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宝玉修仙日常》葡葡苏打

9、第九章 红梅

　　没过多久，太后病重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一时间京中人人都缩着脑袋做人，不敢张扬。就连年节下，也都简朴着过。而贾家不仅过得简朴，家里气氛更是凝重。
　　元春自进了腊月，身子就不太好。想起自身前途未卜，她难免忧思过度。老太太心疼得不行，还特给宝玉早放了几天年假，叫他好好陪伴姐姐。宝玉见一向丰腴美貌的姐姐神色倦怠，憔悴消瘦，也不忍心她，自然日日都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
　　元春到底不是个喜欢悲春伤秋的性子，见弟弟这样为着她，她很快振作了起来。

　　“这是年节下各院的赏赐，你来看看。”王夫人送上来的账本，原本只给老太太过眼。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过是扫一眼以示看过了。可她见元春正穿一身家常衣裳、坐在暖阁里做针线，便叫了她也看看。
　　元春自然是学过这些的，接过账本一瞧，便笑道：“太太的账自然是不会错的。只是今年不比往年，倒不好太奢靡，孙女看这装赏钱银子的荷包，很应该选些素色布料。”
　　“到底是你心细。”贾母满意地拍拍元春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这时宝玉突然跑了进来。他刚在外头疯玩了一场，几个陪着他的小厮年岁比他还大些，却都跟不上他。他笑着跑进屋来，吓得那几个小厮在门口赶紧打住了。他们虽然都是小毛孩子，却也不敢在后院里乱跑。

　　“老祖宗！”宝玉扑进了贾母的怀里。
　　“这寒冬腊月的，你怎好跑得这么快？”贾母赶紧伸手摸了摸宝玉里衣，果然湿了一片，便叫人带他下去换衣裳。
　　待宝玉换了一身衣裳，就坐到了贾母身边擦手吃点心。
　　自放了年假，他日日带着小厮们在花园子里玩耍。因他苦读了一年，贾母和王夫人都很是心疼，也不许拘着他。

　　“好了好了，你吃这一块就罢了。”元春怕他多吃，赶紧拿走了碟子，“再过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可不能多吃。”
　　此时天色已黑了，宝玉只好乖乖地放下点心。
　　晚膳时，荣庆堂里只有贾母带着宝玉元春一起吃。府里主子们日常并不一起用饭，只有来客或是节庆的时候才一起在荣禧堂摆几桌。
　　谁知正吃着呢，门外来了个传话的丫头。打帘子的小丫鬟不敢叫她冲撞了老太太，只能去请老太太身边最得意的鸳鸯出来说话。
　　出来听了话的鸳鸯吓了一跳，可不敢耽搁，赶紧进去回了贾母：“老太太，珠大爷院里来人传话，说是珠大爷正读书呢，突然厥了过去，太太求老太太的帖子去请太医呢。”

　　若是贾赦或是贾政的帖子自然也是能请太医的，却没有面子请那些圣手，只能请太医院资历浅的年轻太医们。日常有个头疼脑热的，也用不着请圣手。
　　可今日既来请老太太的帖子，自然不会是小毛病。
　　贾母听了，立刻叫鸳鸯拿了帖子给外头。又惦记着大孙子的病，便嘱咐宝玉和元春依旧吃着，她先去看看贾珠。

　　这宝玉怎么肯：“老祖宗，让我也一起去看看大哥哥吧？”
　　贾母这次却不能再顺着宝玉了。宝玉年纪还小，珠儿那边什么情况还不好说，万一吓到了宝玉或是给他过了病气可怎么好？
　　宝玉只能和元春留在荣庆堂吃饭。只是惦记着哥哥的病，他们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吃完了便罢，只捧着茶碗等祖母回来。

　　宝玉对贾珠的病确是一无所知，可元春却知道些。
　　因两年前大哥哥下场试了试乡试，没考上不说，还累垮了身子，当时便大病了一场。病得最重的时候，险些都没了。
　　好在后来娶了新嫂嫂，二人夫妻和睦，他身子逐渐好了些。
　　可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想是他有心再试，自秋后读书越发刻苦了。他外书房就在老爷书房旁边，离宝玉读书的地方不远。宝玉打那儿过，都从没见过大哥哥出门。
　　元春有些不安地想：是不是大哥哥读书太过刻苦，又伤了身子？

　　不仅她是这么想的，贾母自然也这么想。只是她那个驴脾气的二儿子，素来对她大孙子苛刻，她是劝不动的。他们男人在前院读书的事儿，她们又怎么好插手？
　　看着贾珠躺在床上，那张苍白瘦弱的脸，又看了看他床头摆着的厚厚一摞快翻烂了的书，贾母长叹一口气，轻声对王夫人并贾珠媳妇李纨嘱咐道：“方才太医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如今他身子可经不得劳累，你们也都警醒着些，不许叫他读书。他就在后院给我住着，前院也不许去。若是他老子敢多说什么，只管报给我知道！”
　　王夫人早哭得满脸都是泪，只点头应声。
　　李纨却有些被吓到了，小脸煞白，还没缓过神来。毕竟自她嫁来这家，只知道夫君是个有志气上进的好男人，却不知道他身子亏损。若早知道，她怎么会看着他日日苦读到深夜！

　　等贾母回到荣庆堂，宝玉都等得急了，赶紧问大哥哥怎么样。
　　贾母自然不会与他说那些个吓人的话，只说：“太医已经来看过，没事了。你明日起了可去瞧瞧他，只是大哥哥要养身子，你可不能与他说读书的事情，叫他操劳。”
　　宝玉立刻点头，他当然不会跟大哥哥说读书的事，他自己都不爱读书，干嘛说那些？

　　第二日起床，宝玉特意去园子里摘了最好看的几朵红梅，又找了个瓶子插起来，自己捧了就往贾珠院子里去。贾珠睡了一夜，又吃了药，此时刚起。
　　可他脸色依旧不大好看，宝玉见了，赶紧拉着他进屋坐下。
　　“大哥哥，我给你摘了一瓶子红梅，你看好不好？”他献宝似的将瓶子举到贾珠面前。贾珠笑着收下，摸摸他的小手，说道：“你一大早就去园子里，可冷不冷，别冻着了。”
　　可他的手还不如宝玉的手暖和，冷得像是一块冰，宝玉摸着都觉得心惊。

　　不仅如此，宝玉也能看见他身边似有一片灰色的雾气萦绕不散，让人瞧着就不喜。这并不是他素日见惯了的灵气，也不是常能在花园子见到的生气。宝玉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曾见过罗老道的书里有所记载。
　　“怎么了宝玉？”贾珠见他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生怕是自己吓到了他，便拿了碟子点心来问道，“吃点心吗？这是你嫂子亲手做的。”
　　既然是李纨亲手做的，当然是特意给贾珠做的，宝玉怎么好抢他的吃，嘻嘻笑道：“嫂子做的，哥哥吃就是了，我只吃大厨房拿来的点心就够了。”
　　贾珠见这孩子竟然说这种促狭话，不禁脸色一红：“你是哪里学来的浑话？整日跟小厮们混玩，先生给你布置的功课可做了？”
　　宝玉便捂住耳朵，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告诉大哥哥！老祖宗不许我跟大哥哥说读书的事儿！”一副贾珠再说下去，他就要夺路而逃的模样。
　　见宝玉逗乐的样子，贾珠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们也看我看得太严了。”

　　自贾珠院子里回来后，宝玉便有些不大高兴。
　　好容易大姐姐好了，怎么大哥哥又不好了呢？
　　他背着人，抱着豆绿坐在碧纱橱里说着悄悄话：“我看见大哥哥身上有一种灰色的气，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豆绿却说：“那是死气。”
　　宝玉不解：“什么叫死气？”
　　“身上有死气就代表着这个人要死了。”豆绿解释道。

　　死是什么？宝玉不太清楚，却也记得家里琏二哥哥的亲太太死了。去年还曾听说老太太屋里一个姐姐的娘死了，老太太给了恩典叫她回家去送她娘一程。
　　他便问：“死是不是不好的事？”
　　豆绿只是一朵有点道行的花，并不清楚人间的事，只能说道：“死就是枯萎了，烂了，再也不能说话不能开花了。”
　　宝玉听着听着，虽还不彻底明白，却知道了，如果死了，大哥哥再也不能说话，不能跟他们一家人一起了。
　　豆大的泪珠从他眼眶子里掉下，宝玉心里难过极了。他是个很少哭的孩子，而现在一个人躲在碧纱橱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有一朵牡丹花陪在他身边。
　　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哭的厥过去了。

　　贾母得知此事，发了大脾气——那帮废物竟叫宝玉一个人在屋里痛哭，没人跟着伺候！
　　“好了好了，老祖宗在呢！”她心疼地搂着宝玉，轻声安慰他，“别怕别怕，有什么事儿就跟老祖宗说，老祖宗给你解决！”
　　宝玉不敢跟老太太说。老太太年纪大了，骤闻噩耗，恐怕受不住的。
　　他只好说：“没事的，老太太，我就是看大哥哥瘦了很多，我心疼大哥哥。”
　　贾母欣慰地摸了摸他头顶的小辫，说道：“太医都说了，你大哥哥没事的。太医可是最好的大夫，你要相信他。等过些时候，大哥哥就胖回来了。”
　　对此，宝玉只是沉默着点头，并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