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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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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祖升一边着手查背后诱我吸毒的主谋,一边劝我去戒毒所。
我已经退步成至此,都缩成了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度日,那些人还容不得我。
我迎刃而上下了狠心再一次有勇气戒毒,是不想让这些心狠手辣的衣冠禽兽得逞。可是心瘾比毒瘾更难戒啊,我在那些难熬绝望的治疗的日子里,无数遍想起向滨隆曾经诉说他的经历,他终于以正面形象照耀我快腐烂的后半生,我把他当作榜样,当作信仰,下定决心去戒。也让仅剩的家人爱人在规定的时间探访着陪我在戒毒所熬过去。
戒毒的第一阶段,我无数次仿佛被凶残啃掉了多层血肉骨头,连至灵魂深受几乎破灭的重创,我在许多次妄图自杀,灵魂险些烟消云散中,艰苦卓绝第二度戒了毒品。但我身子骨弱不争气,毒品带来的并发症还是摧毁了我的肉/体,免疫力下降感染疾病,并引发多器官衰竭,换而言之我时日无多了。
我便得从戒毒所转去了医院养护着,延长寿命,提高生存率。
我麻木自问,我不过是想人生好一点,每次挣扎着向上都不尽如意,为什么这么难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亦或者我到底做对过什么?
我起初胡思乱想下,觉得人人都是害死我的凶手,我怀疑过娇妮,都是一起喝酒的人,怎么偏偏她好好的,只我倒霉被下毒了呢?
娇妮察觉到了伤心着主动向我解释,她理解我这段时间饱受折磨而变得古怪的脾气,终于告诉我她怀孕的事,并用她肚子里的孩子发誓真的不是她,她一直就和我是一条心,就算别人利诱她害我,她也绝不会伤害我。我出事了对她有什么好,她巴不得我熬出头做官太太,以后与她互帮互助。而且一起喝酒的时候她分明在我眼皮子底下,包括监控都能证明她的清白。
不过娇妮还是愧对于我的,她就不该和我再去那种地方见面鬼混,且毫无防备警惕之心。
当何祖升公务在身没法亲自照顾我的时候,都是黑桑和娇妮常来照顾我,她们跟我一样已经不信任何人了,也不信任护工,亲自看顾我才放心,二人轮流照顾得没有一天落下过。
有时候我能听见黑桑在门外隐约啜泣的声音,她不爱在别人面前哭,擅长把坚强的自己展现给别人。但有一次黑桑在我面前还是绷不住哭诉,我们会桢跟她妈妈一样命苦啊……
这话惹得一屋子女人抽抽噎噎,包括护工知道我病的原因也很同情我。我却哭不出来了,在生活里开始不着相,把人生当梦当戏,那段日子平静下来过得飘飘忽忽的。
就连陈冲来探望我,继续说些让人不爱听的话,我都没多大反应了。
她对我说:“何祖升从来就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个样子,你以为这位爷多光明磊落?一样是不择手段的人,他阴着呢,特别是对女人下得了狠手,你是没看见他和我斗来斗去的时候都是什么阴损模样。”
何祖升还总是用唐尼来刺痛她,唐尼就是她以前养的那个情人。唐尼,这是他的艺名,就像我珍妮的名字一样。
陈冲甚至推敲着讲:“背后引你吸毒的人查这么久还没查到,不觉得是何祖升打碎了血牙往肚子里吞吗?他们何家没一个好东西,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老子,你有吸毒史他们容易查到,在外面又害你勾起毒瘾堕落成烂泥,不费一兵一卒收拾你,应该就是上头老辈维护联姻表态做的了,他们巴不得除掉你,让我和祖升绑在一起,给他们家带来无限的利益。你以为官途的人就干干净净两袖清风吗?我甚至怀疑唐尼的死,是长辈们的手段,我受伤就是意外。”
陈冲絮叨追溯到过去,提起无关她的往事。
比如何祖升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性的,为了扳倒向滨隆。有时候我以为是向滨隆做的事,其实说不定是祖升做的。
我没有说信谁的话,问她告诉我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她叹息觉得我可怜,也跟我道歉说,她以前找人打我,不是她的本意,她是针对何祖升踩他而已。她不是来求我原谅的,只不过是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告知她对我的歉意,在我死之前,她一定要让我知道的歉意。
我生病的期间,每个人都很怜惜我而善待我,何太都来走动过,何祖升更是对我极好,好到让我暂不急着解脱,还想活得久一点更久一点,所以积极配合治疗。他对我凡事有求必应,甚至我打一通电话说想他了,他就放下工作奔至医院里喘着粗气来看我。而且他前阵子忙碌不过是在为休假做准备,安排繁重的交接,打算暂停工作来衣不解带照顾我。
我已经不想再追究过往了,继续做我擅长做的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尽情让他弥补着我。
而且何祖升为了我向陈冲大为低头一次。
他求陈冲让他们暂时离婚,瞒着家里上面,想同我结婚完成夙愿,送我最后一程,以后陈冲要什么面子,他们复婚后他都给她,以后有什么条件都答应她,不斗不吵了。
陈冲最先过来跟我提起,语气很是嘲讽,“比我还傲的何祖升,一向跟我那么水火不容,为了你跟我低头到如此地步,端茶倒水很低声下气求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我低微这个份上的样子,多顺眼又多刺目。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你们这对情人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决定让你们一回。”
陈冲认为,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和一个生命不长的女人计较了。
但小何太太说起这些话,侧着一张落寞失神的脸,我还是看出了她的异样,那不能自已而略发红的眼鼻,是瞒不了人的。她向我诉说祖升求她的事时,脸上的神情让人感到无比寂寞灰冷,那是一种女人面对男人和情敌特有的酸涩不甘,随后变成她大度退步逐渐平静的怅惘。
我观察着陈冲的模样,忽然问她,你喜欢祖升么。
她竟然承认着又不出人意料地说:“现在还好,没以前那么强烈了,因为心里也住进了另一个我没有及时珍惜的人。”
于是接下来我又认识了陈冲的另一面。
那场车祸其实唐尼要是不着急护她完全挡过去的话,也许就不会连命都没有了。她当初以为唐尼不过是贪慕虚荣,巴结讨好她的小白脸,没想到出车祸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护在她面前,充满力量保护了她。她一直望着天上的太阳,却忽略了身边的同类,唐尼在她面前,就像她看着曾经的何祖升。
陈冲摇摇头苦笑,“其实在你们之间横插一杠的人是我,以前祖升做基层警察的时候救过我帮过我,但是他不记得了。我对他挺有好感的,他那时候就像一个英雄,很意气风发,我查了下他背景不差是门当户对的,渐渐开始注意他,但是他身边有你。你们订婚宴出了事以后,我知道你和他已经难上加难了。这时候爸爸又和婆婆有了生意往来,本来婆婆生意出问题,爸爸帮帮忙都是互惠互利的,相当于借了个大人情出去。但是我找人在背后撺掇爸爸让何家娶我,让这个人情更紧密捆绑,以何家的升迁说动爸爸忽视你的存在,我答应了联姻,又在祖升那边装得不在乎不愿意,也养一个情人粉饰太平,不让自己失了脸面和气势。”
“你是第一个让我这么不甘心这么妒忌的女人,觉得自己分明比你好那么多,何祖升就是一点都不在意我,我在暗地里变得越来越难堪。但你肯低头,不计前嫌来医院照顾我,是除了我保姆外,这么久以来第一个那么仔细真心照顾我的女人,虽然很笨拙,我觉得很舒心。我母亲去世得早,继母和我不过是表面泛泛之交,父亲又很忙,大部分人都是看在我的家世上对我阿谀奉承,没有人真心待我,可是你照顾我的时候不一样,很温暖,不卑不亢的,不阿谀奉承,不卑躬屈膝,也不记恨我,就像陌生又熟悉的朋友,也有一点像唐尼,那种感觉真奇怪。”
“你知道吗?祖升为你来求我的时候,他第一次那么热切紧握着我的手。其实他求我之前,我就有这个念头了,想把你们的婚姻还给你们,不想让他再把我当成敌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的关系越来越糟糕,那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一步步失控了,让祖升越来越讨厌我,他有时候把我当仇人一样,这种强求来的夫妻关系根本就是孽缘……”
她是后悔了,她嫁给的只是想象中的何祖升,何祖升根本不是她最初喜欢的模样。唐尼才是最单纯美好的护花使者,她最该突破一切放下身段爱的人。
可是她也放不下祖升,如同祖升放不下我。
我无波无澜听着面前的女人叙述这一切,她讶然我的处变不惊,我近来不过是对什么事都持如梦如幻之感,没有什么再能刺激到我了。
但是何祖升后来找我倾诉,提起终于可以跟我结婚的消息时,我却告诉他,你现在和我结婚没有意义,反而横生是非,要是让上头长辈知道了,麻烦很大,我又得遭殃,我不想最后这点时间还被闹得不安生,我真的很累不想折腾了。
我以自己劝着他,他沉默听着顾及我的意愿最终还是作罢了。
我已经看开了,早已不是非何祖升不可,也不拘泥婚姻的形式,不那么在乎了,他继续珍爱着我,陪我度过最后这段时间,我已知足。
既然陈冲是真的对他有感情,我也希望我走之后,他们的关系能变好。我不想把最后的时间用来恨谁,再制造那么多化不了的恩怨让谁都不好过,我想爱,想有很多希望延续下去……
因此我把陈冲的心意告诉了他,并没有把她横叉一脚的事说出来。说辞比较有利于他们,我告知他曾经在基层帮过陈冲的事,陈冲知道联姻的人是他以后答应了,谁知道他还养了个情人,她不甘示弱也养个收回脸面,她骄傲不露心意不低头,所以若无其事,总是和他吵吵嚷嚷让他注意,其实同样是一个需要保护需要爱的女人,他们的婚姻是能够走下去的。
我劝何祖升,你已经对不起我了,就对不起到底吧,别伤害第二个人了,我没有希望,她和你是有平坦的大好未来。我这样也算成全了他们。
何祖升即使一时动容片刻,眼下的心思还是全在我身上的。他休假以后,仍然中和着完成了我们曾经的心愿,虽然没有和陈冲假离婚,但他带我去热带岛屿办了一场浪漫而又梦幻的婚礼。
小岛上太阳炽热的照射下,让这段时日迷糊的我,感到还活在温暖阳光的人间,不过时常昏昏欲睡,总感觉自己不晓得什么时候会突然撒手人寰,于是尽量配合何祖升,只是那时候常常困倦。
我手上的戒指是他曾经给我准备的,他要我好好戴着,便于下辈子再套住我。
何祖升这些日子为我忙忙碌碌很疲倦,一到晚上睡得比较沉。有一次他电话响了我本想挂掉,一看是文玉的电话,我鬼使神差接了,我听见文玉口气熟络唤了声升哥,便向何祖升拱出不少黑势力的暗线消息,又说陈丹被派去头目那边也套了不少事。
我沉默了下,挂了电话。
陈丹和文玉的私情果然不简单,那么陈丹当初不止背叛了白头翁,也背叛了隆哥,她做三面派两头背叛最终得利的是文玉,而文玉显然是何祖升的人。大整改之下文玉和陈丹能相安无事逃掉也不意外了。难怪当初我能那么顺利偷到账目……恐怕是他们放了水。
而且我被抓去水牢里淹的时候,白头翁的人说我不止背叛他们那么多,我深入一想那时候何祖升应该拿我当枪使,照样用我做挡箭牌,掩人耳目保了文玉继续在暗中做事。
我同时想起陈冲先前乱我心扉所说的话,开始不断分析文玉他们。一点点回忆何祖升当初接近我的时候漫不经心,现在回想起来又有一点刻意。
这趟短暂的旅游,在我以身体不适的借口下,提前结束。何祖升再对我好,一旦那层布破了一点,仿佛蔓延而下被撕得收不住,终是让我产生了隔阂。
祖升从一开始就以匍匐姿态出现,他利用我做的那些不利于向滨隆的事,也许更深更多,只是我那时候顾着自己没能察觉到多少。
一派和平的何祖升原来无孔不入,布下天罗地网围捕我们,不是隆哥斗不过他,而是局势所迫,黑再猖狂再厉害也不如白道碾压性的整改。立场不同,何祖升不过是职责所在,也为了立功。
可是我不能面对曾经的自己,冷冷清清下来,我心里有了一个疑问,但我不敢去确定一次毁我名声的到底是不是他。我可以在向滨隆面前任性,在他这里最后变得退缩。
何祖升察觉我最近对他的冷淡,问我怎么了。
我才缓缓提起以前的一些恩怨纷争,何祖升始终不肯承认,于是我闭眼问他装够了吗?
何祖升连日疲惫眼睛不免充血有点红丝,当他如此盯着我的时候,像哭了一样。他沉默会儿,另问,你还爱那个人对不对?
爱这个字,瞬间让我恐惧。
我只是告诉他,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告诉我吧。
何祖升便背对着我,模棱两可地说:“一开始接近你是没那么真情实感,逗着玩的,可是珍妮,假着假着心不由己就真了。”
我开始觉得他后面抓我那么紧,是对我的愧疚补偿,入戏太深成了所谓的爱,同我一样不过是自欺欺人。
但是他发誓,“我是真的想要娶你对你负责,我用我的命发誓,只是世事无常,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负责二字仿佛在揭开某种罪证,我发现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何祖升,也没有真正去了解向滨隆。向滨隆在我面前掀掉面具我却觉得是假的,何祖升一直带着假面具蛊惑人,我又相信那是真的,他的干净清白逐渐碎成了渣。曾经的清风霁月,温和美好,那全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没了这些特质,我对他的喜欢一夕之间消退得不剩什么了。
原本以为对我的黑是白,原本以为对我的白其实是黑,一切早已面目全非,分崩离析,我觉得他们交错变得陌生,又再次熟悉。我曾经被蒙蔽,走错了路不肯承认,为了身世自欺欺人,一直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而今沦落至此,做过的事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