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28、第 28 章

　　“哲儿，你真的没事？”任飞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地问陆哲。

　　陆哲在他家里住了快一个星期了，他至今都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情形。

　　接到陆哲打来的电话让他到楼底下接他的时候，任飞意外得都能吞下一只鸵鸟蛋，揣着一连串的疑问跑下楼去，看到他后一个字都不敢问了。

　　很明显，他刚哭过，眼睛鼻子都还红红的，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一样没有一点精神。

　　任飞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陆哲，要不是他一点都没听说更没有察觉到陆哲在谈恋爱，他会认为他失恋了。

　　江户川任飞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时准时不准。

　　一个不愿说另一个也就不问，任飞带着陆哲回了家，本以为他过个一两天就能恢复正常，可没想到这都一个星期了，他连陆哲的一个笑脸都没见到。

　　陆哲每天跟丢了魂一样，要么随便往哪儿一坐一倒就开始魂游太虚，没半天回不来，要么就是盯着手机一动不动，盯着盯着就又红了眼眶。

　　悲戚戚得太明显，连任妈妈都看出来了，悄悄问任飞陆哲是不是考试成绩不理想，任飞不假思索地予以否定。

　　“一本都稳稳当当了还不理想？”

　　结果又换来老妈一顿数落。没办法，刚上了二本线的任飞只能忍气吞声地听着。

　　任飞也尝试着问陆哲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每次话头刚起就惹得陆哲眼泪汪汪的，吓得任飞赶紧岔开话题，不敢继续。但他总觉得应该和顾言有关。

　　经过半年的观察，任飞已经觉悟了，自己或许还是陆哲的铁子，但和他最亲密的人早就换成顾言了。

　　为什么要用亲密这个词而不是亲近？任飞说不好，就是一种感觉。

　　就他所知陆哲一直住在顾言家，大晚上突然出现在他家楼下，身边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带，明显是临时起意仓促之下跑出来的。加上陆哲这几天宛若变了一个人的状态，任飞几乎可以断定，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陆哲在任飞的印象中绝对是流血断头不落泪的硬汉子。

　　思量再三，又在陆哲这里屡次试探无果，任飞决定找顾言问清楚。然而……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顾言的联系方式？

　　妈蛋！自己早怎么没说加一下他的微信呢？

　　任飞在“找顾言当面询问”和“算了，有他去吧”两个选项里，选择了逼疯自己？

　　陆哲也不想每天一蹶不振，就像他不想和顾言分手一样。这几天他每时每刻都在想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分手的状况，越想越觉得操蛋得很。

　　自己也操蛋。那天顾言见过那个男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明显情绪低落，自己没说开解安慰他，还阴阳怪气泄漏了自己的猜忌，说好听点那叫吃醋，说难听点他就是不相信顾言，怀疑顾言。心情不好还被人疑神疑鬼地怀疑，换了他自己也会生气。

　　顾言也操蛋。他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恋爱关系，他跟个男人单独在外面待了两个小时才回家，自己会吃醋也是因为爱他在乎他，而且他也只是问了句他们去哪儿了，就算是自己胡思乱想错怪了他，他心情不好不想解释也没有关系啊，生气也好吵架也好，他都不该轻易说出分手。

　　即使他不如自己那么爱。

　　直到现在陆哲也不想承认他们已经分手了。顾言总说他们这条路难走，既然相爱不容易，分手当然也不能太容易。可是陆哲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分过手，对暗恋者对拒绝从来都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他也曾经不理解顾言的前男友为什么分手后还要给顾言打电话联系，现在他知道了，不甘心就是世界上最无解的毒药之一，折磨起人来不分昼夜没有停歇。

　　他不敢有一分一秒离开他的手机，就连睡觉时候也会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24小时保持有电状态，生怕自己会漏接顾言的电话，或是错过顾言的信息。然而一个星期了，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难道顾言已经放下了？陆哲不敢相信，可是他同样也不敢联系顾言，他怕自己得到肯定答案。

　　任飞这几天为他也是操碎了心，在他面前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他也感觉有些对不起任飞，害他为自己担心了，等这件事情结束，他和顾言和好了，他想找个机会和任飞好好聊聊。

　　是和好！他不分手！

　　电话响起的一瞬间，陆哲和任飞都跳了起来，特别是陆哲看到屏幕上顾言的名字，心脏狂跳，脑子一时短路，竟然一点都猜不到顾言给他打电话会说些什么。

　　电话接通之后陆哲没有说话，听筒里传来了顾言轻微的呼吸声，他都舍不得遗漏一声。

　　“你的通知书到了。过来拿吗？”

　　大学录取通知书。陆哲这才想起自己留下的邮寄地址是顾言家的地址。这本来应该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可陆哲一点都不在乎通知书是哪个学校寄过来的，相比之下他更加在乎的事顾言后面的那一句疑问句。

　　过来拿吗？

　　难道他还打算给他邮寄到任飞家吗？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见他吗？

　　陆哲又生气又伤心又委屈。“我这会儿就过来。”说得气鼓鼓的，好像“你不让我回我偏要回”的叛逆期的孩子。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任飞都没来得及问一句他还回不回来，想一想又有一种问了也白问的感觉。任飞觉得顾言这几天就是在等名正言顺回顾言家的机会呢。

　　顾言挂断电话后发了会儿呆。陆哲不在的日子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睡懒觉了，可除了第一天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后面的几天别说是懒觉了，就连晚上正该睡觉的时候他都睡不踏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夜里也会被梦惊醒。

　　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勾心得很。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暗沉黑眼圈明显遮都遮不住，整个人看上去一点精神都没有。顾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用力拍了几下，总算是有了点红润。他回到卧室打开衣柜，挑挑选选换了一套衣服让自己显得没那么颓废。

　　坐在沙发上等待的时间难熬，顾言搓着手计算陆哲还有多久才能到，坐不住干脆把房间的地板全部扫了一遍，去阳台站了一会儿，热到受不了才回到屋内，重新坐下又开始搓手。

　　顾言暗叹自己真的完蛋了，竟然会紧张得像一个青春期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

　　他这才意识到，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陆哲，所以他这几天才会刻意强迫自己回避跟陆哲有关的所有事情，不去想，不联系，假装自己没有他在身边也能过得很好，甚至更好。此时的坐立不安彻底击碎了他的伪装。

　　他已经放不下陆哲了。不仅仅是现在，也包括将来，就算两个人异地，他可能也做不到随随便便就能割断这份感情了。是的，感情，他付出了自己的感情，在他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收不回来了。

　　认识自己的真心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正想着，陆哲开门进来了。可能是走急了，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喘。

　　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都在暗暗打量对方，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来判断对方此刻的想法，又都不想被对方发现自己非常在意，目光相撞的时候会马上下意识闪躲开，没一会儿就又飘过去了。

　　真是有病！25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儿一样矫情个屁啊！

　　顾言腹诽。

　　姜还是老的辣。顾言毕竟比陆哲有经验些，短短几眼就看明白了，陆哲和他一样放不下割不断，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自尊心作祟，或者是要说的话太多，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先说哪一句。

　　总之，分手或许会来临，但绝不是现在。

　　顾言安心了。

　　顾言走到客卧，陆哲也跟着他进了客卧。顾言拿起桌子上的信封交给陆哲，他接过来一眼都没看，也没拆开，拿在手上颠来倒去，完全没有兴趣。那明明是自己辛苦一年的成果啊，原来少了喜欢的人在身边跟自己分享，一切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他要嘲笑就随他嘲笑好了，笑他幼稚不懂事，笑他轻贱不自重，笑他没原则，笑他没底线，都没有关系，感情的世界谁先动了心谁就是输家，可只要能留在这个人身边，能爱他，能得到他的爱，当一辈子输家又有何妨？

　　“顾言，我不分手。”陆哲垂着眼看着手上的信封，上面写的字他一个也看不清，他只是不敢看顾言而已。“我们在一起是我主动的，分不分也得我说了算，我说不分就不分。”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似乎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谁也好不过谁。陆哲数着心跳计算着时间，数到十以后就开始越来越乱，耳朵边不时会出现一声嗡鸣，打乱了他记数的节奏，只能清零重新来过。

　　顾言的那一声“嗯”极轻极低，让人以为只是他深呼吸时不经意间发出的声响，陆哲不管，他听到了抓住了，就算真的是误会也不容反驳。他认定了那一声就是顾言答应了。

　　算是如愿以偿了吧，可为什么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不得轻松？

　　“你还没吃饭吧？我跟任飞妈妈学了一道芙蓉蛋，挺简单的，我做给你吃吧？”陆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一点，要不是实在做不到，他还想扯出一个笑容来表达他很高兴他们又能继续在一起了。

　　自说自话，反正也听到顾言发声，他就当他同意了，径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感觉非常不好！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里面摆满了各种菜，陆哲觉得熟悉，仔细看看，那都是他们上一次一起去超市买回来的，当时还是他一样一样，一边惴惴不安一边放进冰箱的。青菜的叶子都已经枯萎发黄，顶层的肉也变了颜色，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顾言是个爱干净的人，让冰箱变成这副样子，只能说明一点。

　　“可能，要先清理一下。”一转头，顾言倚在门边，淡淡的双眸里浮了一团雾气，虽然是在轻笑着自嘲，陆哲却听出了他声音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过得不好！他过得不好！他过得不好！

　　一直梗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突然碎裂了，囤积了几天的情绪一涌而出，惶恐不安就像是洪水猛兽铺天盖地吞噬了陆哲。原来，原来难受的人不止他一个，原来分手的痛苦不是他才有，原来没有他在身边顾言也糟糕得一塌糊涂。

　　狠狠的吻，野蛮得没有章法，唇瓣抵死摩擦才能让心中郁结发泄出来，陆哲觉得或许只有把顾言拆骨食肉一点一点撕吞干净了，才会让他长记性，不敢再做出同样的事情一次性折磨两个人。拥抱不是拥抱，是要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报复，直到这时陆哲才有了从天而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重生的感觉太好了。

　　血腥味在两个人的嘴里弥漫开来，陆哲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弄伤了顾言，哪怕只是嘴角一个小小的口子他也舍不得，刚刚后退了一毫米，就被顾言勾住了脖子。

　　这几天，一颗心都被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撑得生疼，陆哲的吻可以赶走它们，却填不满空虚。

　　胸口贴着胸口剧烈的起伏，抓住每一个机会大口的呼吸，只是为了能让这个吻持续下去，不想停下来。

　　“对不起。”顾言觉得自己快要因为缺氧而昏过去，他不想把这句道歉拖到明天。“对不起。”

　　陆哲用了力，把他重复呢喃的三个字堵在他的嘴里不让他再说出口，搅了裹了，一个字一个字完完整整吞进肚子里，理出来清干净妥妥地放在心上。

　　顾言的道歉，他收下了。

　　任飞没觉得自己在等陆哲的消息，他回了顾言家就不会再回来似乎在任飞看来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他又的的确确在等，他觉得陆哲应当而且必须给他一个解释，要不然自己这几天因为担心他而掉的二两体重找谁赔？

　　等了一天，等了两天，陆哲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任飞不由得火大。

　　“妈的，老子找不到顾言，难道还找不到你吗？”他骂骂咧咧地点开手机，电话一接通就开启劈头盖脸骂人的模式。

　　“陆哲你这个孙子，在我家白吃白喝白住一个星期，让你爷爷我操碎了心，走就走吧连个屁都不放一个，怎么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家是酒店啊！操你大爷的赶紧给老子滚出来冒个泡！”

　　“……”

　　“……”

　　“……你等会儿，我让你孙子接电话。”

　　任飞一听，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太生气太心急了，竟然都没有先确认一下接电话的是谁。这能怪他吗？他怎么知道顾言会接陆哲的电话。

　　他们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一会儿闹得离家出走，一会儿好得可以互接电话，这俩加起来快半百的人，搞得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

　　“飞儿？”

　　“孙子，你这回不给爷爷解释清楚，咱俩就绝交！”

　　任飞没头没脑抛出一句，弄得陆哲莫名其妙，还以为顾言跟他说了什么，顾言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解释。他要的解释挺简单的。陆哲住在任飞家的时候也想过等过了这阵就跟他摊牌，瞒了他几年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总觉得愧对了铁子，但如果不是因为顾言的出现，这个秘密他应该还会继续瞒下去。

　　一场恋爱注定不能大张旗鼓的宣告天下，陆哲还是希望能有人可以分享，他希望能得到任飞的祝福。

　　当然，任飞目瞪口呆的反应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陆哲把任飞约在了常去的烧烤摊，点了一堆串儿，又要了两瓶啤酒。顾言问过陆哲需要不要他也跟着一起，陆哲想想说算了，有些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方便说一些。

　　“飞儿……”

　　“你别说话，让我缓缓。”

　　陆哲咂了咂嘴，默默地给任飞杯子里倒上酒，任飞端起杯子干了，陆哲又给他满上，一连三杯，陆哲觉得照这种灌法，两瓶酒还不够他一个人喝。任飞也没办法，陆哲这消息真真震到他了，他得用酒把跳到嗓子眼的心给冲回到原位，

　　“难怪。难怪以前我一戳戳你，你不是躲开就是瞪……你该不会是喜欢我？”

　　陆哲服气任飞的想象力。“别自作多情了，我就算是gay，也是个挑剔的gay，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眼光好才找上的顾言啊。

　　任飞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点点头。“嘶，我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别扭呢？

　　这会儿是回过神来了。陆哲成心隐瞒，加上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多敏感的人，陆哲是gay这种事情他压根就没想过，可是回过头细想想过去这一年，陆哲和顾言之间总还是又些蛛丝马迹，比如陆哲喜欢围着顾言转，比如陆哲舍弃他跟顾言过年，再比如顾言不在的那几天陆哲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天天往顾言家跑……这也是因为他心大，要是换一个细腻的人，可能早就察觉了。

　　“那你上星期突然跑我家来了，是吵架了？”当时任飞就觉得陆哲的样子跟失恋了一样，没想到还真让他猜对了。

　　“嗯，是误会。”这事顾言已经跟他解释了，他才知道原来那个精英男是顾言的亲弟弟。

　　“顾行。我们两个正好一言一行。”顾言怕他不信，还给他看了通讯录里顾行的名字。陆哲惊讶的同时也想起两个人好像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挂相，吐槽自己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总之，我们现在和好了。”

　　任飞白眼快要翻出天际，以为是来吃瓜，没想到吃了一嘴狗粮。不过能看到陆哲重新笑了起来，貌似比以前还要高兴，作为他最好的铁子，任飞是真的替他感到高兴。

　　“哲儿，你们真想好了？”

　　“嗯。”

　　“那行吧，反正这事我也没资格劝你，也没啥好劝的，你高兴就行。但先说好，以后你们再吵架，你来我家可以，可千万别再一天到晚闷着不说话让我干着急。”想想那几天，白头发都急出好几根来。

　　“滚，我们俩以后都不吵架了。我想好了，我喜欢他，就该让着他顺着他，有事当面说清楚，再也不吵了。”这话从他嘴里说来特别违和，原因是任飞从来没有在陆哲身上见过名为“温柔”的东西，今天算是一次性看了个够。都说爱情能让人变得柔软，看来一点错都没有，任飞觉得陆哲都快软成一滩泥了。

　　陆哲吃吃地笑。“谢谢你。”

　　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的支持，谢谢你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异类，谢谢你带我一如既往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好兄弟话不多，全在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