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一点君知否》茱夕徒

36、在天边

　　零碎的马蹄声提醒着晚睡的人们，几许危机正处在爆炸的边缘。天媛裹紧了披风。努力不让自己冻僵了手脚。来并州，虽不是临时起意。却也无从知道安国公的行踪。所以只能一个一个的来排除。果然女神庙如今被多方的人紧盯着，安国公没有选择再在女神庙落脚。而安国公在并州的医馆药铺倒是隐秘，却也被霍不显勘探到。时时能看见亲卫军来回活动。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这个木易将军府。天媛从来都不觉得安国公是个虎须钢髯黑煞神般的人物。在她眼里，安国公更多的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是儒雅尚礼的士子。是为情所困的同命人。所以怀着两分期许，八分忐忑，想知道木易将军府里可有安国公的足迹。却也真是没预料到，安国公会突然的出现在眼前。
　　“杨夫人。怎会想到再入并州？”安国公笑得和煦。心里点滴的暖，到底杨天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原以为先生在并州损兵折将，已不剩多少势力。如今才知道，先生势力绝不止区区几个将军府上的家丁。”
　　“夫人可能不知，边疆军的副帅是老夫的义子。”安国公微微一笑。命人把龙棘带上。
　　“龙棘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将军府可是随便出入的？幸好是被老夫撞见。要是被我那义子撞见。恐怕早已一命归西了。”
　　“是天媛自不量力。还要谢谢先生网开一面。”
　　“最近战事频发。夫人还是住下来，等平稳了再走吧。老夫可以起誓，绝不会限制夫人如何的。”
　　天媛原来打算，如果安国公被木易衡扣住，便拿了手谕去京城。定把京城搞个鸡犬不宁，逼皇上亲手杀了木易衡。所以也是怀了半个必死心才踏上的并州路。如今看来，安国公的目标并不仅仅限于木易衡。有可能剑指九乘。听安国公挽留，顺水推舟，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天媛住在这个被血洗了几个轮回的将军府。是真的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弄清如今边疆军里的状况。趁着边疆军节节失利，推荐了天思进去。杨天思在右路军时就没错过任何一次冲锋。现在身边又多了龙棘等一众得力干将。更是一马当先，气吞山河。大小战役交锋下来，天思已是战功赫赫。副帅每次嘉奖，都感叹边疆军中无有如此人物。周边几个土著世豪都竞相来提亲。很想和这个冉冉新星攀上关系。
　　这些土著世豪原本只是当地的土绅，因为连年战事，就聚集佃户保护田地。久而久之已然发展成了筑有城墙护防的小城池。到木易将军来北疆，就决心要消灭这些不伦不类的异己者。北疆七虎被销去了五个。当初这些土著世豪能聚集到乡民，多是因为朝廷防御不力。等木易将军来驻守边疆，被匈奴侵扰的日子渐渐少了下来。就有不少乡民脱离而去。为了保证势力范围，这些土著世豪竟有故意挑起战事者。安国公至并州，看准了木易衡和这些土著世豪之间的沟壑。拿出钱财来让仅剩的这两家土著生存了下来。带着这份力量，等待着边疆军的疲软。捡到时机就替代边疆军出击。被民众不喜的土著慢慢的也壮健了不少。不过这些人知道，想要混成主流势力，必然要有边疆军的背景。初露峥嵘的杨天思就成了最佳的猎物。
　　“这些个土著个个想要吃了我一样。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啊？”天思是真的怕了这些个无处不在的土著世豪。
　　“如今看来，安国公好像并没有扰乱朝廷的意思。那我们回威州吧。你也该回去就职了。”
　　“我看并不见得！”龙棘自从被木易魁五花大绑弄得狼狈，便下了绝心要一雪前耻。
　　“安国公写了几封密信传了出去。可是知道都是给谁的？”龙棘不仅知道这些信是给谁的。还拿过来好好看过了。看着天思些许困惑的眼，高兴起来。笑着道：
　　“其一给燕州燕王。其二给雍州鎏珺王，其三给威州镇国王。”龙棘想要看看杨夫人眼里的慌乱，却是没看见。有点失望。接着道：“安国公以木易将军的身份，请这些人来并州助战。”
　　“明明战事已经平复。为何却要请兵入并？”天思不解，天媛却是很快就明了了。
　　“糟糕！快走！怕安国公要来抢那手谕了！”天媛直觉的知道，安国公布的局是要收网了。
　　天思来不及细想，起身要去牵马。安国公已经迈腿进了来。
　　“皇上要把开国功臣们赶尽杀绝。如今也就只零落着这几个后人了。皇家的江山是踏在这些人祖先的尸骨之上得到的。反手却是要斩草除根，不给人留条活路！他这种冷酷无情之人不配拥有这天下！”
　　安国公来势汹汹。天媛知道难抵挡。从怀里掏出那锦囊，奉上：“还望先生放我一去！”
　　“天下将大乱。老夫说过会保夫人安稳的。还是留在老夫身边为好。”安国公打开锦囊确认了，才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转身离去。
　　天媛皱了皱眉。若天命如此，便跟他斗到底！
　　“天思，以我一人之力可能保住这天下太平？”
　　“螳臂挡车。”天思叹口气。对于战火的残酷，他这个军人应是最清楚。

　　“殿下。木易将军递上了封密信到威州。说是要请殿下带兵援助。”
　　“不显。你去见见天媛。看天媛是如何说的。”承羽翎知道杨天媛住在木易将军府里。却无奈安插不了人手进去。只能等天媛出府了。还好。安国公知道杨天媛最是厌恨被人绑缚了手脚。还是愿意天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动活动的。
　　天媛带着天思等一众出来，想去茶馆听曲儿喝杯茶。浩浩荡荡而来，吓得整个茶馆瞬时间就没了一个客人。天媛手里拿着安国公的金子，用起来绝不手软。豪气的掷去一个金元宝：“今天本夫人包场。”
　　茶馆老板可敢说个不字。忙令艺者又唱了起来。
　　霍不显怎会错过这样机会。扮成了茶馆打杂的，殷勤的给杨夫人收拾着茶点瓜果。知道不少人盯着，不敢造次，无功而返。
　　“主上。娘娘身边都是安国公的眼线。属下并没找到机会接近。”
　　承羽翎在暗处也看见杨天媛浑身上下的金光闪闪。感慨万千。
　　“她从来不点胭脂。如今却也不讨厌那玩意儿了。说什么不喜欢云锦。嫌弃云锦太过华丽。如今倒是穿得服帖。本王给她置了多少物件，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待见。如今满头的步摇珠钗！真是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其实不光天媛，连天思都认出了霍不显。也都碍于眼线众多，没有表示罢了。既然霍不显想来探查木易府的真实用意。杨天媛就知道，起码承羽翎是存了疑心的。

　　“龙棘，最近京城情况如何了？”
　　“京城状况小人也不知啊。只是听说，虽然威州军并没有完全的从营州撤军。到底撤走了一部分。看来，镇国王殿下想要救刘贵妃的心是天地可鉴啊！”
　　“皇上要的是威州军的势力从营州撤出去。如果只是撤走一部分，是不可能满足皇上的。这件事，承羽翎也心知肚明。若他真的想要皇上放了刘霏梦，肯定不会只撤一部分。你可知道撤走的是哪路军？”
　　“我一个平常百姓可要如何知道？”龙棘很想笑。还是忍住了。
　　“天思。你去见见霍大人。把事情问清楚。”
　　“姐姐。我到底军职在亲卫军。去，就是跟上级汇报公事。怎好问军队调遣？还是姐姐亲自问的好。”
　　天媛嗓子里哼了一声。偏就不！
　　无奈，这世上就是有沉不住气之人。比如说，镇国王殿下。承羽翎买通了布店的老板，让他去给将军府送信。说办置了上好的云锦，要杨夫人去看个新奇。天媛自然不会错过花钱的好机会。带着一众人便过了来。直到看到那云锦觉得熟悉的很，才意识到，这是承羽翎常用的纹样。正想转身。就听见承羽翎在背后说道：“走这么急也不怕被怀疑吗？”
　　“被怀疑的是你，我害怕什么？”
　　“你就不怕木易魁从此断了你出门闲逛的自由？”
　　“那我来问问你，从营州撤离的部队是哪路军？”
　　“杨天媛，你未必对我威州事也太过用心了吧？”
　　看天媛抬腿要走。赶紧拉住道：“我派右路军驻守在燕州。若木易魁出兵往京城去。燕州是必经之地。”
　　天媛点点头，这才道：“安国公要去了我手里的手谕。怕不是要反了。”
　　“你若当初把那手谕给我。跟在我身边。如今也不用仰木易魁鼻息了。”
　　“安国公流水似的送了金子过来。什么珍奇物件都由了我去挑。我如今快活的很！”
　　天媛衣袖一甩。抬脚便走。她很清楚，和他之间相隔着什么。就不用再伤一次了。
　　天媛刚回到将军府，就看见有客人到访。来不及躲，来人已经过来行礼了：
　　“在下，鎏珺王世子。刘赫。”
　　早就听说雍州鎏珺王嗣多英俊。这个刘赫着实长得一表人材。清清爽爽的，高挺个子。是个看一眼就让人赏心悦目的青年。但天媛身份，如何说得。只能吱唔道：“大家都称我杨夫人。世子殿下不妨也如此称呼。”
　　那青年，眼里流过千颗流星一般。有几许惘然。对眼前美人的热情却无消融。
　　“敢问杨夫人可是安国公夫人？”
　　“万万不敢造次。杨某只是一阶平民罢了。”
　　“敢问夫人名讳。”刘世子知道这美人不是安国公夫人，心里激起万层浪。
　　这边，镇国王听说鎏珺王世子已到将军府，没必要再隐藏。追在杨天媛身后也进了将军府。还没见着安国公，就看见杨天媛被个黄毛小儿纠缠不清。心里起恨，几步赶过去，拉开了杨天媛。
　　“杨夫人乃本王夫人！”承羽翎怒目圆睁，是猛兽守卫着不可侵犯的领地。
　　“竟如此。。。”刘世子瞬时间很想抽出宝剑刺过去。
　　天媛知道说多无益。只顾匆匆往自己住着的院子里去。承羽翎紧紧跟了来。
　　“燕王也正赶来。明日聚齐，怕不是又要起风霜。”
　　“那个一直嗅觉灵敏的木年呢？殿下难道不知此人行踪？”
　　“我在京城的眼线已经早不如前。不过木年肯定已经感知了异状。说不定就藏身在这四周。”
　　“就算皇上知道安国公意图又能怎样？能供皇上吊配的兵力，除了护卫京城三大营的兵力，就剩下荆州，梁州的兵士。总共也不超过十三四万。估计还没结集，安国公就已经攻破了京城。”
　　“皇上即位就开始一个个的屠杀藩王，想要把权利都收回去。到如今也怨不得众叛亲离。”
　　“殿下可以在皇上最危急的时候前去支援。怕皇上什么都能答应殿下。到时候，殿下既能抱得美人归，也能搏个临危救起社稷的美名。风风光光带着皇上的封功诏书去迎了先王归威。岂不是万全之策？”
　　“本王最听夫人计了。夫人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杨天媛别过脸去。还不等说出更伤人的话，是被承羽翎拉来抱进了怀里。
　　“知道你进了将军府。我放下所有事赶了来。你可知道？”
　　承羽翎握起天媛的手伸进胸口，让她触到那条刚愈合不久的伤口。
　　“你的这一刀下去，我有多疼，你可知道？”
　　“怕你会再不见我，我是真的怕了。你可知道？”
　　承羽翎底下头，去看天媛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睛。轻轻送了一个吻在她的眼睛上。忍不住含起天媛的朱唇延绵的允着。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会有一个女子出现了，攻破着他一个一个的防守。
　　天媛任由他轻薄，没有拒绝。是对刘霏梦最笨拙的复仇。终于，她清醒过来。退了一步，离开了他湿咸的温度。妩媚一笑，抬手去摸掉染在他唇上的颜色。
　　“对于殿下。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替你监视安国公吗？或者从新拿回那手谕？”天媛摇摇头。
　　“怕是无能为力了。所以，殿下没必要再同我演戏。何必呢？”
　　“本王待你都为真心！”
　　“是了。处处利用我的心是该为真。”
　　“杨天媛！是你想要离开本王在先的！”
　　“殿下许我一个后位，是天媛无福消受。自寻了死路。只是，已经死过一次，就不去试那第二次了。殿下也可收手。别再放心思在天媛身上了。”
　　“是本王糊涂！误以为你对本王情深。就此别过，本王自此再不认识杨天媛！”
　　承羽翎眼里丁点的泪。想不明白到底错在了哪里。
　　看着他离去。天媛是一样的渗出了泪。急急的擦掉了。与王者为妻，自己是不配。

　　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安国公安排了十余个美艳绝伦的舞姬，送去给了承羽翎。不出所料的都被承羽翎拒绝了。镇国王拉着霍不显兴高采烈的一杯一杯灌下清冽的酒。嘲笑着边疆的月亮比不上威州的圆。他醉中说着最想说的话：“君之妃者天媛。有国色天香之仪，有七窍玲珑之思。悦君心，慰君伤。可敢一别离？可敢永相忘？”
　　初见已倾心，自顾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