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39、第 39 章

　　陆哲跟爸妈一起生活还是很开心的，没有哪个孩子会天生排斥自己的父母。陆爸爸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言下之意就是大智若愚，不显山不露水，平时总爱开点不着调的玩笑，陆妈妈习以为常不觉得新奇，却刻意配合着他。陆哲觉得应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他以为对于长期没有陪伴在儿子身边这件事情，爸妈是没有意识的，现在看来，可能是他想错了。视频的时候隔着镜头看不真切，仅仅两年不见，爸妈明显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两鬓的白发都比上一次回来的时候增加了许多。

　　如果条件允许，谁不喜欢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过着舒适的日子呢？生活不易，成年人的肩膀要承担的太多。

　　也许是自己心境发生了变化，陆哲由衷地理解了爸妈的辛苦，格外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可是他同样也放不下顾言，总觉得身边缺了一个人少了点什么。他在家里和爸爸一起吃着妈妈做的饭菜，脑子里想的都是顾言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画面。他心疼，一直想找机会邀请顾言上家里来，可是都到除夕了也没有实现。

　　主要是因为顾言不愿意。

　　“师出无名。无缘无故的，我干嘛去你家啊？”他还是这一套说辞，陆哲都能背下来了。拿他没办法的陆哲只能每天抽空出门，在顾言那儿待两三个小时就被撵回家了。

　　一天两天的还不惹人注意，但天天如此，陆爸爸陆妈妈再是心大也感到不寻常了。有一次等他例行出门之后，陆妈妈戳了戳陆爸爸。“你儿子肯定谈恋爱了。”

　　女人的第六感特别，年龄越大越有阅历和经验的加持，眼睛跟X光一样，看得特别准。

　　陆爸爸当然也看出点苗头，虽然没有陆妈妈那么笃定，不过男人的特性让他没有那么的在意，反而劝陆妈妈也装不知道，千万不要去问儿子。

　　“我不是想着要真是就让他带回家来见见嘛。”陆妈妈说道。

　　“你着什么急？儿子还小，还在读书呢。”

　　“说的好像你不想一样。”陆妈妈有点不服气。“你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都跟你那个初恋谈了一两年了吧。”

　　陆爸爸无奈地摇头，讪笑着说：“你看你没事又提这些。”他和陆妈妈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当然也包括彼此的感情经历，听陆爸爸的意思，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妈妈还记得清楚，经常把陆爸爸的初恋拿出来说说。

　　每到这种时刻陆爸爸都会使出杀手锏，腆脸嬉笑插科打诨，一会儿就把陆妈妈搞得晕头转向忘了刚才的话题了。

　　在顾言家里享受二人世界的陆哲自然不知道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今年的除夕爸妈决定去姑姑家过，想到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一走就是三四天，估计要初四才回来，陆哲恨不得世界上有缩小药水将顾言缩小了装口袋里带走。

　　他在这里依依不舍，顾言好像一点都没有反应，捧着书头枕着他的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声，相当敷衍。

　　“我还没有一本书吸引你啊？”他不高兴地嘀咕。放假之前还盼着能腻在一起弥补一下，谁知道变成了每天黄金两小时，过年分开几天，再回来呆不了多久就又要开学了，满打满算这个寒假真正和顾言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一个星期。

　　哪怕是在一起，他还得跟一本书争宠。想想怎么都气不过，不由分说抽走顾言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这下子，他的眼里终于只有自己了吧。

　　顾言一点都不恼，宠溺着笑笑，伸长手臂勾住陆哲的脖颈往下拉。“过来。”陆哲像是中了魔咒似的俯下身。

　　顾言的吻跟陆哲有很大的不同，倒不是说他的技巧有多么娴熟，而是他的吻一吮一碾都烙印着“顾言专属”的印记，轻柔又浓烈，不带一丝侵略性，却总叫陆哲忍不住丢盔弃甲。陆哲也试着模仿过，学得到其形，学不到精髓，不伦不类反而得不到尽兴，索性放弃了东施效颦，坚持自我将攻城略地发挥到淋漓尽致。

　　令他骄傲的是，顾言也会被他吻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己，他爱死了他本能回应时的恍恍惚惚，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样爱死了顾言占主导的亲吻。不一样的节奏不一样的感受，一样的如醉如痴。

　　只不过顾言主动的次数比较少，大多数的亲热都是陆哲发起的，他的解释是他更加年轻，自控能力会更差一点。顾言笑到不行，从来不跟他争。

　　“自信点，你比一本书吸引人。”

　　陆哲嘶声，这人怎么接个吻都还能分心调笑他，不甘心又意犹未尽往下压，被他侧头躲开了。有意无意间他面朝了陆哲身体的方向，陆哲隔着衣服也能很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热气吹在他的肚子上。

　　这感觉，太妙不可言了。

　　“你应该庆幸现在的通讯技术发达，就算是异地也能通过视频随时见面，要是倒退几十年，写封信还得隔半个月才能收到呢。”顾言自说自话翻过身打算起来。

　　要不是陆哲眼尖捕捉到他眼底戏虐的精光，他就真信了他是撩人不自知。

　　妈的，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陆哲反应迅速摁住顾言。以前的人怎么维持异地恋他不知道，也懒得了解，他现在就想知道家里的储备够不够他把未来几天的份先透支。

　　这天，陆哲晚上才回家。

　　去年过年打着准备高考的幌子，来去匆匆，在姑姑家吃了顿中午饭就走了，名副其实的拜了个年。今年爸妈都在，年三十一大早就坐车到了姑姑家，陆哲放下行李就跟两个小表弟疯到一起，跑出去放炮了。

　　农村不像城市里，对放炮不怎么管控，过年的味道更浓一些。

　　陆哲毕竟已经是个大学生了，不可能跟着小学生漫山遍野跑着炸泥巴，他更多的是享受一下奔跑在地垄田间的畅快。深呼吸，他想起上次回来的时候遇上下雨，顾言一边冷得哆嗦一边骂他骗人。

　　嘴角不自禁就翘了起来。

　　中午饭简单吃，重头戏在年夜饭。姑父弟弟一家人也来了，下午陆妈和姑姑还有姑父的弟媳三个女人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做了丰盛的饭菜，一大家子人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刚考上大学的陆哲自然是夸赞的重点，姑妈揪着两个小表弟反复絮叨要向表哥学习。要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在两个小表弟的面前陆哲还是可以稍微骄傲一点的。

　　陆爸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顿饭能从今年吃到明年，女人们坐在一起互相交换着各种生活经验，说到育儿经，陆哲以为他妈要沉默了，结果没想到陆妈口若悬河一点都不怯场，说的人是真敢说，听的人也是真敢听。几个小孩子心急火燎扒拉了几口就放碗了，天已黑，可以开始放烟花了。

　　陆哲嘴里嚼着耳朵听着，心里却是惦记着顾言。

　　去年过年还有自己陪他，不至于显得特别冷清，今年自己都不在他身边了，一个人的除夕是个什么滋味呢？

　　姑姑家的欢声笑语越热闹，他越是担心顾言。他甚至都怀疑一个人过年的顾言会不会好好吃饭。一个人的年夜饭，光是听这几个字都觉得凄凉。

　　吃下去的饭菜都堵在了心口，一阵酸胀。陆哲放下筷子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席，跑到楼上房间关上门给顾言视频。

　　顾言接的很快，没让陆哲等多久。

　　“怎么这个时间打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卡着敲钟的时间呢。”顾言有点意外。

　　“零点到处都放炮，啥都听不见。”陆哲有经验，零点的时候左右邻居都会同时点燃鞭炮，噼里啪啦连面对面都听不见对方说啥，非得凑在耳朵边上大声喊才行。电话就更别想了，音量开到最大也基本上自动处于静音模式。

　　“你吃饭了吗？”他没忘记自己的重点。

　　视频正巧卡了一下，可能信号不好。再恢复的时候就看见顾言端了一杯红酒向他展示。

　　“你晚上光喝酒啊？”空腹喝酒更伤身，陆哲一着急眼睛都瞪圆了一些。

　　“当然不是。”顾言一副理所当然。“我一个人当然不可能做一桌子菜啊，又麻烦又浪费。晚上煎了一份牛排，够了。”

　　“牛排呢？”

　　“吃完了呀，盘子都洗干净了。”酒只是因为没喝完还有剩，要不然连杯子都洗干净了。

　　陆哲听了将信将疑，就算顾言说谎骗他他也没办法，天高皇帝远，人不在身边想管也管不了啊，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多啰嗦几句而已。“你别骗我！我不在也要好好吃饭，听到没有。”已经不指望他能像去年那样做一顿像样的年夜饭了，只要他是真的给自己煎了一份牛排陆哲也满意。

　　好歹也是肉啊。

　　“要不我下次吃东西的时候给你直播？想看我吃什么？烤肠？”顾言抿着嘴憋笑，故意把话说得极暧昧，还夸张地眨眨眼，逗得陆哲又好气又好笑。

　　“你得了吧，就知道隔着手机撩我，有本事等我回去以后你当着我的面撩一个试试？”他不信昨天还没让这个人得到教训。

　　顾言在笑，酒杯里的酒都在轻轻晃动，揉着腰收敛了一点。“你那边挺热闹的啊。”门窗都是关着的，楼下堂屋里男男女女的笑声还是时不时传到楼上来，外面院坝里小孩子的嬉闹声也不小，放的虽然是烟花，偶尔还是会砰一声响，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也络绎不绝。

　　这些声音，顾言或多或少都能听到，相比之下，他那边真的太安静了。

　　陆哲鼻子有点发酸。拿着手机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把摄像头换成了后置。黑暗中的烟花格外夺目，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在放着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远远的田那边还有人家放烟火，在夜空中炸开，再化成火星雨洒落，纵是一瞬间的艳丽也要做到极致。

　　他要和顾言分享他看到的每一处璀璨。

　　“顾言。”他在镜头外面说话。“明年我想和你一起过年。不只是明天，还有后年，大后年，以后的每一个年我都想和你一起过。我带你来姑姑家，或者去舅舅家也可以。我们一起放烟花，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看春晚。要是你想安静，我们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就我们两个人，加上萌萌。好不好？”他是在问，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不想让顾言在除夕夜孤孤单单一个人。以前他们不认识，没有在一起，顾言孤单也好热闹也好都跟他没有关系，可是现在他和顾言在一起了，他再也舍不得让顾言寂寞。

　　挂断了视频，顾言还是觉得有点晕，好像飘在半空中的风筝始终落不了地。他不记得自己刚才是怎么回答陆哲的，听到他说以后都要一起过年顾言就忍不住跟随他一起幻想，幻想两个人在农村的院坝里放烟花，在忽明忽暗闪烁的火光里拥抱亲吻，奔跑嬉闹的小孩子影响不到他们，周围亲戚再多也没有人打扰他们。

　　因为他们是相爱的。

　　顾言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他想陆哲了！他从来没有哪一分哪一秒像此时此刻这样想念过一个人，就像是有一只手用长长的指甲刮着心脏，痒痒的又有一点疼，不至于让人忍受不了，但也不容人忽视。

　　“今天才三十啊。”他瘪瘪嘴咕哝。

　　陆哲预定最快初四才能回县城，初一继续在姑姑家玩了一天，初二一早又去了舅舅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言和舅舅比较投缘的缘故，陆哲偏心地觉得舅舅家更加亲切一点。这种感觉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舅舅的身体没有去年好，以前开长途落下的毛病，腰受不了力，坐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半躺着靠会儿，连门都很少出了。医生说他这情况好不了了，调养得精细点也就是不至恶化得太快。舅舅性格还是依旧豁达，看得开，没有成天唉声叹气的，也不准别人露出伤感的表情。

　　“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呗。”他爽朗地大声笑，还反过来安慰陆哲他们。

　　舅妈和表弟表妹都已经接受且习惯了，陆爸陆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横竖一家子心大，几句话就把话题岔开了，一屋子的喜庆气氛也没受太大影响。

　　陆哲听了一会儿大人们说话，觉得没意思就去看电视，遥控器按来按去把所有的频道都转换了一遍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与其看某著名笑星费力装疯卖傻，还不如刷手机跟任飞他们聊会儿天呢。

　　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突然有人不轻不重戳了戳他的胳膊。一抬头，原来是小表妹。

　　陆哲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她过来坐下。

　　“你去年带回来的那个老师，是叫顾言吧？”小表妹并不是真的内向，只是跟陆哲见面不多，有点儿生疏，不过相处一会儿就好多了。

　　“嗯，对呀。”

　　“你跟他现在还有联系吗？”小表妹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还以为他们真就是单纯的师生，只是因为去年陆哲父母不能回来才好心收留他。

　　陆哲听小表妹提到顾言有些意外，在姑姑家住了两天也没有人提起过，怎的她会问？

　　“有联系，怎么了？”

　　“那前段时间他班上有个学生跳楼的事情，他跟你说过吗？”

　　陆哲愣住了。“你听谁说的？”

　　“我们学校都传遍了。”陆哲这才想起来，小表妹去年也考上了他们中学，成了一名初一的学生。

　　“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小表妹所在的班不是顾言教，事情也多是道听途说，她本来还想打听一下细微末节，结果没想到陆哲知道的比她还少。哦，不对，应该是完全不知情，打听不成反被打听了。

　　“上学期，他班上一个女生上着课呢，突然就跳楼了。刚开始有人传是因为谈恋爱，也有人传是因为老师，就是顾言，打骂她，后来又听说是跟父母有矛盾。反正闹得挺久的，好像差不多有一个星期吧。”

　　“你是说，那个女生是在上顾言的课的时候跳楼的？”

　　“嗯。顾言因为这事儿还被停了几天的职，都没来学校。”

　　陆哲有点懵，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都没有听顾言说起过一个字。学生跳楼，不管原因是什么，学生家长的矛头永远都会第一时间指向老师。人言可畏，他不敢想象当时的顾言遭受了怎样的谩骂和指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都没有听人说起？”

　　“学校压着不让说，加上那个女生没死，只是受伤，所以没传得太开，除了我们学校的，外人知道的不多。”

　　听到那个女生没有死，陆哲松了一口气，没牵扯到人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让他不能释怀的是上学期整整半年，他们之间差不多每天都有联系，顾言没有透一丝口风，自己竟然也没有一点察觉？

　　等一下，他和顾言也不是每天联系，他想起了被他追封为黑色星期的那几天。

　　难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又问了一遍。

　　“十月份吧。”好像是。

　　陆哲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十月什么时候？具体点？”他追问。

　　小表妹惊讶陆哲如此紧张的反应，歪着头很认真的回想。“嗯，十月中……下旬……吧，好像是二十几号，再具体真记不清了。”她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不然还可以翻翻日记本，这种大事一定会被她详细写在日记本里的。

　　没得到具体日期也没有关系，顾言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生日之前顾言和他没有联系的那几天，就是小表妹说的女生跳楼的那段时间。

　　大胆设想一下。顾言上课的时候，班上女生跳楼，学生家长不由分说将责任怪罪在他头上，铺天盖地不堪入耳的咒骂，甚至还有可能动了手。学校为了息事宁人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停职处分，警察也怀疑他，三天两头调查他。

　　而在他最无助，最需要人安慰陪伴的时候，自己不仅不在他身边，还跟他赌气连一个信息都没有给他。

　　想到这里陆哲真想抽自己两耳光，心疼到不能呼吸。难怪，难怪顾言会说他幼稚，陆哲觉得自己不仅幼稚还很混蛋，在最糟糕的时候开了不合时宜的玩笑，还自以为是的埋怨他跟他赌气。陆哲后悔得肠子都能打结了。

　　“小哲，你去菜地里摘点……”陆妈渐渐收了声。她走过来本来是想喊陆哲去菜地摘点菜，可眼前陆哲的样子吓了她一跳，眉头紧紧皱着，眼睛红红的，一张脸铁青。

　　她没见过儿子这般难受。

　　没敢直接问陆哲，陆妈小声问小表妹。“你做啥啦把你哥气成这个样子？”

　　“我啥也没做，我就跟我哥聊了会儿之前学校发生的事情，要不是我以为顾言跟我哥挺熟的，我也不会跟他说这事儿啊。”小表妹那个冤啊，都快赶上窦娥了，只是想八卦一下的，没想到自己一个初中生把一个大学生气到快哭的地步，这怎么可能。小表妹忙不迭地解释想要撇清关系。

　　说话声大了点，引起了舅妈的注意，走过来询问，也被陆哲吓到了。

　　“你跟你哥说啥啦？”得，思路都是一样的。

　　小表妹欲哭无泪，只好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舅妈听了两句就冒火了，卷了手指弹在她额头。“你说你，大过年的提什么跳楼啊，太不吉利了。”很显然她没有抓住重点。

　　陆妈抓是抓住了重点，但一时半刻没想起来顾言是谁，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

　　“算了，我还是去摘菜吧。”小表妹揉着额头自认倒霉。

　　她们走后，陆妈才想起来。“顾言？是不是去年寒假收留你照顾你的那个英语老师？”他们在视频里见过一次，但到底没有真实见过面，他的名字和长相在陆妈这里没办法很好的融合。

　　陆哲很勉强地点点头。

　　“说起来我们还没好好谢谢人家呢。要不改天请他吃饭吧？”陆妈的提议也没让陆哲恢复多少精神，迷迷糊糊只知道点头。

　　他是该请顾言吃饭。

　　他欠顾言的，不仅仅是一句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