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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如何失去尊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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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空气里,濡湿腐朽的味道灌满鼻腔,那有些刺鼻味道让人难受,可真正人难受的或许也不是这味道而已。
女人掩面痛苦,脚步凌乱,捂着脸丝毫看不见她的面容,可那凄厉的哭声却渲染着这每一寸空气。她哭声一直在继续,但却越来越严,直到一群人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雨幕里。
方城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胸腔下那颗心止不住的抽痛。指尖的烟自顾自的燃烧,白色的烟雾在不知不觉间悄悄的飘散,最后消失在这场淅沥的雨里。
“方城家属,到你们了。”身后工作人员的语气带着一点疏离和冷漠,好像接下来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是想来确实好像与他无关,在这里他见多了生离死别,见多了愁绪苦痛,见多了一个人在这世间的最后一面。
方城指尖忽地凝住,呼吸一滞,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排斥,他不想听到这一声通知,他讨厌极了。
这声没有情感的催促像极了堵车时背后没有素质的鸣笛,像极了要把你逼到绝路的债主。
“赶紧的,一会儿还有后面的。别耽误时间。”工作人员说完之后就冷漠的离开。
方城这次打了一个冷颤,好像一瞬间清醒过来,可是即使清醒过来,也只是有了两分理智而已,更多的依旧化不开的痛苦。
.....
2019年4月6方城日记:这一天,一缕青烟成了我爱人在最后留在世间的颜色,焚化炉里明晃晃的焰火在燃烧,我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一旁的工作人员劝我,让我节哀,什么狗屁,什么节哀,我不想听,我只要他回来。我不要放手,之前的放手让我丢了他,这一次我如果不再拉紧他的手,这辈子我都找不到他了。
卓译,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从来都舍不得我难过的,你睁开眼好不好,我求你...
....
一缕薄烟袅袅盘桓上空,风吹来化成丝丝云烟,渐渐消散,淅淅沥沥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将那本就消散的云烟又拍了个魂飞魄散,雨幕里的城市黯然萧索,这一天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没有任何变化,可是那个叫卓予铭的人从今天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哥哥,痛不欲生;那个叫方城的男人失去所爱。
2019年夏,灿阳高照,晴空万里。
一场在新加披的刑事案件公开庭审。此时,观审席下静待一堂,众人所知今日即将开庭审理的案件又是一桩法律与现实的矛盾。
同性恋者这个话题在新加披本就是个一直存在争议的话题,这样一个群体在这里本就极具矛盾。而今日这样一个群体发生的法律纠纷,在这个民风开化的时代足以引起众人的瞩目。
等待的时间里记者扛着摄影机静静的站在席间等着再次开庭,而观众也切切的讨论着这场案件。
时间静悄悄的过去,人们热切的讨论让等待的时间变得不那么难熬。没一会儿审判员上台,边走边正了正衣冠,在众人瞩目中缓缓而来。
随后被告,原告宣布上庭。站在原告席上的年轻人,眉目俊秀,但从上庭就一直虎着脸满目冰霜,面色漠然的看着被告席上的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或许他根本不需要这场审判来让这几个人伏法。
而此时被告一席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女人低着头看不清眉目,但她身侧的男人却格外的扎眼,坐在被告席上东张西望,老神在在丝毫没有一丝紧张和恐惧感。
“现在开庭,请原告方陈述案件。”
原告席上的卓予铭看着坐在观众席上的听众,眼里净是悲切,那些事实于他来说又将是一把杀人的利剑,叫他还没有恢复的伤口再一次被血淋淋的在众人眼前剖开。
2018年11月,卓译和卓业林因性向吵架,争执后,卓业林从网上找到这样一家民办学校,学校打着:和谐社会,纠正同性的旗号吸引了卓业林的目光,随后他立即与该校取得联系,最终将卓译带到该校。
而卓译在该校‘改造’直至2019年4月4日家属收到电话被告知卓译因失足从楼道摔下意外死亡。
事情从这里说起。
卓译被强行注射镇定剂昏迷后,被连夜带到‘子弟院’这个学校,当他醒来时,喉咙干涩,双眼疲惫,他强撑着睁开眼,刺眼的光芒将本就带着些疲惫的眼睛照的股股发痛。
卓译下意识抬手挡住光源,但这一抬头,耳边立时响起稀稀拉拉的声响,与此同时手腕上附上一层极为沉重的坠感。
一条粗大的铁链正生生的套在自己的手腕!!!
看到手上的铁链时,卓译连反应都忘记了,只是怔愣的看着,那个带着锁有三四根手指粗细的铁链正浩浩荡荡光明正大的套在自己的腕上。
随后脑中逐渐恢复清明,他想起晕过去前的场景。猛地起身,却又根本无法动弹,低头,此刻连腰上也捆着一根铁链。
全身被束缚,四壁紧逼,狭小的空间里,一张凳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面包和两瓶水,墙壁上挂着一盏探射灯,强光对着脸直直的照射。
卓译心惊,不断扯着铁链挣扎,铁链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发出嘈杂的声响,凳子被晃动的吱咕作响,可无论他如何挣扎除了他发出的这些声响都不见有人来的迹象。
顶上极强的强光照射着,刺得眼睛生疼,狭小的四壁里,空气稀薄,渐渐的卓译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
疲倦的闭上眼,脖子发酸,腰脊僵硬,被紧紧束缚的身体连半分都移动不了,定定的坐在椅子上,神经每一分都是紧绷的,可就连累都不能俯下腰休息半刻才是最令人痛苦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精力也一分一分的耗尽,卓译闭目养神,可即使闭着眼睛,那束强光也依旧不死不休的照着,那样明亮炽热的灯光下,没多久就连神经都开始发烫,发痛,双目像是要炸裂一般。
血液里涌动着躁动,神经里汹涌叫嚣,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躁动,令人格外烦躁,可心理越越发烦躁,但身体一分都不能动,这滋味相互纠缠抗衡叫人痛苦。
喉咙又干又涩,卓译睁眼看着眼前的水,张了张干涸的嘴唇,桌上的面包和水在灯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晕。
他饿极了,渴极了,可是他也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又无力的垂下眼皮。
无力疲倦,神经作痛,饥渴相交。
他不知道自己在拧什么,坚持什么,如果再不吃点东西喝些水,自己或许就熬死在这里了。他不知道卓业林将他又关在了什么地方,可这样的手段,比对待一个犯人还要苛责几分。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卓译想可就算他关自己多久,用怎样的方法,也别想改变自己半分,他企图用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认错或是改变分毫吗,那也太可笑了。
他就是喜欢男人,就是喜欢,无论谁也不能改变。
在这样的环境下,卓译心理更是逆反,他从不觉得自己喜欢男人有错,此刻用这样的方式逼迫他认错,他反而更加坚定的觉得自己要不屈不从。
这样想着,卓译又不自觉地想起方城,他好想他,从离开的每一天都在想他,他知道自己该放手了,跟一个女人争男人,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是心理又不断的为自己不放手找各种理由。
他想如果他不认错,被这样一直关着,还能见到方城吗?他想见他的,即使他给自己带来痛苦,可那些年的快乐安稳是不可磨灭的。
他想见他的,他不能一直被这样关着,更不能死。卓译猛地睁眼,看着桌上的吃的,毫不犹豫的伸手。
在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呆了多久卓译不记得,他只知道自己将桌上的面包吃光了,一点颗粒都不剩了。
应该是很久的时间的,久到他很饿,饿到他只能不断的喝水充饥。久到他喝了满满一肚子水依旧饿意不退,久到他憋着尿,但依旧分毫不能动作。
“开门,快开门,我想上厕所....”无力的叫喊着,此时卓译夹紧着腿,腹下憋胀。可他叫了很久依旧没有开门的动静。
一个人被满身束缚的关在密闭空间长达48小时会怎样?卓译不知道,可是他却经历了一场从铮铮傲骨到失去自尊的过程。卓译一开始以为自己可以熬过这些的,可后来当他从这狭小房间出来时,眼里仿佛失去了神采。
他漠然的站在阳光下,濡湿的裤子粘在腿间,虚浮行走的每一步腿间都泛着凉意。凉风吹过,伴着一丝怪异的味道。卓译闻见了,眼中的痛苦却是又增了几分。
逼仄的小房间外,面对的是一片操场,操场上来来回回有几个高大的男人像是巡逻一般四处转悠。操场四周围着几座层高都不超过三层的房屋,有些斑驳简陋。
从他出门,身侧便来了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架着他的的手臂,面露凶光将他一路托行而去。
卓译浑身没几点力气,被两个高大男人拖行,也没有挣扎。不过那个时候他还能想什么呢,不知道几天没吃饭,饿的奄奄一息的人还能想什么呢,就连动一根神经都万分艰难。
被一路拖行的带去了澡堂,两个高大的男人将他拖到喷头下就那样直接的打开了水,随之而来冰冷刺骨的水哗哗的拍打在卓译的身上脸上,刺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