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一点君知否》茱夕徒

37、说不及

　　“殿下。安国公相请一叙。”
　　“不见。”
　　“殿下可是要回威州？”
　　“不回。”
　　“殿下已经不少日子足不出户了。可是身上不好？”
　　镇国王殿下嫌弃的皱起眉头。主公身体好得不得了呢。
　　“杨天媛呢？她没来过吗？”
　　“那个鎏珺王世子，这几日一大清早就起来练剑。偏偏还选在娘娘院子门口练。这样寒冷的天气，露着个臂膀。也不怕冻死在这里！”
　　“杨天媛呢？可看见了？”
　　“娘娘看得可开心。专门熬了姜汤亲自送上。直说中华男儿当如此。还教杨少校一起呢。”
　　“这么热闹。明天本王也去瞧瞧！”
　　次日，承羽翎也赶了个清早去练剑。果然，动一动，身上便起了汗。竟是脱去了衣衫也不觉得冷的。杨天媛本是怀了点坏心思。就是想要告诉承羽翎，自己这美貌，够得上任何一个君主贪恋。如常开了院门，一眼便看见今天来的竟是承羽翎。他胸口上的伤疤就直戳戳的刺进了眼里来。天媛狠狠的咬咬牙。却是再也看不下去。命人备车，大清早的便去街上闲逛了。
　　逛了半日。龙棘开始喊饿了。只得去了名声在外的两福居。天媛自己吃不下，只顾看着龙棘吃得快活。
　　“你倒是慢点吃啊。让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没给你饭食呢。”
　　“我怕来不及！”
　　“来不及什么？”天媛当然不知道，承羽翎早就等在这里了。
　　看见承羽翎。杨天媛低下头。与他，恨的越深爱就更深吧。
　　“杨天媛！本王还以为你会去找找木易衡。没想到你竟只管着蹉跎。”
　　“我知道木易衡在哪里。也知道他还活着。如今我能做的就是悠闲度日。镇国王殿下还是好好想想路行至此，往后如何去从。”
　　承羽翎皱起眉头，在她，去从可是已经有了抉择？
　　“那你告诉本王。木易衡如今在哪里？本王查过了，木易衡不在将军府里。”
　　“殿下不是说过再不认得杨天媛。我又若何卖镇国王殿下人情？”杨天媛晃动着头上的步摇。装出一副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承羽翎伸手去拔下了那件步摇。顺手揣进了怀里。得意的欣赏着杨天媛怒睁的双眼。
　　“匈奴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边疆军有异。结集了二十万大军正浩荡而来。安国公一心想着往京城去，无心应战。必须把木易衡放出来，这时候也只有木易衡能调遣得动边疆军了！”
　　“原来殿下还不知道，边疆军副帅早就倒戈在安国公门下。木易衡根本扭转不了局面。如今也只有皇上亲自来督战才调动得了边疆军。”
　　“皇上肯定早已得到消息。知道木易魁联合几个藩王要反。怎会自投罗网？”
　　“国运兴衰，全在皇上一念之间。不如镇国王殿下往京城去一趟。护着皇上前来。”
　　“杨天媛。你可是越发的有手段了。本王去京城。便是表明了跟安国公相悖。我威州军主力定在驻青山动不得。而他安国公带着几十万的边疆军往京城去，顺便就可扫荡我威州。就算你恨我，也不至于要让我整个威州陷入战火之中吧？”
　　“到时国将大乱，威州可会独享平安？”
　　“怎么不可？我右路军替他挡住京城驻防军。他便能从雍州直抵帝都。再论功败垂成，我镇国王室还是能分到一杯羹。”
　　“如此。何故来找我？你不该像那鎏珺王世子一样，处处紧随着安国公才是吗？”
　　“偏偏，本王就是不愿意看见安国公享九五威仪！”
　　“你是怕他许我一个后位吗？”
　　杨天媛笑了笑。“国运和人的命数一样。有时候难为不得。殿下自行决断。天媛先告退了。”
　　天媛出来上车，便看见鎏珺王世子骑马而来。她知道，这人是安国公给自己相中的夫婿。好笑，怎么总是有人想要左右她的人生。
　　“杨夫人。今日起得迟了，没能见着夫人。心下正难受，却是在这里见着了。你我真乃有缘之人。”
　　世子殿下横马拦住了天媛的马车。还以为献对了殷勤。天媛却是连个笑都不想给。今天是真没心情逗他玩了。只是这位世子殿下没被人拒绝过，倒是没看出来杨夫人面有不悦。只顾着自己说着中秋夜里想请夫人一同赏月。正说得兴起，一个不留神，被人重重撞飞了去。承羽翎脸上轻蔑的笑笑，道：“本王有心上人在京城。着急赶路。世子殿下可是伤着了？”
　　镇国王瞟眼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杨天媛。大喝一声，驾马自顾前程。只留下一串串的背影，填满了身后那双顾盼着的眼睛。

　　承羽翎迎风飞扬的大氅，像不时投在湖水里的巨石，翻搅着杨天媛的心波。这份慌乱逼迫着她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天思。我要去见见霍不显。你能帮我联系上吗？”杨天媛问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
　　“姐姐几次见殿下，已经惹得安国公很不高兴了。如今殿下又往京城去了。安国公定不会轻易放过姐姐的。”
　　“我只想知道。殿下去京城到底何用意。”
　　“不管殿下跟皇上谈了怎样条件。殿下往京城去，算是已经表明态度了。姐姐还是想着自保的好。”
　　“天思。怕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又如何？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天媛不说话。在她，还有一件事可以做。就是拼死去挡一挡。安国公几次信誓旦旦的说，会护她安稳。若她挡在匈奴人阵前。说不定，安国公愿意调来一部分军队抵挡抵挡。
　　天一黑。天媛受鎏珺王世子之邀赏月，穿戴整齐出了院门。刘世子终得美人陪伴，不一会儿时间便眼神迷离了。天媛瞅准机会，放了曼陀罗花在酒里。刘世子饮下，立刻便昏睡着了。天媛拿出些好的信。放在酒案之上。借着龙棘的肩膀便从将军府逃了出来。
　　“天思可是睡熟了？”
　　“放心。我如今配这迷魂汤已经炉火纯青。天思不到明天晌午醒不来。”
　　“好！那我们快走！到鸣雁关还得有一段路呢！”
　　龙棘点点头。摔打马鞭陪护着杨天媛奔向前程。龙棘知道，这一去也许再无归期。只是身上的血沸腾着，能做些心之向往的事，死又何妨。

　　在中秋佳节赶路的人，心中绝对都攒着一堆火。木年也是一样的使劲摔着鞭子飞驰而行。急急命人开宫门。边疆频传喜讯，原以为，终得上苍保佑，到底保住了这宗庙社稷。来了并州才知道，控制着边疆军的早已不是木易衡。眼看这天下就要易主。木年顾不上礼度，小跑着进了皇上的禅室。
　　“木易衡被囚禁在军中大牢。安国公竟联合了燕王，鎏珺王，就要起兵往京城了！”
　　“承羽翎呢？”
　　“威州军右路军驻扎在燕州。还不知态度如何。”
　　”传梁州太守率兵堵住雍州进京要道。京城驻防军往燕州，看护好进京门户。“
　　“皇上。匈奴人结集二十万大军压境。已经快至鸣雁关了。”
　　皇上突然间的眩晕。心口痛得已经支撑不住。强打起精神来，才道：“传令。寡人要往并州亲征！”
　　“是。”木年没有克制住眼里突然冒出来的泪水。千辛万苦，为的就是避开今天这样的局面。却终究是没避开。
　　皇上缓口气，命人传了王宰相至：“寡人亲征。京中粮草短缺。爱卿定要想办法把京城民心稳住。”
　　“皇上这一去，极其危险。老臣斗胆，请皇上还是先写下遗诏为好。”
　　“寡人先前写好了一份。藏在佛像底座下。若寡人命数已尽。爱卿拿出这遗诏，辅佐晖亲王即位。晖亲王乃皇后之子。我皇室嫡长子。敦厚爱人，堪当大任。”
　　“皇上。晖亲王年纪太小。定要有托孤大臣才行啊。”
　　“寡人已经下令处死刘霏梦。爱卿多年之恨终得报。可也圆寡人一个心愿？”
　　“皇上是想托孤于臣？”
　　“还望爱卿倾力而为啊。”
　　王宰相扑簌泪下。如今安国公势盛。京城风云谁敢忖度？手里若有个小儿皇帝加持，裨益良多。家仇既然终得报。面子上总是要演一演的。

　　只是刘霏梦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又被交易了。她数着院子里挂着的灯笼。觉得连树影都可爱起来。脱离了汤药的折磨，她脸上多了不少光彩。慢慢的恢复了往日如水晶般灿烂的模样。她仰头看着月亮散发着柔美的光，觉得自己绝美的容颜却是更胜一筹。正幻想着预知的美满，却是真真切切被突然跳进院子的黑衣人惊了一跳。
　　“贵妃勿怕。在下田广，得镇国王令。来救娘娘出去。”
　　“本宫为何要偷偷摸摸的逃跑？殿下不是和皇上说好了？他从营州撤兵，皇上便会放我归宁？”
　　“营州情况危急，怕一时也撤军不得。时间紧急，还望娘娘即刻随我等出去。”
　　“他竟还是选择了报仇！”刘霏梦在深夜里才敢想一想的假设，终于是得了答案。她忍不住嘤嘤的哭起来。努力又问出一句话：“救我出去。能去哪里呢？重华宫吗？”
　　“殿下吩咐送贵妃去营州。”
　　“承羽翎在营州？”
　　“殿下如今在并州。”
　　“他果然去了那个鬼地方。”刘霏梦想起雪山下的那场冲天的火。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世子殿下喜欢着她。她对他做出如何出格的事，他都会容忍原谅不在意。所以她想都没多想，只当平常玩笑，哄了他跳下了那陷阱。却不知，这陷阱也是为她准备的。从此，她便再无法得到他的信任。再无法得到他的依赖，再不可能嫁给他。只不过，她总是觉得还有希望。每当承羽翎送了钱物来，她都觉得那是他倾诉着的情话。今天才看明白。他的馈赠也许只是补偿。而补偿的也只是他承羽翎对自己少年时光的遗恨。
　　“本宫去收拾些东西。尔等稍候。”刘霏梦抹掉腮边的泪，转身进了卧房。从妆盒里拿出木年留给她的一剂毒药。木年说：别等了。承羽翎和你之间夹着父仇。就算不进皇城，你也嫁不进重华宫。承羽翎终究不会要你。等你看清楚。就把这毒吃了。也好少受些罪。
　　刘霏梦看着手心里黑色的药丸。终是不死心，眼泪又是点点滴落。就听见门外传来声音：“娘娘快走。皇上那边派人来了！”
　　刘霏梦终是知道，承羽翎早已走远。她的终点也已注定。她利索的把那毒药吞了下去。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得像是飞在云彩上。恍惚中看见田广慌忙的进来，她突然的后悔。一股血从她的嘴角崩了出来，是来不及说告别了。

　　承羽翎奔波得劳累，躺下来刚想睡一会儿，便被单庸叫醒了。
　　“殿下！不好！元妃孤身往鸣雁关去了！”
　　“这个杨天媛，真是烈脾气！她就不能等等本王吗？”
　　“如今怎么办？”
　　“传令右路军火速赶往鸣雁关！安国公知道杨天媛意欲何为，不会阻拦的。”
　　“遵令！只是，殿下还往京城去吗？”
　　承羽翎发恨道：“杨天媛若是死了。本王一定杀光了这群牛鬼蛇神！”
　　“有消息说，在京郊看见木年了。刘贵妃还救吗？”
　　“本王再也选不得她了！”
　　承羽翎调转了马头。向着并州而去，新奇自己这一身的轻松。才想明白为何天媛总能走不停歇。目的单纯的人，的确走的轻巧。
　　杨天媛往鸣雁关而去的消息，同时间也传给了安国公木易魁。他心里半分的动摇，终于狠下心来说了句和承羽翎一样的话。他说：“如今，再也选不得她了。”
　　“千岁爷。杨夫人还留了封信。说多谢千岁爷几次相护。”
　　“她想逼老夫出兵守住鸣雁关。”木易魁眼圈苦涩了几分：“承羽翎安排了威州右路军应急。到时你们放了右路军进来便是。”想了想，还是吩咐道：“给士族传令。让他们出兵守在鸣雁关附近。如果承羽翎赶不及，总不能让匈奴把杨天媛俘了去。”
　　“是！”
　　“皇上带着禁军往并州来了！”
　　“这次老夫定不会再放过他！”
　　“那我们大军还开拔吗？”
　　“传令给副帅。让他带兵即可开赴燕州。虽然挡在燕州的军队更强，却是进京的最短路。定要赶在承羽翎调集精兵进京之前，拿下京城！”
　　“是！”

　　承羽翎一路上无阻拦，便知安国公张开了口袋正等着自己钻进去。只是如今他再不想去理会这些个尔虞我诈了。杨天媛在最北的关卡等着他，多远他都要去。
　　鸣雁关上的兵将并不觉得杨天媛真会带来援兵。已经想要撤退了。突然有人兴奋的高呼起来，尘土遮天蔽日，真有援兵而至。杨天媛下了城楼赶去迎接。看清了却是要哭出来，
　　“承羽翎！你为什么要来？”
　　“当然是来表真心啊！”他脸上坦然。竟是哈哈的笑了起来。
　　“安国公呢？”
　　“他当然坐等皇上来啊。”
　　“只有右路军的兵力。根本抵挡不住。你快走！”
　　“本王不是来陪你死的！”承羽翎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天媛披上。才觉得口渴得很。央求道
　　：“天媛。赏我口水喝吧。”
　　天媛满眼的怜惜。带他进了自己的营帐。倒了杯茶奉上。看着他一口气喝了一壶的茶。她只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承羽翎看到，捧起她倔强的脸亲了亲：“你竟没想到我会来？”
　　看天媛脸上片片红晕，觉得好笑。好好笑了一通才道：
　　“鎏珺王多年被皇上压榨。早就不剩多少势力了。如今只想着从安国公身上弄些好处而已。安国公想过道雍州，鎏珺王开口索要过路钱。安国公肯定选直通燕州向京城去。燕王态度模糊，心里却是不愿和安国公一道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允许右路军驻扎在燕州了。他跟本王一样，怕就怕边疆军直踏家门。所以我已经派人去见燕王。告知皇上亲征的消息。燕王一定会想法拖一拖安国公的。”
　　“只是安国公真的拦截了皇上。我们可要如何？”
　　“我还没给你说。来的路上遇见了天思。你怎可如此虐待自家兄弟？天思知道被你抛弃。心伤得很。”
　　天媛无话可说。以为的保护有时竟是最伤人的利器。
　　“知道你肯定不愿天思跟来。我就让他把皇上亲征的消息带到到边疆军里去。天思在边疆军中甚有威望。肯定会争取到一部分力量的。”
　　“殿下还是太小看安国公了。他费心布局就是为了今天。皇上凭一己之力能扭转乾坤吗？”
　　承羽翎心里很清楚。如果皇上调动不得边疆军，全身而退也逃不过一死。却不想说出来，白惹了天媛自责。只管去抱住她道：“本王这样跋山涉水而来。你要如何奖赏我？”
　　他低下头深深的吻她。迫不及待的要去告白这无处诉说了很久的爱意。就连边塞的风都冷却不了他身上涌动着的火热。她承受着他毫不遮掩的索求。被他燃着的烈火焚烧着。心里是道不出的悲伤。终于，她环起他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到了最后这一刻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互相都爱着。
　　“不要哭。本王不是来了吗？”
　　天媛点点头。终于停靠进了港湾。
　　“天媛。让我抱着你睡一会儿好吗？”他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习惯了杨天媛睡在身边。只是少了这份温暖，他便像失去了巢穴的飞鸟。畏怯起所有的风吹雨打。他终于又得来了这份安稳。更是不愿意在意失去了什么。

　　还好。在那么多来不及中间终于来得及把心交给你。也许这就是人生吧。往往都无意识的会去选择那个最不想错过的。如果你感叹着没来及。宽心吧。因为你一定已经选择了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