬间闪过很多事,最后却只定格在了上次贪玩落水之事上。
他顿时心虚,嗫嚅:“还不是你太慢了……”
说完自己却是一愣,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但还不及他细想,符棠就用力捏了他手心一下,他吃痛惊呼,符棠就没好气的说:“不长记性。”
乌南怔仲的被符棠一路拉到了书房,路上不断有府中伺候的下人行礼,被训的乌南颇有尴尬之感,恨不得脸埋进袖子里,奈何符棠冷着脸,走的飞快,他无法挣扎。
到了书房,符棠将他一把按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恶狠狠的道:“罚你默一遍《孟子》!”
乌南立刻惨叫,拉着符棠的袖子求饶:“好哥哥,饶了我这一回吧。”
符棠面色稍霁。
半晌,他才松口:“可长了记性?”
乌南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
“下次还敢不敢?”
乌南小脸一垮:“再不敢了。”
符棠这才满意,饶过他这一回。随即便将他再次拉起,向府外走去。
刚一出府,符棠忽甩了他的袖子,怒道:“我不准你去!”
乌南迷茫。
符棠转身看向他,乌南立刻心神巨震。
符棠穿了一身鸦青色绉纱袍,头上束冠,腰间坠一只边缘褐色微沁的半壁白玉璜,脸色复杂难言,已是青年模样。
乌南下意识低头,就看到自己腰间坠着另外半壁的玉璜,与符棠所佩可合二为一。
乌南目露茫然,神思不属。
符棠见乌南一声不吭,片刻后语气竟软下来,劝道:“先不说军中关系盘根错节,你若执意过去从小兵做起,以你的身子,每日操练都是受不了的。”
哦,原来是自己想脱离国公府从军之时啊……
符棠还在劝:“你自小与我在国公府长大,自不会短了你的吃喝,待你我更大些,我便……”
符棠突然卡壳:“我便……”
乌南目光清亮的看向他,就看他“我便”了半晌,也没接着说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耳尖微红,看向乌南的目光亦莫名带上一丝窘然。
乌南突然上前,一把拥住了符棠。
符棠似乎被他动作惊住了,可还不待他反应,就听空中铜铃乍响,如唤魂魄归位。
乌南放开符棠,对记忆中的少年张口:“抱歉。”
一霎所有情景虚化,骤然扭曲成了水波,乌南睁开眼睛,下一瞬差点被自己眼前放大的脸吓到。
青玄大帝立刻拉住下意识后退的乌南,识海传音:“你竟被魇了!”
乌南恢复镇定,也不答话,拉住身边禅悦,手指了指上方泊面。
二人立刻动作一致,向泊面行去,很快出了镜泊上了岸。
乌南用真气将禅悦周身烘干,让他靠坐在岸边一棵巨榕上,禅悦仍睁着眼睛毫无知觉的模样。
青玄大帝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只无舌铃铛,往禅悦眼前晃。
乌南神色大变,伸手握住了青玄大帝拿铃铛的手腕:“惑心玲?!”
青玄大帝疑惑的看了看手中铜铃:“你说这个?”
乌南目光转到他脸上,没说话。
青玄大帝却道:“诤音,你不会真被魇傻了吧,这清心玲啊!我方才就是拿它将你唤回神的……”
乌南一愣,回想方才,确实听到了空中铜铃的声音。
可乌南作为吃尽了惑心玲苦头的人,绝不会认错,他皱眉思索,问道:“这东西,你打哪儿来的?”
青玄道:“父神赏的……怎的,你想要啊?”说着青玄意识到什么,说道,“我可不送啊,想要自己问父神讨去!”
“惊鸿可喜欢这铃铛了,我将自己一魄放入其中,平日里都是放惊鸿身上的。我公务繁忙,便让这有我一魄之物日日陪伴惊鸿,今日出远门,惊鸿才给我定神防身的,宝贝着呢!”
乌南神思却已来来回回过了很多遍,听到青玄大帝说将自己一道魂魄放入了铃铛内,忽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
颜离……晏辞。
自他认识晏辞的第一天,晏辞便说过自己在找一些东西,这也是他四处跑的原因——若说他找自己不全的魂魄倒也说的过去。
还有惑心玲幻境中,晏辞作为段迟星的造物,按理说不应该能产生自我意识,更不可能会敏锐的意识到自己所处世界是虚幻,遑论能够区分幻境意识和外来的真人。
可最后出惑心玲幻境的时候,那个幻境造物晏辞竟真的都能意识到,并且还果断的做了了断,送他们出去……
若幻境中的晏辞是青玄大帝遗留在惑心玲内的一道残魄,若晏辞一直寻找的就是自己丢失的魂魄,若青玄大帝是晏辞的前身……
若事情真是如此,后来是发生了什么,导致了清心玲变为了惑心玲,导致了后续的一切……
乌南心神大震,一时竟不敢再细想下去。
他怔怔的松手,青玄大帝只看他一眼,不疑有他,他闭上眼睛,专心回神,口中念念有词,拿着铜铃在禅悦面前晃了一周。
铃声清脆,禅悦却毫无反应。
“咦?”青玄大帝疑惑,“清心玲怎对禅悦无效?”
乌南嘴唇紧抿:“我方才意识混沌,恍然间却觉所历事情非幻为真,你确定这只是因瘴气而引发的简单心魇?”
“我不知晓,但清心玲既对你有效,没道理对禅悦毫无用处啊!”
乌南走到禅悦身前,刚要俯身仔细观察禅悦,禅悦突然动了。
青玄大帝惊喜:“起效了起效了!没想到清心玲的作用竟然还有延……诤音小心!”
青玄大帝口中“延迟”的“迟”还未出口,就目眦欲裂的看见禅悦站起身,突然飞速化出本体——一团浓稠黑气,将猝不及防的乌南一口鲸吞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