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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社死十四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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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跨进了六月,夏天要来了。
少年隐晦的心思,就像墙上疯长的爬山虎,看似克制又缓慢。
不经意间,绿海却已经悄然漫过了白墙和红砖。
这天从早晨起,天空阴沉沉的,热风灌入了教室,一阵阵咸湿。
与之相反,高二5班教室内部,却议论声鼎沸,气氛格外热络。
宾阳传统,每年高二快结束,在进入高三之前,将会根据成绩重新分班。
也就是说,高二这剩下最后一个月,将会是一个班的同学最后在一起的日子。
在分班的名单下来以前,余晚晚提出了要全班野餐一次,当作最后的道别。
关于这个提议,得到了5班同学一致认同。
临近傍晚时,天空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在一通电闪雷鸣后,瓢泼地砸下。
月考刚结束,今天没有自习课。
铃响过后,人群兴奋地冲出教室,只留下了几名值日生和等人来接的学生。
因着苗淼的关系,蒋繁最近不太愿意早回家,于是也跟着留下来磨叽,打发时间。
看了会儿漫画后,才慢吞吞地收拾起书包。
魏希尧平时回家是有专车接送的,但今天出了点状况。
他站在教学楼底下等了许久,等到约定时间已过,也迟迟不见车来。
之后,他就接到了司机刘叔发来的短信。
对方解释说,轿车半路趴窝,被托运拉去维修了,他现在赶回去开新车,来回要多耽误一个多小时,于是刘叔拜托他再多等一会儿。
蒋繁磨蹭着下楼时,教学楼底下零零散散的,已经没剩没人了。
远远的,他看见了魏希尧孤零零的一个正立在雨帘后面,别着耳机,两手插裤兜里,目光无着地眺望远处。
此时天色将昏,绛紫色的雨雾气,落在少年的肩头,将他原本清隽的五官,烟煴得有些模糊。
唯独身形轮廓,因着逆光的原因,被勾勒得分明。
一人一景,好似一幅静谧的水彩。
蒋繁拍了怕楼梯扶手,立在台阶上,端详了一会儿。
某一瞬间,觉得他周身笼罩着一层说不清的寂寥,以至于跟自己的距离,隔得仿佛有些遥远。
察觉到身后有人,魏希尧转身,跟藏在黑暗中的蒋繁碰上了目光。
被抓住了偷窥,蒋繁也不慌,而是冲魏希尧咧嘴一笑,几步跳下了楼梯。
一把抽长的折叠伞扛在他肩头,愣是被他扛出了流氓扛大刀的气势。
蒋繁大步流星地走至魏希尧跟前,望了望外边的雨,又看了看他,明知故问道:“没带伞啊?”
魏希尧凉凉地瞥他一眼:“没带。”
“家长也不来接吗?”
“不来。”
“唉小可怜呐!”蒋繁摇摇头,啧啧嘴,“啪嗒”一声支起了折叠伞的伞骨,高举过顶,笑嘻嘻地看着他,“可是马上就关校门了,你准备一个人留下来过夜吗?”
魏希尧看穿了他幸灾乐祸的恶劣,当他不存在般继续望向雨雾,又似乎在苦恼,微微拧起了眉头。
蒋繁却不放过他,贱兮兮地凑过去,竖起手掌在唇边,故作神秘地说:“咱学校闹鬼,你不会不知道吧?据说多年前死了一个学生,身前还是老色批呢,死后就成了个好色鬼,专挑好看的学生下手……”
魏希尧打断他:“你今天很闲吗?”
蒋繁歪头,眨眼,忽而扬唇:“哇~你才知道啊,我其实每天都很闲的。”
“……”
“看出来了。”魏希尧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移开了视线。
他最近精神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事,连脾气也变坏了,又恢复成了初见面时的不冷不热,好似那天两人在器材室里的亲近从不曾发生过一般。
蒋繁想起魏希尧说过,自己母亲好像就是被一个小三撬了墙角,又联系起了苗淼,胸口一阵发堵。
他那么恨小三,如果知道了自己现在成了小三的儿子,肯定再也不会理睬他了吧。
蒋繁不免难过地想。
但幸好,魏希尧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他也绝不会任由这种事继续下去。
蒋繁倾身过来时,那把被他扛在肩上的伞也斜了过来。
伞布差点打到魏希尧的头,后者抬手一扶,在距离不到半尺的位置跟蒋繁视线相碰。
蒋繁盯着那张脸,有些嗓子发干,咽了口唾沫,直起腰板,将伞向后一扯,从他手里抽了回来,然后打伞蹦下台阶,步入雨中,头也不回地喊:“走啦,拜拜~”
魏希尧没理他,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直接打辆出租回去,那样方便些。
然而没过几秒,那把格子伞又从雨雾深处折了回来。
他掀起眼皮,只见蒋繁那张被雨雾笼罩的小脸,重又出现在伞下。
一双眼睛正亮晶晶地望向自己:“说一句‘没带伞,借我打一下’就这么难吗!”
魏希尧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那你借吗?”
对方哼唧唧道:“就一把,怎么借啊?”
魏希尧摸出手机,垂头点开了软件,决定还是打出租算了。
然而紧接着,一只手穿过雨帘,握住了他的手腕一扯,猝不及防地将他整个人拉进了雨中。
折叠伞的空间有限,蒋繁和他并肩挤着,才能勉强容纳两个人。
“虽然就一把,但我家离得近啊,你跟我回去,这把伞就能借给你了,总比干等着强吧。”蒋繁说。
魏希尧想告诉他不用麻烦,他可以出校后再买一把,但他侧头,注视着蒋繁被雨雾打湿的长睫毛,选择了闭嘴。
魏希尧个子高,蒋繁为了照顾他,举伞要费劲很多,有时手酸,腕骨一抖,伞布就直接扣在了对方头顶,将魏希尧的刘海都压塌了。
第N次这么干了之后,魏希尧忍无可忍,握上了他持伞的手。
蒋繁蜷了蜷五指,快速扫了他一眼。
“一起打,这样不容易被淋到。”魏希尧说,将他往身边拉近了些。
“……哦~”蒋繁心不在焉地应道,感觉到手腕被攥紧的部位有些发烫。
不应该啊,明明魏希尧的手心要凉一些的……
夏天雨盛,风吹雨斜,哪怕打着伞,校服也快被淋湿了。
蒋繁和他偎在一起,因为距离近,甚至能感觉到从魏希尧身上蒸腾而来的体温和味道。
平常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天走起来格外漫长。
靠近小区的马路有点窄,由于年久失修,路面凹凸不平,随处埋伏着水洼,就等着马虎大意的人一脚踩进去,再摔个狼狈。
蒋繁牵引着魏希尧小心避让那些陷阱。
然而千算万算,还是忘了一些缺德的人。
一辆汽车开得飞快地从他们旁边碾过,泚溅起了泥泞和水花。
蒋繁下意识地侧身一挡,等引擎声轰鸣远去,他的半边身子也被浇了个彻底。
蒋繁反手在后,揪着黏在背上的衬衫,抱怨说:“真不讲公德心,看到有人还开这么快。也不怕下雨天路滑呃……”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
魏希尧揩去了他颈侧的泥点,瞟了他一眼:“怎么了?”
颈侧被触碰的皮肤仿佛还残留着凉丝丝的触感。
蒋繁耳根充血,好半天才磕绊地挤出一句“没什么”。
到了楼下,他将伞推给魏希尧。
“那什么,这伞先借给你了哈,周一记得还我就成。”
说完,转身想扎进昏暗的楼道。
刚迈出步子,衣摆却被人一把拽住。
“你等等。”魏希尧喊,眉头一紧,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衣服也湿了。”
蒋繁跟他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脑子险些没转过弯来:“所、所以呢……”
魏希尧收了伞,钻进楼道,走到他前面。
“所以……你不应该邀请我去家里坐坐,再喝杯茶、换件衣服,然后等雨小一点再回去吗,假如我感冒了,你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啧,瞧瞧人家!
这一套说辞,理不直气也壮。
没有丁点麻烦别人的不好意思。
蒋繁一脸“受教了”的呆滞。
等到钥匙捅进锁眼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自己居然把魏希尧领进家门了。
住着别墅的小少爷,居然会主动提出参观他家贫民窟。
还以为他会嫌弃呢。
苗淼今天不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又出门去见她男朋友了。
蒋繁换了鞋,让魏希尧先坐,自己去厨房间烧了壶水。
最后才磨蹭到卧室,换下了湿透的校服。
临到给对方找干衣服时,他想了想魏希尧的身高和三围,又回忆起了那天在器材室,他用手臂丈量的大概宽度,最终选了一件对于自己稍大一号的裤子和衬衫。
打开卧室的门,却瞧见魏希尧站在他家的柜子前,端详着什么。
蒋繁走过去,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上。
”这是你妈妈吗?”魏希尧问,伸手一指照片中的苗淼。
“啊……嗯。”蒋繁点头,不太想谈论苗淼的事情。
好在魏希尧也没有深入地聊,而是问道:“她今天不在吗?”
“出去了。”蒋繁将干衣服递给他,“只有旧衣服了,不知道合不合适。”
魏希尧瞟过那一摞皱巴巴的运动服,流露出一瞬的嫌恶,然而很快又恢复如常,接过来道:“谢谢。”
蒋繁察觉到他周身气压似乎更低了些。
但又不清楚自己哪里招惹了他,只好把原因归咎为“难伺候”的缘故。
他找来个纸袋,用来给小少爷装换下来的校服,谁料对方只瞥了一眼,就轻描淡写地说:“扔掉吧,家里还有备用的,反正这套已经脏了。”
蒋繁以为他在开玩笑,打哈哈道:“我说少爷,你当自己是古代皇帝啊?衣服穿一次就扔了。”
魏希尧捞起茶几上的书包和手机:“那就送你了,记得洗干净,好好供着。”说完,拔腿走人。
“……”
“你不喝茶啦?”
蒋繁追在他身后喊,因为客厅空间窄,差点被倒下来的扫把绊倒。
魏希尧这时突然转身,扶住他肩,嘴唇贴到他耳边,轻声道:“或者……你想用它们做什么特别的坏事也不是不可以啊。”
蒋繁“哈”了声,表情茫然。
魏希尧偏头,朝他耳蜗里吹了口气,喉间溢出一声嗤笑,眼尾的小痣蛊惑性十足。
蒋繁心脏漏跳了一拍。
送完这尊大佛出门后,他还是懵的。
想不通自己能用他的衣服做什么特别的坏事。
做法事、扎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