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城无归途》华抒

32、信仰

　　不待他疑惑更多，那胖胖的讲师提着尺子，走到胡鑫凯面前，照着腰就是几下猛打。
　　这情况来的太突然，卓译都来不及吃惊诧异，只是看着他飞快的将尺子落在另外两人身上，随后悠然自得的走到自己眼前。
　　“但凡寝室有人不遵从规矩，一律连带。他们没告诉你，就让我用尺子跟你再说说，希望你能记住这里的规矩。让你讲，就讲，不要给我拖拉。”谢顶的老男人一脸阴笑，手上的尺子在空中挥舞，一副权力滔天的模样，这三两分的地位好在他眼中像是至高无上的，倒叫他傲的不行。
　　卓译咬牙，看着眼前协定油腻的男人，恶心到了极点，身边站着的孔凡轻轻的捅了捅他的腰。他明白他的意思，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我喜欢的男人，和我在一起很久，我们彼此相爱，就是这么简单。我以为我们可以跨越种种，可是却敌不过世俗的眼光，众人的不解，所以我被送到了这里。”卓译并不想说太多，尽管要说什么自己的感情经历，可在这样一个地方他却叛逆的不想承认自己被抛弃，更不想承认自己的爱是错误的。
　　他从不认为爱上同性就是错误，所以在这里他也不会为了讨好，卑躬屈膝的去鄙夷同性之间的爱情。
　　“哈哈哈看来这位同学的根源不浅，需要很长的时间改造啊。我们都知道创世男女之分，自可考证的古籍以来，从来都是阴阳调和，男女互补，可见世之主流正道是男女之道。而你们却偏离其法，走向另外的路途，这是不合根本的错误行为，要改，必须更改....”
　　讲师口若悬河的站在讲台上吐着口水星子，他的一言一行皆从根本去否定同性之间的情感，认为那是犯了大错，并且以现有国家法律彪炳，说若是正道为何连法律都会命令禁止。
　　他口口声声的大错，是不断敲打着底下一群群人的信仰和爱恨，他用颇为恶毒的言语和所谓的引经据典不断的去抨击大家的心理防线。
　　卓译心理一阵阵的痛，所谓不被世人接受，不被法律接受就是错误的，就是不该存在的。这本已经是极为痛苦的事情了，可他看见底下三四十人眼底明媚的光芒，求知若渴的模样，才真是叫他失望。
　　这是有什么魔力，叫大家都忘记了本心，抛弃了坚持？
　　他真的不懂，带着这份不懂，他闭口不言，看着是仿佛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当你生命中奉为珍宝的信念被别人一一打破你会怎么办？是否也会如我一般用尽全力去抵抗呢？——2018译
　　卓译在笔记本上写下这段话，望着窗外，空旷的操场，来回徘徊的黑衣男人。他自己明白，之后的境遇一定会更加艰难。
　　一天的所谓纠正课程花样百出，如若不是那反反复复的声讨同性恋等词语出现，或许旁人会以为这是传销也不一定。在下午四点左右，一堂看似平平无奇的大课，却也又一次颠覆了卓译的认知。
　　大课上的老师讲一个个的学生叫上台，让他们当众宣讲昨天的心得体验，那些上台执着纸笔感念着学校恩德的话，那些承认自己同性恋错误的认知，那些声泪俱下的痛哭在卓译耳朵里仿佛绕不开的咒语。
　　一遍一遍的扎痛他的心。
　　那一天过得即平凡又痛苦。
　　回到寝室的路上，卓译楞着神，每一个步子都踩得极为艰难。
　　“你怎么了？”胡鑫凯走到卓译眼前看着他，卓译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不自觉的脑海中浮现出下午他在台上念的那些话，和他当时泪眼婆娑的样子。
　　眼前的人明明这样高大，明明看起来如阳光一样的外貌，可为什么会说出那样懦弱的话呢？
　　“你是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的？”卓译直直的盯着胡鑫凯的眼睛，仿佛穿透这双眼能直达他的心理，知晓他的内心。
　　胡鑫凯尴尬的笑笑，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想提那些往事。
　　他背过身，自顾自的走着，卓译一言不发快步走上前和他并肩。胡鑫凯侧身看着卓译，又看看远方，眼里有过一刹那的纠结，而后又很快恢复刚才那没心没肺的笑。
　　“卓译，我告诉你，在这里你只要好好听话就好，且不说会牵连到我们，如果你要是不服从管教，太随性，你会吃亏的。”
　　卓译不太能明白他的话，他不懂为什么会吃亏，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被这些所谓的思想教育给震慑。
　　只是之后的日子让他明白，为什么那些看起来身强体壮的人，为何会毫无抵抗的放弃心中的信念。
　　电击疗法，生活在阳光里的卓译从未想到过会有这样一种物理伤害会让人生不如死。那天课上，一个男人忍不住爆发，当堂扔了所谓的书本，冲向讲台殴打了课上的讲师，讲师被揍得无力还手。
　　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胜利，可没等到十分钟，刚才在讲台殴打讲师的男人就被几个壮汉无情的架着离开，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教室里一室安静。
　　卓译对此毫无概念，只是旁听者众人的唏嘘。
　　胡鑫凯摇摇头，对于眼前的事他见的多了，他也不再好奇什么。只是心理不自然的打了个寒颤。
　　“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卓译低头在纸上写下这个问题，随后悄悄的推给胡鑫凯。
　　纸上的问题看似简单，但好像又不是那样简单，胡鑫凯提笔几次但终究没有说出那会是什么样的惩罚。
　　卓译不解。
　　此后的一周卓译再没见到那个打人的男人，再一次看到他时已经是一周后，一进教室，他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男人安分守己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上看起来都好好的。
　　卓译对他上了心，总是暗暗的观察着他。
　　与前一周的表现相比，这个男人的变化不可谓不惊人，现在的他听着讲师的课安静到了极致，偶尔还认真的做笔记。那虔诚的模样真是与前面判若两人。
　　窗外的冬季还未过去，不过一周的时间一个强硬的男人似乎是转瞬就从猫变成了老鼠。一个个的连环问号在卓译脑中挥之不去，他不敢妄动。
　　手中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心却浮游在着高墙之外。
　　不得不说洗脑教育是个强大的存在，如果每一天你身边的人都在跟你说打破你以往观念的思想，不知道在这样一个环境下能坚持多久呢？
　　卓译每一天都在问自己，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自己还要坚持多久。他可以伪装的听话，可以不去争执，假装顺从的样子。可是他又能藏到什么时候呢？
　　这里的每一天都是一场思想争斗，连他自己都不禁要反问自己会不会被那样的思想圈禁，会不会有一天也坚持不住放弃。
　　在这里的每一天，他见过了那些所谓的国学课，引经据典的批判同性之爱，他见过所谓的联动改造，寝室内的室友互相洗脑，所谓心得沟通，见过每一天每一天反反复复的检讨自身。
　　同性相爱真的就错了吗？在这里他们每天都可以花样百出的讲出各种理由批判这场爱情，一文不值。
　　“好好干活！”教导老师背着手在菜地里来回，脸上挂着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子。他指着卓译，眼睛瞪得大大的，见卓译在发呆，愣是气冲冲的就走到卓译面前。
　　卓译反应过来低下头在菜地里和其他人一起劳作。
　　这是所谓的劳动改造，其实就是利用这里的圈禁的同性恋者的廉价劳动，校门外有大片菜地，菜地种着很多菜，从翻土，到施肥，到播种等都是院校里的苦力的工作。
　　这是所谓的改造课程里为数不多的能接触到外面空气的机会，每一次出来十人左右，在田间地理劳作。但也别误以为这就可以自由，十个人的片刻新鲜空气却也有四面八方的把手，那些黑衣男人拿着警棍，矗立在各个方向，死死的盯着在地里干活的‘犯人’。
　　卓译低着头，手里动作不停，眼睛却滴溜溜的转动。
　　“卓译好好干活，别一会儿又被发现了！”胡鑫凯侧身悄然的在卓译耳旁提醒，卓译看了他一眼，掩住心理的心思假装认真的干活。
　　一下午的劳动很累，很累，拖着酸痛的躯体卓译早早的洗澡，休息，直到寝室熄了灯。
　　卓译这才悄悄爬下床，借着微光走到胡鑫凯床边。食指轻轻戳动胡鑫凯的肩膀，黑夜里卓译呼吸的小心翼翼。
　　“嗯..”胡鑫凯转头吭了一声随即在暗夜里睁开眸子。卓译悄悄递给他一张纸，在嘴边示意他噤声。
　　胡鑫凯很是配合，伸出手拿了那张纸，看着卓译冒着身子悄悄回到自己床上。
　　这夜的事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隔天卓译醒来也并未有任何异样。上课，劳改，认真分享，好好吃饭。
　　一切都安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