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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再见 ...

  •   我有时候觉得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是要我赎罪把命还给向滨隆抵消我欠他的。他善待我已经弥补赎了他连累香雪兰的事,我早已不记恨他,倘若恨,恨的是他没有早早告诉我。如果当初没有他,朱富林照样会欺负我们母女,他的存在其实救了我。我和他后来的纠葛已经在于我和他这一辈了。
      致命的是,我在香丽大道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我脱离了他,依然过不好这一生,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甚至觉得短命是对我的利落,而不是凌迟处死。
      有个人早已成了我生命尽头的念想,他曾经给我的生活,留于我的痕迹,饱经风霜,久远深刻,彼此牵扯不清的守护和等待,始终藕断丝连,难舍难分。我曾经依赖他,仰慕他,分不清是亲情还是爱情,如今疯狂想念他,极度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无比希望他能够回来继续抓住我不放。
      我和他的一生分分离离,错开合上,尽是风流盲账。
      当他从我生命中消失那一瞬,我已遭抽筋扒皮,他的远离仿佛扒去了我的皮肤,剔除了我的骨架,抽掉了我的血髓,只剩摇摇欲坠的壳子残存着轰然倒塌。
      而我和他的往事岁月,仿佛在昨日在眼前,仿佛又很遥远迷离,时而清晰得我连他的一条细纹,一丝头发,一滴汗珠都记得清清楚楚,时而却悠远得我模糊不清他的具体形象,是好是坏都融在了一起分辨不出,一股脑吞了思绪万千,百端交集。一下疯狂滋生,一下萎缩消去,反反复复过量灌溉我,让我愧疚枯萎,灵魂随他而去。
      可笑的是,我曾经以为那是依赖习惯,以为那是亲情回报,以为那是颠倒的恨怨,以及年少初尝禁果的悸动。恍然回首,后知后觉我对他的情压在最深处,连自己都不能察觉。如同生于血肉骨髓那千丝万缕的经脉里,密密麻麻从未被剥离过,存于整副躯壳每一部分也剥离不出。我终于不躲不避,清晰知道我爱的人是他,只是那种后知后觉的爱早使我步入寂寞痛苦,迟迟不肯面对。
      我身心千疮百孔的时候,在病中成日放着八音盒,响起属于我和向滨隆的罗曼史,想念他送我时的温和美好。不管是清醒着还是病况愈差,一直都对他魂牵梦萦。
      我知道他罪有应得,可是我还是想见他,希望他活着哪怕一直被通缉。
      他曾经暴戾恣睢干了那么多罪恶的事,黑吃黑时手上还沾了好些人命。他就算被活着逮捕,最后的下场也是要被枪毙的。老天爷当时只是让报纸飘到我面前来报讯,已经是对我的缓冲恩赐了,让我不用面对他行刑的生离死别,但只是轻飘飘的通知也让我生不如死。我快解脱了反而安然,觉得我可以见到他了,可以和他厮守了,不知道他埋不埋怨我,会不会在黄泉路上等我……
      因为我消极不配合治疗,医生说我再这样下去,活得更不久了。
      他们都很着急,而我浑浑噩噩总是叫着隆哥的名字。
      有一次何祖升精疲力竭握着我手诓问:你要隆哥是吗?我把他还给你,你就好起来,好不好?
      我不理会他,我那时候知道那些事已经对这个男人彻底失望了,形同陌路,没有期待,没有回应。
      我最后唯一能做的是睡觉,也能靠做梦,试着梦见向滨隆。有一天傍晚我睡醒以后,看见了朝思暮想的向滨隆,不知道是我没睡醒,还是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那一刻向滨隆现身立在门口望着我的模样无比真实鲜活,他头戴黑色鸭舌帽,容貌与从以前一样朗清没什么变化,不过眉目有了种疲惫老态,但又隐约透着奕奕的活力,整个身影瘦了些更修长了。
      他沉痛地缓缓朝我走来,眼里全是与我一样的思念和哀伤,他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半晌,才轻唤我:阿妹……会桢……我来接你了。
      我以为自己终于要死了,垂危快活不成,渐渐我看见了鱼贯而入的何祖升、黑桑和娇妮,何祖升出声打破了这种平静的画面,“珍妮,这一次我终于做到能够满足你心愿的事了,我没有骗你,我把你的隆哥带来了。”
      我才慢慢相信这不是梦,向滨隆沧桑了不少,他近在咫尺坐到了我面前来,再次重申道:“会桢,我来了。”
      我簌簌掉眼泪看着他,“……隆哥,你来接我了?你还活着是吗?你不是死了么?”
      “嗯,我还活着,我和何祖升做了交易,他当初放了我一马,让我假死交差。”向滨隆珍惜捧上我的脸庞,用拇指不停帮我擦泪的时候,温温热热充满触感,不是假的。
      回神过来,我猛然扑到他怀里去又紧又死地勒住他,生怕这只是个梦,梦醒了就消散了,我带着哭腔说就算这是梦,你也要把我带走,我不想一个人活下去了,没有你,我度日如年,行尸走肉。
      向滨隆谨慎拥抱住我,似乎顾着虚弱的我始终不敢太用力,这个怀抱充满力量又让人舒服透气,他虽明朗笑着声音里也是颤抖的哭腔,“……真的么?”
      我泪钻他宽厚的胸膛又是点头又是答应,“真的,我发誓……”
      向滨隆应声还是正经推开了我,我像牛皮糖一样,黏得他好半天才安抚住我,因为他要重新问我,“你还愿意跟我走吗?我已经不风光了。”
      他把干净的大手伸出来等待着,我珍惜庄重地放上去,他就有些战栗一起勾拉住了我的五根手指握住。我哽咽道:“风不风光不要紧,我就是想过安稳日子,后来我发现有你在的地方我才安稳。”
      我也打骂他是混蛋,再一次骗得我好苦。他两手宠溺接着我的捶打,眉眼带笑看着我。
      打着受着,我和他又双眼湿润,四目相对。
      不管时隔多少时间,再一次久违见面,当我仰望着他时,我仍然觉得,自己永远是那个需要得到拯救的浓妆艳抹的小女孩,而他曾经也带给我这种被拯救的感觉,我终于清晰他并不是把我带入深渊的人,而是带我走向未来的人。
      我们的重逢压制着激动,黑桑娇妮这些日子已经为我哭伤了眼睛,今天还是跟着一起哭了。包括何祖升,眼睛总是透着血丝。他没有逮死向滨隆,反而阴差阳错做了场交易,让人金蝉脱壳。
      我要不是命不长还自甘堕落,何祖升也不会成全我,我就不会再次见到隆哥了。可是我对何祖升已怨不起来,他开始让我再次感谢他。
      怕夜长梦多,向滨隆回来得低调隐秘,也不耽搁,眼下就得带我走。他确实逃到了海外生活,如今定居金三角,依着过去做军.火生意的关系,和那块儿地方上的势力有交情,所以改头换面拿到了当地的国籍身份。
      在何祖升的安排下,向滨隆回来走的是水路,船还在港口岸边等着。
      黑桑娇妮她们燕市悲歌一块儿送人,与我们依依惜别。
      我随向滨隆叹,人生何处不相逢。
      何祖升送我们上船了,他最后唤我一声珍妮,吻我额头,说他最珍爱的女人是我,以后也不会变,曾经对不起我的事,他愧疚,但不是跟我一样傻乎乎的分不清爱和怜悯,只是后知后觉后悔,伤我最深的人,一直都是他。
      我回应了他沉重的爱,“祖升,你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过的男人。”
      向滨隆抱握着我的双手收紧了些,用力得有点痛,几瞬又松缓了。
      何祖升望向水光潋滟的海面,“嗯,但是你爱的是他啊,你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份,喜欢的都是我努力维持的假象。”他又对我身边的人说:“向滨隆我给你时间,照顾好她。”
      船开了,我朝岸边目送我们的几人微笑道别,向滨隆也以笑相应,他转头看着我后,两手逐渐松动,复又收搂得我更紧了,仿佛永远也不会松手。
      我生命中同样重要的几个人在海边的身影逐渐拉长变远,直到看不清,我才把视线放回向滨隆身上。我慵懒坐靠于这个男人的身怀中,手交叉相握死挂在他后颈,他见过我依赖他的模样,却没有见过我依赖到没出息的样子,手脚都要一并夹着他,他失笑也巴不得如此,满足叹息搂好了我。
      我静静凝听他强烈热情的心跳声,一遍遍感知他真实活着的血肉之躯,满腔情切抑制不住,一会儿辗转用唇轻吻他热乎的身体,一会儿用耳朵时刻感受那鲜活荡动的胸腔。
      向滨隆还下意识用下巴颏蹭我头顶,动来动去的,新刮过的那点胡茬磨蹭得我额头处格外发痒,我虽然嫌粗糙刺挠,已舍不得与他分开一星半点,浑身没了骨头似的。
      我和他在船上相拥的身影时不时能透过海面看见,温暖的一股股咸风拂海拂人面,涟漪扩散时荡碎了我们的影子,又无法消散始终能重新凝聚出画面,毕竟一寸寸的海疆无边无际,小小船只在海上移动着始终映出我和他。
      我们在船上聆听海浪风声,散漫静看红火夕阳,有一种解脱的惆怅之感。
      向滨隆想起了梅艳芳唱的夕阳之歌,逐渐哼唱给我听,歌声低沉醇厚,烟嗓沙沙的又富有性感磁音。
      我还不知道隆哥竟会唱歌,以前都没听见他唱过,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一面。这么多年了,他确实没大动嗓唱过歌,最多独自哼过一下,也不练,就是听过自然而然唱了出来而已。
      唱得很耐听,同样有沧桑味道,和梅姑的感觉又有点不同,也不比夜来多的歌神唱得差,生疏的瑕疵虽有,但因为经历心境别有一番寂寞滋味,耐人寻味带动了歌风,让人全然在意感觉去了。
      接着他又唱了一曲当年情……同样很好听……
      自从小妹不在,他已经有好多事不做了,做饭唱歌洗衣服都是,后来是我的存在慢慢打开了他封闭的过往深处。他向我保证承诺,会一心一意待我,从今以后,他只做饭给我吃,只唱歌给我听,只帮我洗衣服……无论如何,我们相依为命多年,才是彼此的家,有对方的地方就是家。
      回想起来,他以前动了我的初夜以后很负责,是一心一意待我的,那时候是我不识好歹尽糟蹋他的心。
      他反思着认为,过去是他执迷不悟太贪婪,抓不住重点,他要是早点金盆洗手,全心全意的早点带我去海外生活,去更好的富裕国家安居乐业,彼此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最后只能在边疆小国苟且偷生。
      不过经历了长久分别,能重新在一起已经知足了。
      如今面对我身体的实际状况,他起初不提起半点,只是若无其事心照不宣,一会儿说沙老太婆保佑我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一会儿说他拜过佛折寿给我,我会活得很久的。宽慰我心态好了,什么都好了。他在那边也给我找好了家庭医生。
      在船上闲下来,向滨隆同我叙旧聊天还透露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比如他手里有不少高官与其他黒帮的把柄罪证,白头翁就是他和何祖升后联手搞下台的,做叛徒帮助何家整改黑白两道,条件就是要何祖升放他一马,他才逃脱了重新生活。
      至于我,是何祖升要的其中一个条件,本来向滨隆力求带我走的。他见我心神恍惚心思仍然不在他身上,跟着他又奔波,因此最后还是把我推给了何祖升,也想做了结彻底断了我们之间,才让何祖升在我这里瞒着他没死的事。
      我听了报复着一口咬得向滨隆手臂上出现血印,气得身体不适。我最后分明算是默认跟他走了,他却撇下了我。
      他抚顺我的气哄道,好好好,都怪他。又无奈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我想的什么,一会儿想要这样,一会儿想要那样,他真该把自己劈成两半,分一个出来随时听命任我揉.搓。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我到底对他是哪样,有时候互相恨得牙痒痒,像是从上辈子就开始结仇欠了债一样。以前不甘不愿的,亲个嘴都要躲,现在……变得稀奇了,他都缓不过神来。
      一提到亲个嘴,才感到一见面确实少了点什么,于是我和他在斜阳下后知后觉拥吻了很久,别说我气短发晕,他都有点气喘吁吁神志不清了,我们恨不得吞了彼此的舌头般,用力深吻。
      他第一次感受到我把他吻晕,如获珍宝又有点难受,戏谑调笑难怪我以前累成那样,都没力气同他吻。不过很温暖充实,吻过后不一会儿体验着又想索吻。
      他吻得很单纯,人仿佛返老还童恢复了青春,像个大男孩面对初恋女友,双手出人意料没有乱碰,比较老实,他整个身体把我揽抱得舒适,亲得我昏昏欲睡,也不知是我身体变差的原因,还是他让我缺氧发困。
      他似乎也害怕我睡过去醒不来,吻到我耳朵上贴着的时候提醒,睡饱了记得醒过来,按时吃饭吃药……
      我唔一声,偶尔下意识回吻他没有停歇过的嘴唇。我如同他掌心里珍贵的宝物,他对我很是爱不释手,时而亲得我轻痒至骨头酥麻,时而抚得我温暖舒适地哼出气息声……这段日子我半睡半醒总容易叫隆哥,他此刻真实在身边回应我,我才逐渐醒来告诉他,我这些日子叫惯了,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虚惊一场把隆哥还给了我。
      他在我睡觉期间好像一直注视着我,现在反而是他担心我睡死过去,重逢不久被老天爷收走。他也早从何祖升的联系里知道,我浑噩叫他名字找他要他的事,他刚得知那会儿热泪盈眶,电话都险些从手里掉了。
      我不断细问怎样热泪盈眶,有多想我。他又避而不谈换话题喂我吃饭吃药,变回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被吊起胃口不太满足,典型说话说一半。
      于是我也不告诉他,我有多想他,多念着他,我忽冷忽热之下,还提起何祖升怎样有情调对我。他微沉了脸,低头问我是不是三分钟热度又想回姓何的身边去,现在回去掉头还来得及,他不跟以前一样逼我。
      我变乖了及时在意向滨隆的心情,对着他左看右看,甜言蜜语说,我死都不跟隆哥分开。
      他现在忌讳着死这个字,呸了声不让我说。他也总觉得我还是不定性,说不定待不了几天,就受不了金三角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想回去过金贵的官太太生活。
      我如何保证都没用,我以前阳奉阴违做了太多辜负他的事,他不信任我老样子低头归顺的态度也算正常。我唯有叹息一声,用往后的实际行动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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