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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社死八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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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上午连续两节语文。
蒋繁也站了将近两小时。
等语文课结束,课间大休息时,两只脚都麻了,他才终于得到特赦,回到了座位。
虽然按他自己的意愿,是宁愿站一整天,也不想面对新同桌的。
但逃避不是办法!
魏希尧正闲适地看着书,单手支腮,靠在椅背的腰板也自然挺直,校服纽扣一扣到顶。
平平无奇的衣服,在他身上被穿出了模特效果。
只可惜气场太冷,周围一米自带生人勿扰的气场。
这就导致了不少学生只敢偷摸摸地打量,却无一人敢上前搭话的。
蒋繁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又故意往墙边挪了挪玉臀,试图跟他拉远些距离。
然后假装赌气似的趴在桌上郁闷,实际却怂怂地透过胳膊肘的缝隙,偷看着新同桌。
不看还好,一看却发现对方手里拿着的也不是课本,而是一本他看都看不懂的精装外文书。
蒋繁:“……”
察觉蒋繁的偷窥,魏希尧也掀起眼皮回视他。
目光一相接,蒋繁吓了一跳,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本书,竖在面前,也装作认真研读的样子。
“反了。” 新同桌突然开口。
蒋繁眨眨眼,将书本往下移动,视线越过书脊边沿望向他,懵逼道:“啊?”
“书,反了。”魏希尧指了指。
说完,直接伸手,五指包裹住蒋繁攥书页的手,手把手地帮他将被拿反了的课本转正过来。
他的体温偏凉,因此皮肤相触时,冷热温差也大,刺激得蒋繁忍不住缩了缩手指。
蒋繁红了耳根,然而低头一看,又发现自己拿的不是别的课本,正是平时用来夹漫画的语文课本。
“我漫画呢?!”
蒋繁慌忙道,拎着书脊,抖了抖书页,扫了一眼干净的桌面,又锤了一下前面李云飞的肩膀。
“唉胖胖,看见我漫画了没?”
李云飞转身,先用小眼睛瞄了一眼旁边的魏希尧,才对着蒋繁摇头:“没看见。刚才老方过来转了一圈,被收走了吧。”说完,又赶紧转了回去。
宾阳门口有一家书店,可以租借漫画和小说,押金一百,如果丢失了要按原价3倍赔钱。
蒋繁才赚了一晚辛苦钱,不想拱手就没了。
于是不死心地继续扒拉桌洞,祈求漫画书能从哪个旮旯里,自己蹦出来。
肩膀被戳了两下。
蒋繁气鼓鼓地抬头想迁怒,却看见刚才还没影的宝贝漫画书,完好如初地躺在新同桌的手心。
“替你收起来了。”魏希尧淡淡道。
恩人呐!!!哪里砸下来的绝世好同桌!
初来乍到,还知道帮他在老师面前打掩护!
不错,上道。
蒋繁接过,捻了捻漫画书翘起的边角,支支吾吾道:“谢啦……”
失而复得喜悦和再次出糗的窘迫,同时席卷而来,他老脸微红。
“不客气。”
魏希尧不置可否地说。
蒋繁将漫画书重新夹进书里、藏好,想了想,说:“那个……昨天抱歉啊。我叫蒋繁,以后咱两就是同桌了,你有不懂的就问我好了。”
魏希尧这次没立即回他。
蒋繁讪笑着摸摸鼻子。
直到大课间结束,上课铃打响,他才又听见魏希尧说:“我知道你叫蒋繁。”
蒋繁没明白他为什么单独强调这么一句,但仍回了一个八颗牙的友好微笑。
因为漫画的事,蒋繁对魏希尧的好感,直线UP。
虽然李云飞中午吃饭时,一再向他吐槽,说自己坐前面,都快被“少爷”吓出冷汗了。
蒋繁却坚持认为魏希尧只是外冷内热,不擅长表达而已,并为此跟李云飞大吵了一架,凭着三寸之舌把对方气得肺都炸了,一整天都不理他一句话。
等到第二天时,蒋繁已经全然接受了新同桌的存在。
放学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他,这天难得跟魏希尧挥挥手,道了声“拜”。
后者依然不太想搭理人的表情,好在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
晚自习结束,骑着破旧自行车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
蒋繁的家,就坐落于一家破落的啤酒厂对面。
这片的小区,原本划给对面工人的宿舍楼,后来这家啤酒厂因为拖欠工资,房子也都抵付给下岗的工人们自由买卖。
蒋繁家起初不住这儿。
只是在他爸爸蒋明辉因公殉职以后,他们孤儿寡母就失去了支柱和收入来源。
这才卖掉原先的房子,搬来这里蜗居。
蒋繁将自行车推进车棚,锁好,往自家所在的单元楼方向走。
远远的,却见楼下围着不少街坊邻居。
有些甚至还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应该是出来得急的缘故。
小区的路灯老旧了,忽闪忽闪地亮着。
频率就像是佝偻的老头子跑马拉松后喘气似的。
蒋繁看不清那些人堵楼道口做什么,等走近了,才听见了谈话声。
“着火了……”
“都听见爆炸了”
“谁家啊这是?”
“呦不是西施家嘛”
“……”
“西施”是他妈妈苗淼的绰号,平时撞见这些人嘴碎时,蒋繁也多少听说了点。
他猛地抬头,果然看见四楼最右边一家的窗口,正冒出来滚滚的浓烟。
他拨开人群,赶忙往里面挤。
“让一让!让我过去!”
因为是老楼栋,没有电梯。
等一路狂奔上楼,用钥匙开了门,他二话不说地,循着冒烟的位置找了过去。
“咳……咳……”苗淼听见动静,正从厨房探头,一见是儿子回来了,漂亮的桃花眼一亮。“宝宝快!”
不用她解释,蒋繁已经飞扑了过去。
从抹布架抽下两条湿毛巾,两手提着展开,对着蹿火的油锅精准一抛。
又乘着火势减弱的时机,快速拧灭了煤气灶。
不一会儿,直窜屋顶的火舌就被压灭了。
蒋繁长舒出一口气,袖手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又转身,望向身后。
看见苗淼正一脸惊魂未定地依着移门,看自己,一张姣好的瓜子脸上,已经糊了一块块的黑,像只刚从锅底钻出的白猫般。
蒋繁无奈扶额了:“亲爱的苗淼女士啊,我说过多少回了,不许你进厨房。”
苗淼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被儿子骂了也不生气,委屈道:“对不起啊宝宝,我看你每晚这么辛苦,就想赶着你放学前,煮点宵夜的……”
蒋繁制止了她不走心的检讨,将她赶回了客厅,并亲自动手善后。
善后的过程中,顺带报废了一口锅。
收拾完毕,回到客厅。
就见苗淼也洗好了脸,正温顺地窝在沙发里,抱着只针线筐,编织手绳。
苗淼没有正式的工作,也不大愿意出门,只偶尔做做兼职,或者去老同学开的咖啡馆帮帮手。
最近她又新接一些零碎的手工活儿,按件计钱,不多,但也能打发时间,顺带补贴家用,总比所有的开销,全凭当初卖房的钱撑着要好。
蒋繁以前常想,假如不是她不靠谱,那他们娘两在蒋明辉死后,也不至于过得太惨。
可惜凡事没有假如。
她是他妈,他是他儿子。
至于那个唯一疼过他们的蒋明辉,已经去世了。
这就是现实。
蒋繁是怨过苗淼的。
只是后来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他才发现全天下最没资格怨怪妈妈的居然就是他自己。
他不是蒋明辉的亲儿子。
蒋明辉原是老城区靠南那一块儿的片警。
而苗淼在怀他时,还是名高中生
高中貌美天真的校花,被校门口的混混哄骗,搞大了肚子。
事后,小混混不愿意负责。
苗淼的父母嫌弃她丢人,又因为她不愿意打胎,而跟她断绝了关系。
蒋明辉遇见苗淼时,怀胎四月的她就一个人坐在马路边抹泪。
花季少女挺着大肚子,试图寻短见,有那心却没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往大货车的车轮底下跑,却被骑着小电驴上班路过的小民警一把扑到旁边。
后来,蒋明辉不顾外头的风言风语,好心收留了苗淼。
一来二去的,日子久了,两人居然看对了眼。
蒋明辉没有嫌弃苗淼,甚至认了混混的种当儿子,这才有了蒋繁的出生。
客厅空间不大,靠近沙发右手就是一架矮柜。
柜子上方摆着张全家福。
蒋繁每次路过时,总会忍不住扫一眼。
照片上,高大硬朗的男人正举着豆丁似的小男孩,咧嘴笑得灿烂,而旁白的苗淼则揽着丈夫坚实的臂膀,眼神里闪烁着楚楚动人的光彩。
“收拾好了吗宝宝?”苗淼捂嘴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睡眼,视线停留在了蒋繁身上。
“困了就去睡。早说了,不用每次等我放学的。”蒋繁道。
苗淼笑了,将大腿上的针线筐往旁一放,招呼他坐过来。
蒋繁走过去照做。
苗淼便两手拉着他握了握,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睛里溢出欣慰的笑意。
“一转眼宝宝都长大啦,知道体贴妈妈啦。”说着,她犹豫一会儿,试探着问,“宝宝啊,你还记不记得……妈妈之前跟你说过的交了新男朋友的事。”
蒋繁与她对视片刻后,垂低了眼睫,小幅度地点头:“嗯,姓卫的是吧。”
“你魏叔叔下个月就从国外回来了。他说等这次回来后,就把订婚的事先办了,宝宝你看……”
苗淼偷觑着儿子的脸色。
果然下一刻,蒋繁已经抽回了手,脸色极差地站起来。
“既然都决定了,有必要问我的意见吗?
苗淼急忙哄他,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语气软化道:“宝宝你别气,如果你实在不喜欢……”
“订婚也可以。”蒋繁打断她,别开视线,“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见过他呢。既然以后是一家人了,没道理不让我见见人吧。”
“应该的应该的……”听到儿子松了口,苗淼欢喜地点点头,“你知道的宝宝,你魏叔叔做生意的嘛,比较忙,所以才抽不开时间,不是故意不想见你的。”
人还没嫁过去,胳膊肘已经朝外拐了。
苗淼还想解释,在儿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连忙噤声,弱弱地指了指卧室,表示先回屋了。
蒋繁拿自家“光长年纪,不长心眼”的老妈没辙。
实际上,他不是不同意苗淼再嫁,只是她的眼光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在这个“卫叔叔”之前,苗淼谈过了起码四个前任。
凭良心发言,每一个都一言难尽。
不是想骗房的,就是贪图美色的。
其中有个外地人,自称母胎单身30多年,两人处了半年,也一度蜜里调油,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幸而蒋繁谨慎,在两人领证前,找了蒋明辉从前的同事查了一次。
这才发现对方其实一早就结过婚,孩子有过四个了。
反反复复,折腾了许多回。
这次也不例外。
这个“卫叔叔”,十有八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不能直接跟苗淼这么说,不然后者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一定要磨到他同意为止。
蒋繁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蒋明辉当初把他妈照顾得太好了,所以才会让苗淼这么热衷婚姻,无论失望多少回,居然还愿意相信着有一份真爱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