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29、第 29 章

　　到了8月初，任飞也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很可惜没能如愿和陆哲考到同一座城市。

　　陆哲拿到的是B市zf大学的通知书，顾言有一种天意使然的感觉。他不想再跟那座城市有任何牵连，如果不是母亲葬在那里，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再踏上B市的土地。

　　可事与愿违，陆哲在B市，那他所有的惦记牵挂就都与B市有关，而且，陆哲现在就开始扭着缠着，要他送他去报到了。

　　“通知书上写的报到时间是25、26两天，这边学校30号开学，你送我去了再回来也来得及，不会耽误。再说了，你就舍得让我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啊？”

　　顾言撇撇嘴。陆哲现在把他拿捏得死死的，知道他受不了撒娇卖可怜，回回一有要求不被他同意，就瞪着湿漉漉的狗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比萌萌的还标准。

　　基于同样的原因，顾言正开着车载着陆哲和任飞在乡村公路上疾驶。

　　行程是任飞提出来的，说是就此天涯各一方，要趁着最后的时光好好聚在一起留下青春的记忆。说辞听上去还很文艺。离县城不远有一处当地小有名气的风景区，裴朵正好有熟人在附近做农家乐，约人组团订房间，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敲定了行程。顾言不太想跟着一起来，上一次集体聚餐，不管怎样他还算是有正当理由，可这一次实在说不过去，太可疑了。

　　陆哲告诉顾言任飞已经知道他们的事情了，顾言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小孩子憋不住心事，告诉身边最好的朋友也是理所应当，而且那天陆哲约任飞的时候他也是知道，当时没阻止，事后自然也不会再埋怨他不应该。

　　任飞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早上去接他的时候，他对陆哲倒是一如既往，可面对自己时，小眼神扑朔闪躲游离不定，想要表现得自然一些，却处处都显得刻意。顾言知道他也是出于好意，没有恶语相向，没有歧视厌弃，作为经历过太多不堪的顾言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他挺羡慕陆哲身边能有任飞这样的朋友。

　　如果一起出来的只有任飞那也就算了，裴朵和林霖看到他的时候都明显愣了一下，特别是裴朵意味不明的看了他很久，直到赵磊催促了才拉着林霖上了车。

　　顾言瞄了一眼后视镜，赵磊的车就跟在后面，猜也猜得到他们一定会讨论为什么他一个英语老师会跟着一帮学生出来玩。

　　关于和陆哲的关系，顾言的态度是不声张不掩藏，他认为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并不需要得到全天下的认可和祝福，毕竟这个社会如此现实，像任飞这样的人不算多。陆哲表面上认同，但顾言看得出来他眼里有失落和不甘，相爱一场，谁都不喜欢偷偷摸摸的。

　　所以陆哲坚持要拉着顾言一起出来，小心思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我不说，他们能看出来是他们的事情。

　　顾言无奈，最后还是举手投降遂了陆哲的意。顾言觉得跟陆哲在一起之后，自己也变得大胆了，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情现在也愿意迈出第一步去尝试，比如，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温度离开空调屋的。

　　“放心吧，山里温度比县城低一些，没那么热。”

　　陆哲的安慰没太大用处，顾言想起上一次他哄他一起去老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信誓旦旦，结果呢？冷得他够呛。于是乎，这一次顾言不上当，根本不把陆哲的话当真。

　　现实算不上打脸，但陆哲也没有乱说。

　　到了农家乐，停好车，顾言推开车门的一刹那就感到一股热流扑面而来。这里的气温是比县城低一点，但毕竟是盛夏，此时又是正午，再凉快也凉快不到哪里去。

　　顾言叹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

　　这次出来他们把萌萌也一起带来了。狗子以前流浪过，被顾言收留后除了定时去宠物店洗澡美容之外就是在楼下溜达溜达，第一次出远门的萌萌全程懵逼，胆小的一直夹着尾巴缩在陆哲腿上，隔一会儿就抬头看看顾言，好像生怕把它丢掉一样。

　　车一停它就盯着顾言，见他开门下了车，后腿一蹬就跳到驾驶座位上拼命摇尾巴。

　　“下来啊。”顾言喊了两声，萌萌动都不动，顾言没办法，只好把狗子抱下车。萌萌落地后没表现出多兴奋，东闻闻西闻闻，活动范围以顾言为中心点，直径不超过两米。

　　女生天生对小动物有一种亲近感，看到萌萌都“哇哇”叫个不停，裴朵更是直接上手要抱，生猛地吓坏了萌萌，刚刚才翘起来的尾巴有夹了起来，左闪右避跑到顾言身后躲了起来。

　　任飞笑得超级大声，笑话裴朵不讨喜，连狗都嫌弃，气得裴朵举着拳头追着任飞打。

　　住宿的房间都在二楼，有男生在肯定不能让女孩子自己搬行李，有陆哲在顾言基本上也算是废人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需要抱着萌萌跟在后面上楼就好。两个女生一个房间，这个没啥好说的，另外四个男生两两一屋，在陆哲和任飞看来也是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哲儿，你和顾仙儿住里面那间。”这句话本来没什么，可配上任飞蔫坏蔫坏的笑，怎么听都觉得不怀好意。顾言舔舔后槽牙，已经毕业了，他们不再是师生关系，他再也管不了他们，所以胆儿肥了敢开他的玩笑了？

　　主要是陆哲还挺配合任飞，一手一个行李箱乐呵呵地就要往靠里的那间房里钻。

　　“等一下。”顾言按住自己箱子。“我跟赵磊住。”

　　“不行！”陆哲简直不要太惊呆，反对的话脱口而出，任飞和赵磊也很惊讶，特别是任飞，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顾言根本不理会陆哲的反对，他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是有原因的。

　　首先，少年人太热情了。在家的时候都恨不得能夜夜笙歌，只要挨在一起就黏黏糊糊各种腻歪，出发前陆哲倒是再三保证会安分守己，可顾言完全不信，真当他没看见他偷偷往行李箱里塞不可描述的东西？农家乐的房间隔音能有多好？万一控制不住传出点奇奇怪怪的声音，他还见不见人了？

　　其次，赵磊和陆哲任飞关系一般，以前各种冲突不断，赵磊还把陆哲脑袋开了瓢，虽然后来相安无事，但始终算不上热络。他们心里都清楚，要不是因为林霖，赵磊也不会跟来。听到任飞让顾言和陆哲住一间房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显有点尴尬。估计他还以为凭任飞和陆哲的关系，他们肯定会一个屋。

　　想来想去，无论是从哪一方面，顾言都觉得自己的安排是最妥当的。

　　陆哲当然不愿意，自己来之前各种的期盼各种的计划全被顾言这一出打乱了，而且自己的男人跟别人睡一个房间，他必须百分之两百的反对啊。可是现在在外面，不比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陆哲干不出当着所有人的面跟顾言撒娇的事情，只能瞪着眼睛表情复杂地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顾言得意地笑笑。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你们两个好朋友不是马上要劳燕分飞了吗，正该把握机会留下最后的友情回忆啊。”顾言一本正经拍拍陆哲的肩膀，把任飞的话还给了他们俩，然后拖着箱子推着更加尴尬的赵磊进了屋。

　　居然还当着陆哲的面关上了房门？关门之前还狡黠地冲着陆哲无声做了个“拜拜”的口型。

　　陆哲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伤心了，苦着脸站在关上的门前足足五分钟，任飞都收拾好行李了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房间。

　　“不是，哲儿，你这样我很受伤你知道吗？”虽然挺同情陆哲的，但任飞还是觉得有一种被他嫌弃了的感觉。“我们好歹也铁了这么多年，你能稍微表现出一点对我依依不舍的样子行吗？”

　　看他哀怨的小眼神，任飞有些理解顾言的决定了，一定是这段时间被他缠得很了，跑这儿来躲清静了。

　　任飞摇着头啧啧嘴，表示直男癌晚期患者理解不了gay的世界。

　　中午饭随便吃了点简单的家常菜，兴奋的几个人不顾正午日头最烈跑到河里抓鱼。说是抓鱼，顾言觉得他们更像是玩水，赤脚光腿站在水里一个劲儿地闹腾，就算是河里有鱼也全被他们吓跑了。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晚饭也不指着他们抓鱼吃。

　　顾言没跟他们下水闹，毕竟比他们大几岁，他觉得自己已经远离了那一份年少轻狂，没有了和他们一样的活力和热情。他找了块树荫底下背靠着大树坐着，萌萌就在他身边趴着。

　　“你也才四五岁而已吧，怎么也一点都不活泼呢？”顾言薅了一把狗毛。他想起一种说话，狗狗一岁相当于人类七岁，这样算下来，萌萌现在也已经三十岁左右了，算是他们这一行里最大的了。

　　这一片没有被过度开发，主打的还是纯天然风光，青山环绕，绿水荡漾，远离车水马龙的喧嚣，耳边有鸣鸣鸟啼，有呼呼风声，少年们耍闹的水声和笑声回荡，顾言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美好，上扬的嘴角一直都没有落下过。

　　眼前的画面是他曾经梦想过的。几个好朋友一起，欢声笑语打闹嬉戏，不用芥蒂身份家境，不用考虑性别喜好，在阳光下享受最纯粹的快乐。他喜欢当老师，也和没能实现的梦想有关，校园生活会让他生出自己还是学生的错觉，和学生说说笑笑，他觉得以前的遗憾会淡一点少一点。

　　而陆哲就像是生活附赠的一份大礼，他从来没有期待过他和学生之间还有第二种关系，记得他初来的第一节课就说过，他是来上班的，不是来交朋友的。顾言不否认自私，成长经历造就了他只关注自己的感受，他觉得他单方面享受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很好了，没想到陆哲会不顾一切地闯进他的生活。

　　现在的生活他很满足了。说不上事业的事业，糊里糊涂的爱情，到目前为止带给他的都是好的一面，虽然他也清楚人生不会没有波澜，他的家庭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陆哲的未来也是无法预估，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能陪在彼此身边就很好。陆哲偶尔的幼稚和使坏顾言都喜欢，愿意尽量迁就他，而陆哲也带给了他久违的年轻气息。

　　想一想自己也不过才25岁，怎么就老是有一种自己已经七老八十的无力感呢？

　　顾言自嘲地笑笑。

　　陆哲发誓他是真的打算要抓几条大鱼好在顾言面前显摆的，奈何身边几个猪一样的队友太不给力了，不但帮不上忙，还尽帮倒忙，刚下河的时候还能看到清澈的河底有鱼在游，没一会儿的功夫，连鱼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全身还湿透了。

　　另外几个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连裴朵和林霖也逃不掉从头湿到脚的命运，只有压根就没下水的顾言幸免于难，体体面面地靠在树下打瞌睡。

　　蓝天白云，郁郁葱葱的大树，和顾言一起构成了一副岁月静好的绝美图案。

　　陆哲上岸，带了一身水气走向顾言。顾言并没有真的睡着，听到噗叽噗叽的脚步声就半张开了眼睛，看着陆哲笑容灿烂地走近他。那笑容比阳光还要夺目。

　　一步一步走近他的仿佛不是陆哲，而是幸福。

　　“就你会享福，躲在树下偷懒。”陆哲靠近了才用力甩甩头，如愿以偿甩了顾言一脸水珠，算是也让他湿了身，觉得不够，还想抱住他把自己衣服上的水都渡到他身上去。

　　顾言又好气又好笑，挥着手臂左拦右挡不让他靠近。

　　“我劝你善良！离我远点。”

　　“我还离你不够远啊？都被你赶出房间了。”提到这一茬陆哲就不高兴，耷拉着眉尾向顾言抗议。“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现在开始烦我了？”

　　“是。”

　　陆哲急了，就算明知道顾言是在逗他也不乐意，也不闹着要抱他了，一屁股坐到地上生闷气，没几下就把面前的草拔秃了一小片。

　　顾言只觉得他可爱。

　　抬头扫了一眼，那四个人还在河里打水仗，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过来。”顾言伸手摸摸陆哲的头发，本来湿漉漉的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成了半干不湿，摸上去有些涩涩的挂手，顾言换了地方，指腹挠挠陆哲的耳畔。

　　这动作，换成萌萌也一点不违和，更神奇的是，顾言发现陆哲的反应也和萌萌如出一辙。心下一动，顾言用另一只手挠向萌萌。果然，一人一狗，都半眯着眼睛好像非常舒服地享受着。

　　顾言憋着笑停了下来，萌萌等了两秒没等到继续，前爪搭在顾言腿上用眼神示意顾言不要偷懒。几乎是同时，陆哲也睁开眼，满脸都写着欲求不满，刚想开口说话就看到顾言乐不可支地歪了身子，看看他再看看萌萌，陆哲秒懂了。

　　“你除了欺负我还能干嘛？”陆哲不爽地啧啧嘴，说完最后一个字也装不下去了，吃吃地笑起来。

　　只剩下萌萌呆呆地等着，可能是看出来他们俩谁都不会搭理它了，才跑到一边转了两圈找了块舒服地方趴了下来。

　　还不忘嗤鼻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顾言笑到肚子疼，手肘都支到了地上才没躺下去，陆哲趁机往他身边靠了靠，一俯身就能贴上他的脖颈。

　　“晚上还是跟任飞换过来，我们两个住在一起吧。”

　　陆哲低沉的声音很有蛊惑力，突然在耳边响起让顾言来不及设防，脑子一空差点就答应他了。不经意一瞥，正好和远处的赵磊对上了视线。

　　顾言心里一惊，瞬间清醒了。

　　他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还顺势往外挪了挪，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颇有些掩耳盗铃。对陆哲刚才对提议不做任何回应，全当没听见，举着手腕把手表怼到他面前。

　　“看看都几点啦？你们抓了几条鱼？不是说晚上要烤鱼吃吗？”

　　陆哲背对着河，没看到赵磊，还以为顾言给他搭了台阶变相同意了他的要求，高高兴兴站起来拍拍屁股。

　　“那我们打个赌，我要是抓到鱼，晚上你就跟任飞换房间。”

　　顾言没答应他，也没说不答应，眼看着陆哲兴致满满地跑过去下了河，多少还是有点心动。可是，赵磊刚刚的视线再次浮现在顾言眼前。如果他晚上真跟任飞换了房间，基本上就是挑明了他和陆哲的关系。

　　这还是有些冒险。

　　当天晚上，他们吃上了烤鱼，只是鱼不是他们自己抓到的，而是农家乐准备的。顾言暗暗松了一口气，吃饱喝足以后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在陆哲不甘心地注视下回了原本的房间。

　　因为第二天计划要爬到山顶看日出，所以今天晚上大家都睡得很早。

　　顾言躺在床上第N次翻身的时候开始后悔。长这么大，他只跟两个人同室住过，一个是前男友，一个陆哲，就连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单独在校外租房子住。他这个人其实挺敏感的，即便是分床睡，赵磊的存在也让他浑身不自在，明明很困了，可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要不，我还是跟陆哲换过来吧。”

　　黑暗中突然响起赵磊的声音，吓了顾言一跳，听明白他说的话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绷着神经思考他可能了解的程度。

　　看来下午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不少。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赵磊语不惊人死不休。“高考之前打篮球那次，我就觉得你们两个不太对劲。”他记得比赛结束的时候他和顾言拥抱了一会儿，就是那个时候他无意间捕捉到了陆哲的眼神，那眼神他太熟悉了，每次想到林霖喜欢的人是陆哲的时候，镜子里自己就是这样的眼神，浓浓的嫉妒根本一丁点都藏不住。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以为只是陆哲单方面喜欢顾言，后来高考完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两个人可能是双向的。今天的证据就更多了，赵磊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两个人不是纯洁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陆哲说的：他和林霖不可能在一起。

　　房间里没有开灯，山里连个路灯都没有，一点微弱的月光不足以照亮房间，顾言看不到赵磊的表情，只能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去推测他的态度。不过，单就他还躺在房间里这一点来看，赵磊应该和任飞是一样的。

　　“你，不会觉得我们很……那个吗？”难听的话扎心，顾言说不出口。

　　“说实话，以前吧，我挺讨厌那种人的，听到那个词就反感。不过我知道你们俩是的时候，我又觉得好像也没啥，反而有一种你们就该在一起的感觉，就好像身边其他人谈恋爱一样，都挺正常的。”

　　赵磊也很佩服自己的接受能力，他不确定如果今天换两个人他是不是依然能接受，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是顾言和陆哲。

　　可能时代真的变了，也有可能只是他自己命不好，父亲的极端让顾言对外界的接受能力产生了极大的质疑，他一直都在掩藏，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真实的自己。赵磊和任飞的态度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顾言被陆哲推到了阳光下，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可能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