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死名场面》非如是

19、社死十九杀

　　那是一捧琼花。
　　团簇的五瓣花朵吐着黄蕊，沾着早晨的露，颤巍巍包裹在薄荷绿的韩素纸中。

　　这年头，送百合的有，送玫瑰的也多，送琼花的第一次见。
　　因此，当开门后，跑腿小哥将那捧花塞进蒋繁怀里时，窝沙发打游戏的祁薄言，调侃他：“乖乖都有粉丝送礼物了，果然还是我们凡儿争气。”

　　蒋繁没觉得争气，只觉得手脚冰凉，大脑迭机了好几秒。
　　这花意味着什么，谁送的，他最清楚不过了。
　　果然上一次，他不该告诉魏希尧住址的。

　　他知道了。
　　知道自己住在哪，甚至精确了哪栋楼哪间房。
　　能调查出这些，蒋繁并不算太意外。
　　但送花又是什么意思？
　　提醒蒋繁，他们之间过去所发生的种种？
　　还是在威胁他，毁掉自己对于他魏希尧来说，不过是件再轻而易举的事？

　　“诶等等！” 在跑腿小哥离开前，蒋繁拉住了对方，“我给你100，这花你送还回去。”
　　“这……”跑腿小哥年纪不大，抓抓后脑勺，为难摇头，“那位先生交代了，要亲自交到您手上才成。”
　　“200。”蒋繁摸出了手机，斩钉截铁，“我现在给你转账吧，帮我带到楼下垃圾桶丢掉。以后他再送，你就说我说的，这招对我没用。”

　　正操纵着马里奥吃金币的祁薄言，听出了不对劲，丢开手柄，起身走来。
　　“什么情况啊？”

　　-
　　雨天放晴时，祁薄言去了趟公司，找赵珂谈解约。

　　原本安排好的进组吹了，闲着也是闲。
　　蒋繁趁着太阳好，抱着被子出来晒。

　　公用露台上面，左右的柱子系了几根尼龙绳，专给住户晾东西用的。
　　因为有点高，不好使劲，蒋繁搬了张椅子垫在脚底。
　　正扛着被子从肩膀甩到绳上，口袋里的手机叫了。

　　他掏出一看，是赵珂。
　　嫌弃地抽了抽鼻子，一边用肩膀夹起手机接听，一边将拧成麻花的被子一点点摊开。

　　“喂赵哥~”
　　“你在宿舍吗！”
　　赵珂的语气比较急，但透露出的心情意外不错。

　　祁薄言要走了，他这么开心？
　　蒋繁忍不住吐槽，嘴上却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在啊赵哥。你不是让我这一阵儿好好休息吗。我刚练完台词呢。你放心赵哥，这次我真知道错了。一定努力磨练演技的，提升业务水平，好回报您老的知遇之恩……”
　　他睁眼说瞎话，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哄得电话另一头的赵珂眉开眼笑。
　　“蒋繁啊，你机会来了知道吗！”

　　赵珂非常兴奋，连嗓门都比平时洪亮了不少。
　　这一吼，吓得蒋繁差点踩空摔跤。

　　他抱紧被子，将夹着耳朵和肩膀间的手机取下，举在耳边，讶然问：“什么机会啊赵哥，不是说冯老板他……”
　　“你放心，这次跟他没关系……”

　　接下来，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赵珂激动地说明了前因后果。

　　《饥饿逃生》是香蕉台1年前推出的户外冒险真人秀节目。
　　当年一经播出，迅速爆火内地，取得过最高收视率3.6%的成绩。
　　节目形式有点像剧本杀和密室逃生的结合，一般由2位常驻MC和4位飞行嘉宾组成参与。
　　通过把嘉宾丢入一处封闭的极限环境中半个月，供给有限的食物，再安排一些特殊挑战，来博人眼球。

　　作为一档国民综艺，蒋繁自然看过《饥饿逃生》。
　　但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受邀面试的嘉宾之一。

　　“怎么会是我啊……”
　　惊喜来得太突然，蒋繁仍不敢相信，手机腾到了右手，拽了拽往下滑的被子。
　　“我是说……他们不缺人吧，怎么想到邀请我去试镜的？”

　　“选你就选你了，哪有为什么！”赵珂语气难掩兴奋，“说不定人家就看中了你没名气，玩游戏放得开。再说，第一季不也都是些三、四线演员嘛，还有俩素人呢。”

　　第一季有素人是真的。
　　但那是因为前期制作经费不足。
　　实际上，《饥饿逃生》这档真人秀刚立项那会儿，就因为拉不到赞助而险些黄掉过。
　　据传后来还是导演沈越自掏腰包，补上了空缺的资金，这才勉强完成了录制。
　　也幸亏第一季火了，才有了第二季的筹备。
　　然而新一季，按理不会再缺赞助了。

　　难道真觉得没名气的演员放得开？
　　蒋繁不太确定。

　　电话另一头，赵珂等得不耐烦了。
　　“我说蒋少爷，可别告诉我，你不想去？”

　　蒋繁抿了抿唇，从椅子跳下来。
　　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回答：“知道了哥……我没问题的，什么时候跟导演见面，你定好跟我说一声就成。”

　　从露台延伸至公寓的楼道，并不宽敞。
　　晒完被子，蒋繁走回公寓，注意到门口站了个男人。

　　男人个子不高，头顶一只鸭舌帽，酒红色的，帽檐压得低，两手插进兜里，缩头探脑地透过门缝，正往他们屋里张望。

　　“请问找谁？”
　　男人吓了一跳，刷地转向蒋繁。

　　“伊、伊凡哥……”

　　看清楚米杨的刹那，蒋繁眸光一沉。

　　“伊凡哥我……”米杨杏眼圆睁，抬了抬帽檐，又在对方逐渐凌厉的眼神中，垂低了脑袋，“我回来收拾东西。”

　　米杨是来搬家的。
　　攀上冯争后，自然也不需要再跟他们挤同一间公寓。
　　对于这个结果，蒋繁多少不意外，只是稍感遗憾。

　　说收拾，也没有太多东西要整理。
　　当初他们几个搬进来时，除了孔深拖了好几口的大箱子，基本也就每人一行李箱的家当。

　　蒋繁至今记得，自己从酒吧的临时驻唱被赵珂挖来时，走进这间公寓，开门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米杨。

　　那天也是个阴雨刚放晴的天气。
　　孔深和祁薄言不在，只有米杨接待他这个新人。
　　为蒋繁空置的床位靠近墙，因为天潮，墙皮有点泛黄。
　　身形单薄的男孩，就抱着几卷比他个头还高的墙纸，半跪在床板边，笨手笨脚地帮他张贴。

　　“咱们这儿地小，但好歹也算个窝，你别嫌弃啊。贴了墙纸，晚上也能睡得舒服点。赵哥让我照顾一下新人，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就直接跟我说，千万别客气。”
　　男孩笑吟吟道，鼻尖冒着细密的汗珠。
　　沐浴在阳光下的那张脸，跟个娃娃似的讨喜。
　　他弯着双眼睛，冲蒋繁回头一笑。

　　-
　　米杨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蒋繁问自己。

　　然而……他也不知道答案。

　　这个世界人只要活着，就需要直面各种诱惑。
　　从前宁折不弯的气魄，最后也变成了对生活的各种妥协。

　　公寓楼下停了辆卡宴，是来接送米杨的。
　　蒋繁不确定冯争是不是也来了。
　　出于别跟他再见面的考量，他只把米杨送到了楼层的电梯口。

　　“伊凡哥，你……你还在生我气吗？”等电梯的空档，米扬突然问。
　　他攥紧行李箱的拉杆，绷着唇角，小心地瞥向身旁的蒋繁。
　　明知道不可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仍眼巴巴地等着蒋繁回他一句“没有”。

　　“你在怪我对吗？怪我不跟你商量就……”

　　蒋繁打断他：“冯争的事，我不怪你。相反，我很感谢你，帮我解决了个大麻烦。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至于是谁，你心里清楚。”

　　米杨脸色唰白，泫然欲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