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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把脉 ...

  •   温饱饱将马车停到了一处稍平坦的空地上,系好了马儿便手脚麻利地生起了火。

      褔扇正坐在火边烧着一壶热水,远远就看到赵澜京一手拎着一个人疾步走来,她大喊一声“赵公子”,便放下扇子喜出望外地奔过去了。

      看着那飞奔而来的小身板,赵澜京心中登时感到宽慰:“这两人是我上山的时候发现的,虽然受了伤,但是死不了,你待会儿给他们喂两口水就行了。”

      褔扇点点头,立马接过他左手边的人扶在肩上,开心道:“赵大哥你果然是去救人的,你真好!”

      称呼都变得亲热起来了,赵澜京腾出手拍了拍她脑袋,不置可否。

      裴行止吃过药便钻回马车里休息了,其余人便坐在一块儿,围着火堆就着水啃干粮。

      褔扇拿着水壶小心翼翼地给昏迷的二人喂水,温饱饱在一旁打量着这二人,一脸疑惑。
      赵澜京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道:“应该就是被同一拨人打伤的。”

      温饱饱已知道了那镖队的事,她想不通其中的关系,只是有些不服气地说道:“这俩男的命真好。”

      赵澜京笑了笑,指着其中一个身材矮小一些的人问她:“你仔细看看,莫不是一男一女?”

      褔扇闻言沾湿帕子擦了擦这人的脸,也立马瞧出了不对劲:“呀,原是个女扮男装的。”

      赵澜京抚着下巴,打趣道:“看来美人就算扮做男人也会招来横祸,不如像你们两个一样大大方方示人,倒自在得多。”

      褔扇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点点头,感叹着江湖险恶。温饱饱却难得表情丰富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不再理他,见水快烧热了,便去取水壶,欲盛了水给裴行止送去。

      赵澜京看了看不远处那有些破败、四处透光的马车,回头默默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

      一阵冷风吹过,火光晃动,赵澜京面无表情地开口:“他是将死之人了,你们跟着他,也是死路一条。”

      温饱饱的脚步顿住,她没想到赵澜京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手指一颤水壶便顺着滑了下去,赵澜京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接住,滴水不漏。

      温饱饱看着他,眼里竟带了几分没来由的恨意:“你胡说什么,关你何事?”

      褔扇也跑过来,对赵澜京瞪着小鹿一般的眼睛:“师父说了,饱饱的武功是第一等的,我的医术也是第一等的,有我俩在公子他绝不会死的!”

      “你俩心里都清楚,何必自欺欺人。”赵澜京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沧澜山那样的极寒之地固然能镇住他一身寒毒,可下了山,就算是寒冬腊月,他也一样发作。就像刚刚那样,遇上那帮人,你们不也没办法吗。”

      褔扇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她小声道:“你怎么知道他寒毒发作……”

      “你懂什么,太阳出来他就会好的!”温饱饱笃定地看着他。

      赵澜京也颇为认真地回答道:“太阳出来只会发作得更快。”

      褔扇从小在沧澜山上跟着裴沧之习医,自然知道他说的话一字不假。她没反驳,抿着唇,牙齿咬得嘴唇发白。片刻后她又心虚地看着赵澜京:“你别乱说,他只是怕冷怕痛,我……”

      赵澜京见状,突然又故作和善地抹掉了她挂在眼眶边上的泪,打断了她:“可是谁让你们遇上我了呢,有我在他是死不了的。”

      说完他便拿着水壶往马车里去了,温饱饱正想出手阻拦,却被褔扇扯住衣角。

      不甚明亮的火光映出褔扇一张挂着泪痕却颇为坚定的脸,她看着温饱饱,小声道:“让他去吧。”

      褔扇垂下头,盯着温饱饱的手臂:“你的伤也要治的,你快歇着,我帮你包一下。”

      马车里挂着一盏小小的油灯,不甚明亮却十分柔和,裴行止此时盖着一件厚重的狐裘,背靠在车内,闭着眼睛,像睡着了。

      赵澜京掀开帷幔的时候裴行止蓦然睁眼,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

      赵澜京在他对面坐下,将水壶递过去:“刚烧热的。”

      裴行止并未伸手来接,似乎懒得动弹,他垂下眼,仍是那副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多谢,不必了。”
      随后他便闭上了眼,也不管对面的人是走是留。

      赵澜京索性自己拿起水壶喝了一口,然后便留在车里不走了,打算守着裴行止在车里过夜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取下腰间的短笛,用里层的衣袖擦了擦,放到唇边自顾自吹了起来。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山林中的虫鱼鸟兽都没有了声响,只剩这悦耳的笛声,轻缓如水,潺潺流淌,直教人闻之怡然,心神安定。

      一曲吹毕,已不知是几更天了。外面的两个丫头没了动静,裴行止的气息慢慢弱了下去,赵澜京估摸着他该是睡着了,便极轻缓地伸出手,手指悄悄攀上他漏在皮袄外的手腕。

      可指尖刚触及他皮肤,蜻蜓点水一般地,便被裴行止一把抓住。

      裴行止睁开眼道:“你又要干什么?”

      语气中听不出厌烦,手却是颇为用力。

      赵澜京被抓包,只好干咳一声,眼珠滴滴溜溜转了片刻,而后歪着头,一脸无辜地对他道:“医者仁心,我只是想给你把把脉,真的。”

      见裴行止并未松手,他又道:“人命至重,有贵千金。我见行止病痛如斯,心生恻隐……”

      裴行止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脸上的情绪难以道明,那目光不似打量,却颇为认真。

      赵澜京也不退缩,话语间也迎着那目光温和地望回去。

      对望了半晌,裴行止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飞扇一般的眼睫渐渐低垂,目光随之变得无力,呼吸之中都透着疲惫困顿。

      他着实是不愿再搭理赵澜京了。他终于妥协似地、颇为无奈地闭上了眼,手上力道也无法自控一般地减弱了,抓着赵澜京的手也徐徐往下滑去。

      赵澜京毫不自知地又唠唠叨叨了几句,不知裴行止是没听见还是没了力气,半晌后那只手无力地垂下,放开了他,最后竟又气息渐缓,似是真的睡了过去。

      赵澜京见状,故作关切地为他理了理衣角,又故作试探地轻轻抬起他的袖子,看他没有反应,便又贼心不死地按了按他手腕。

      这次倒没有再被阻止,于是赵澜京将手指放平稳,心无旁骛地为他号上了脉。

      此人脉象如按琴瑟弦、浮泛无根、枯竭无神,分明是三阴寒极、亡阳于外的征象。赵澜京多年来擅于在黄泉路口捞人,此等脉象早已见怪不怪,令他惊讶的地方并不在这。

      他几乎感受不到裴行止奇经八脉的存在。奇经八脉未通,便无法习武,自然内力全无,且裴行止的十二正经此刻皆是寒邪瘀滞,无法贯通。赵澜京奇怪的是,他这样的体魄竟还能运行气血。

      赵澜京指尖发力,缓缓为他渡了一层内力,将他体内的寒邪化开。这一化,奇经八脉竟若隐若现。

      赵澜京指尖微颤,他发现寒邪散去后,裴行止周身的经脉,竟都无法再连续起来……就好像已经是……经脉寸断了。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没有猜错的话,在裴沧之的医治下,裴行止多年的内伤最终积化寒毒,阻涩经脉,勉强在体内搭梯架桥,形成了经脉连通的假象。可即便如此,也难以驱使气血运行,心脉失了保障,所以他一脸将死之相。

      可裴行止不仅能说话,会使力,甚至还有一身如此了得的轻功。这经脉寸断的身体,到底是如何运行气血的。

      随着内力不断过渡,裴行止体内的寒邪被完全推散,赵澜京逐渐感受到他体内有一股自己从未见识过的气息,巧妙地运行周天。这气息藏在寒毒之下,隐于残经断脉之中,载气行血,才得以护住了他心脉。

      这绝不只是给死人吊气这么简单。

      若没有这股气,裴行止拖着这副经脉寸断的身体还能活多久?

      两年,这是陆澜之那老头的本事,若是赵澜京出手也只有三年的把握,还得一刻不歇地治着。

      那隐藏在经脉之下缓缓游走的气息仿佛神来一笔,厚积薄发,多年如一日地为他续命。

      赵澜京心中茫然,他不相信裴沧之有这等本事。他不甘心地一再试探,那太渊穴透过指尖传来的始终都是一样的脉象。

      他无言了半晌,最终愣愣地放开了手。这世上还有医术高明至此的人,而他竟不能及。

      他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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