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死名场面》非如是

6、社死六杀

　　二皮脸的蒋繁，逃离晚自习后的头等要务，就是直奔车棚。
　　然后，踩上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破自行车。
　　一路蛇皮走位，挤过职工宿舍楼后门的夜市一条街。
　　又抄近道，拐过两条巷子。
　　最终在一家名为“七分甜”网咖前刹住车轮。

　　“虎哥！”
　　蒋繁喊，推着自行车到网咖招牌底下的墙根，踢下脚撑。

　　而被他喊“虎哥”男人，圆头虎脑，正拄一根带倒刺的木棍，立在发光的店招底下。
　　一见到蒋繁，虎哥笑着招手：“来啦。辛苦跑一趟了。”

　　“嗐，没事。”
　　蒋繁把自行车上了锁，走上前，接住对方抛来的钥匙圈。

　　“老规矩，今天工资三倍，下班之前别忘了补齐货架，检查完空调和窗户。” 郑虎拍了拍蒋繁肩膀，镀金的两粒虎牙迎光一闪，说，“谢啦，回头哥请客吃饭。”
　　蒋繁：“好嘞。”

　　一辆灰头土脸的面包车，这时从拐角折进巷子。
　　交代完事情，郑虎跟蒋繁道了声再见，提着那根带倒刺的棍，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下钻了进去。
　　面包车载着人，引擎一轰，风风火火地消失在路尽头。

　　蒋繁用食指勾着钥匙圈转了两下，转身，推开网咖的磨砂玻璃门，刚一进门，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烟雾，呛得仰倒。

　　“后退后退……”
　　“快快快！跳啊！”
　　“放大招放大招……”
　　“连击！漂亮！！！”

　　网咖门口贴墙的位置，摆着三台街机，这时正被五、六个男孩围着，其中两个嘴里叼烟，脚底踩着密密麻麻的烟头，而那些呛鼻的烟和七嘴八舌的嚷嚷，不出意外就是出自他们。

　　蒋繁咳了两声，手掌扇了扇风，瞟了一眼他们身上南辰中学的校服，意外地挑了挑眉。

　　江城一共三所高中，彦才、南辰以及宾阳。
　　三所学校里面，成绩最好的，无疑是彦才，别号“学霸高中”，又绰号“田鸡养殖厂”，因为据说江城十六、七岁戴眼镜的四眼仔中，起码三分之二是产自那里。
　　其中成绩最差的，就是蒋繁所在的宾阳，绰号“废品回收中心”，主要用来收容那些中考失利，没能顺利考上彦才，但又不至于无药可救的笨蛋们。
　　最后一所南辰，夹在两所学校中间，地位就相对特殊了。
　　因为南辰是一所公私合办的全寄宿制学校。
　　平时除了礼拜天和节假日，学生基本不能出校门。
　　而且里面学生，大都不是有钱就是有背景，虽然享受着和彦才等同顶级的资源，然而大部分人未来不会参加高考，而是直接被家人送出国留学。
　　所以南辰，也被江城的其他两所学校学生笑话为 “王子病重症监护室”。

　　彦才和南辰位于江城的新城区，只有宾阳这所破落高中，地处落后的老城区。
　　“七分甜”网咖，开在宾阳附近的财满街上。
　　也不知道这些南辰的学生怎么想的，大老远居然跑这里打街机。

　　难道是担心被附近视察的老师抓到？
　　蒋繁猜。

　　这伙人玩个街机，又吵又闹。
　　将摇杆和按键锤得邦邦响，一点也不顾忌其他人。
　　蒋繁生怕他们把机子锤坏了，正想提醒一两句。
　　只是不等他开口，边角里突然站起一名人高马大的男人，抱着手臂走了过来，来人二话不说，先抬起一脚，踹翻了一张离这伙人最近的空椅子。

　　“刺啦”一声，钢制的椅子腿划拉出一段距离，最后仰面倒下，重重砸在大理石地板上。
　　拜这声动静所赐，网咖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小B崽子，再叫唤一句，老子先碎了你们的牙！”男人啐道。
　　他膀大腰圆，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只穿了件黑色短袖T恤，胳膊和脖子纹了图案——看形状和走向，应该是条龙。
　　类似这样形状的纹身，蒋繁在郑虎身上也见过，只不过郑虎是纹在了腰腹，除了夏天打赤膊时，很少会暴露在人前。

　　因着这声威胁，那几名南辰的男生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正抽烟的，将烟头一丢，撸起袖子准备冲过去干仗，却又被另一个男孩拦了下来，后者对前者摇了摇头。

　　局面僵持着。

　　蒋繁觉得，差不多到自己登场的时候了。
　　于是脱下书包，甩到柜台后边的椅子上，向着那一伙人走去，先跟纹大花臂的男人热情地招呼一声：“呦文强哥，今天又是你来看场子啊，辛苦辛苦~”

　　鲁文强瞟了一眼蒋繁，高冷地扬起下巴，从喉间溢出一声“嗯”。

　　蒋繁又转而向着南辰的那帮子男生，挠了挠后脑勺，憨笑：“实在抱歉啊几位同学，最近消防查的严，我们网咖禁烟。不过两位要是实在想抽，我可以带你们到后巷那边。”

　　几个男生对视一眼。
　　唯剩的另一个手里夹烟的男孩，就坡下驴，将烟蒂丢到地上，用脚尖碾了碾，摆手：“算了，不能抽烟就拉倒。走了兄弟们，咱换一家去。”

　　“走！换地去。”
　　“有钱不赚是傻子”
　　“就是，谁稀罕啊……”

　　又是一阵闹哄哄。
　　南辰的这伙学生推开门，鱼贯出去。
　　那个在团队中似乎颇有地位的男孩，临出门前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瞟了蒋繁一眼。

　　蒋繁笑眯眯地回视他：“请问几位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陆斐，你磨蹭什么呢！”外头有人喊。
　　“来啦。”名叫陆斐的“领头人”，从蒋繁身上偏过视线，转身骂道：“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呢。”
　　说完，拉开磨砂玻璃门，头也不回走了。

　　网咖重新安静了下来。
　　鲁文强见人离开了，抱着手臂坐回原位，对着电脑，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斗地主。

　　蒋繁从柜台后面，抽出一把笤帚和簸箕。
　　将满地的烟灰果皮清扫干净后，才开始一天的正常上工。

　　网咖网管工作其实相对轻松，而且工资也开得高。
　　最重要的是，蒋繁去年应聘时，还未满18岁。
　　在当时，没有哪家商铺愿意接收一名不满18的高中生当长工。
　　只有郑虎这里三不管，就问了蒋繁会不会算术、懂不懂电脑，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当场拍板录用了他。

　　“七分甜”网咖虽然乱了些，但平时除蒋繁以外，一般还会有郑虎的兄弟帮忙看场。
　　所以目前为止，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蒋繁也不用每天来，一周能保证至少出勤2个晚上就成。
　　通常情况，他都是周六、日这两天过来。
　　今天周一，郑虎没算他调班，反而算了他加班，开三倍工资。
　　像这种情况，蒋繁简直求之不得。

　　临近11点时，差不多是学校下晚自习的时间。
　　蒋繁给苗淼发了条短信，大概意思是说，自己要去同学家里做作业，今晚不回去了。
　　苗淼照例是关心他去了谁家，是不是又是上次那个“李云飞”。
　　蒋繁回答是。
　　李云飞是他前桌，跟他关系还行，也知道蒋繁打工的事情，就算苗淼不相信，突然打电话去问，蒋繁也能提前和他串通供词。
　　幸运的是，苗淼没起疑心。
　　兴许是不想太过介入儿子的交际关系，也兴许是太信任他了，总之她只嘱咐了两句，让他和同学好好处关系后就没再继续问了。

　　放学的时间段，“七分甜”来了好几波学生，无一例外，都是宾阳的人。
　　蒋繁收了手机，赶忙招呼客人。
　　这样一忙，就忙到了半夜1点多，客流量才逐渐少了。

　　蒋繁拿着饮料，路过拐角那台电脑时，发现鲁文强居然趴桌上睡着了。
　　纹着刺青的脖子上还挂着耳机，一边呼噜震天，一边“吸溜吸溜”地淌着口水。
　　蒋繁给上机的客人递完饮料后，又折回柜台，从抽屉里拽出了一条旧毯子，给鲁文强盖上。

　　接近凌晨时，客人终于散得差不多了。
　　只剩两个包夜的男孩在肝通宵打本。
　　鲁文强睡醒了，伸了个懒腰，表情迷糊地搓了把脸，又将身上的毛毯扯下，丢在了柜台上，挥挥手示意后，就推门离开了。
　　蒋繁按郑虎的嘱咐，已经补齐了货架，检查好空调窗户，又清点了两遍的营业额、锁好钱柜后，才抱着那条毯子，去到了包厢对面的员工休息室。

　　郑虎平常会在5点左右回来和他交班。
　　现在时间是4点57，距离早上7点的早读课，还有2个多小时，足够他小眯一会儿了！
　　蒋繁定好闹钟，裹着毯子，蜷在沙发里，不一会儿就梦游周公去了。

　　可惜今天不走运，闹钟没能吵醒他，郑虎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在5点的时候回来。
　　蒋繁是被那两个包夜的男生喊服务员的声音吵醒的，一摁亮手机，才发现居然7点多了。

　　解决完网咖的事，匆忙赶回学校时，宾阳的早读都结束了。
　　这时学校大门那边已经换上了执勤的老师，专门捧着小本本抓迟到的学生，一逮一个准。
　　没办法，蒋繁只好故技重施，顺着校职工宿舍楼那条路，避开大门，再偷潜回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