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2、第 2 章

　　45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很多学生都说从来没有觉得一节课过得这么快过。

　　“我以为考试的两个小时才是你们感叹时光流逝的时刻。”顾言摇摇头，这群小孩也没什么新意，玩来玩去都是自己当年玩剩下的，不过他试图拉近和学生之间距离的计划倒是进行得挺成功。

　　没有讲课，带来的课件又原封不动地被顾言拿在了手上。午饭时间，这时候教室里已经走了大半的人。

　　“陆哲。”顾言喊住了刚刚站起身的陆哲，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你来一下。”

　　陆哲正打算和任飞一起去吃饭，听到顾言喊他，和任飞对视了一样，任飞了然拍拍他的肩膀先离开了。

　　“找我有事？”陆哲走到顾言身边。

　　顾言再次感受到矮人半个头的无奈感。“刚才你是在帮我解围吧？”说着做了个往后靠的姿势。虽然他当时的注意力在挑事的赵磊身上，但眼尾余光还是看到了陆哲的小动作。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你帮了我，我请你吃饭做报答吧。”顾言提议。

　　陆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本意上他不是特意帮他解围，可结果无差，只是作为一个老师用这样的借口请他吃饭，陆哲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没有马上回答，想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应该没有会让顾言特别对待的理由，才做出勉强接受的姿态。“既然是报答，那我得好好想想去哪里吃什么才好。”

　　“想什么呢？”顾言停顿了脚步。“我可是每个月指着工资存活的人，你忍心痛宰我？而且现在是上学时间，你还想出校门？怎么出？翻墙吗？吃食堂！”

　　本来陆哲并没有真的多想，不过顾言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一些事情。“顾老师，你是因为找不到食堂才找我的吧？”顾言眼神一闪，算是印证了他的猜测。“其实你用不着，直接跟着人流走就是了，这个时间……”

　　“请你吃饭怎么这么多废话？”顾言懒得听，自顾自朝前走，还不忘催促一声：“快点！”

　　陆哲啧啧嘴，只好跟了上去。然后，陆哲才确定了，顾言不仅是找不到食堂的位置，他还不会刷卡打饭。“你以前没用过？”陆哲不相信。

　　“落后地区出来的小人物没见过世面，让你见笑了。”

　　陆哲一点都不相信顾言的话，这个人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本事刚才在课堂上他就已经领教了，而且虽然顾言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大众品牌，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靠工资存活，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闲散气质和面对赵磊挑衅时的从容应对，怎么看也不会是那种穷乡僻壤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不愿意说就算了，装什么神秘？

　　陆哲挺不屑他。“顾老师，现在装神秘扮洒脱早就过时了好不，你有背学生档案的功夫还不如和学校领导搞好关系，至少还能占一头。”

　　顾言不解，“占一头？”

　　“按说高三挺忌讳换老师的。虽说是张老师车祸没有办法，可你这么年轻，才到学校就接高三班，不是有关系啊？”陆哲一副了然于胸。有权有利的地方就会有像顾言这样的人，陆哲一点都不觉得稀奇，只是不喜欢他装模作样不够坦然。

　　“高三班很好吗？”

　　“做成绩啊。一来就有升学率，多好啊。”

　　顾言哧哧笑出声来。“可拉倒吧，就你们班上现在这水平，还升学率呢，我要是学生家长，都得活活气死。”

　　被嘲笑了的陆哲不服气。“有你这么说过话的吗？你作为老师不是应该鼓励我们吗？”

　　“你们需要吗？”顾言抬起头，好似认真又好似随意。陆哲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老师，一言一行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本来是想借机试探顾言的，结果却被顾言带走了思维。

　　需要吗？不需要吗？陆哲自己也说不好。有的时候迫切想要有人能鼓励自己，安慰自己，可当身边有人这样做的时候，他又会无比烦躁，嫌对方啰嗦。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同龄人都这样矛盾，很多烦恼他不愿意拿出来跟人交流，觉得那样做太矫情。但有的时候他又渴望能有人能懂他的烦恼。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陆哲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手执矛盾的人。

　　心烦没有了胃口，陆哲把筷子一放，直接挑明。“你就明说吧，找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课堂上解围的借口根本不好用，陆哲不认为顾言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就要请他吃饭，不是他非要阴谋论，他觉得这个顾言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那好吧，那我就直说了。”

　　看吧，他没有说错吧。

　　顾言也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还用餐巾纸擦了擦嘴，陆哲默默看他把用过的纸巾都叠整齐规矩放在一旁，更加怀疑他“没见过世面”的说法。“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我希望在我任教期间一切都能顺利进行。说实话，没有哪个老师愿意一来就带高三班，不过既然我接手了就想做好，而校长告诉我，只要跟你搞好关系，我在九班基本上就没有阻碍了，所以，请你吃饭，套套近乎。”

　　这话从一个老师嘴里说出来也算是有悖常理了，陆哲揣度了半天也只觉得顾言话里有讨好的意味。“你们都太看得起我了。”

　　顾言好不容易才忍着没笑。小屁孩表面上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睛里那点沾沾自喜是打算骗鬼吗？

　　“不过，你想通过我让大家接受你，这顿饭也太没有诚意了。”陆哲敲了敲筷子。

　　现在的小孩啊！顾言抄了手往后靠在椅背上，饶有趣味地看了陆哲一会儿，重新往前探了身子。“这样吧，只要这学期我的课上没有人闹事，并且你的期末成绩上120，我重新请你吃顿饭，地点你挑。”

　　“为什么你总是揪着我的期末成绩不放？”

　　“你不是说我需要用成绩来证明自己吗？”

　　“那为什么非得是120？”刚才上课的时候陆哲就想问了，这个分数不算很高，为什么顾言会坚持在这个？

　　顾言笑笑。“我看过你的成绩，英语一直保持在100到110。我要是给你定的目标太高了，你完不成不是太打击你爆棚的自信心了吗？”陆哲不服气想要反驳，被顾言制止了。“你就说你接不接受这个赌注吧。”

　　“不接受。”陆哲站起身，走到顾言身边时微微弯下身子，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老师，您的激将法一样也太过时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拒绝的顾言也不恼，反倒笑了。都是从这个年龄段过来的，顾言还没有忘记自己当年叛逆的青春，相比较自己，陆哲已经单纯太多了。

　　青春期的孩子都有一个通病，叛逆。这种叛逆有的时候是对别人而言，特别是父母老师，虽然心里明白他们说的道理好像都对，但就是不能承认，更不能听从，总是要反驳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生怕自己顺从了他人而失去了所谓的自我。

　　你说的都对，但我就是不这么认为。

　　在顾言看来，陆哲就是典型的别别扭扭的小孩子。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尽顾着斗智斗勇了，别扭的小孩子从食堂出来就直接跑去超市买了个面包，撕开包装几口就啃完了，又灌了几口饮料才算是勉强填饱了肚子。

　　这饭吃的，还不如不吃呢。

　　陆哲想想顾言自以为是的笑容就觉得心烦，被正午的阳光一晒更加烦躁，一路小跑着跑进了教室，扯着校服汗湿了衣领坐在座位上享受着空调冷风试着让自己慢慢凉快下来。

　　“哲儿？”任飞比他早回教室，面前铺了一张数学试卷做样子，时不时朝门口张望，就等着陆哲回来呢。“顾仙儿喊你干嘛去了？”

　　“顾仙儿？”陆哲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任飞指着趴在桌子上午休的裴朵，压低声音。“就是顾言，刚才吃饭的时候，朵儿去打听了，除了我们班，顾言还带了高一三班的英语，听说他在他们班没搞那么多名堂，直接读了一篇短文做开场白，说是声音好听长得又帅，直接把那群小孩儿迷得不要不要的，下课就有了顾仙儿这个外号。吃饭的时候到处传，估计这会儿半个学校都知道了。”

　　半大小子都这样，大一岁就自觉比人高一头，高三的称呼高一的“小孩儿”，也不想想自己其实也成熟不到哪里去。

　　“诶，说说，顾仙儿找你什么事？”转一圈，话题又转了回来。

　　“能有什么事？他想让我帮他管着你们不闹事。”

　　任飞一听就来了精神。“嘿，他倒是挺有眼光的，果然是仙儿，知道我们班真正的老大其实是你，找人还找得挺准。”转念一想又不对。“我们什么时候闹事了？”

　　陆哲懒得理他，这些不重要，重要是的他凭什么要答应顾言？顾言又凭什么认为他会答应？就算以前的他不知天高地厚打过几次架，校内校外都干过，可他现在毕竟是个高三的学生，又不是帮派老大，真不知道作为老师的顾言怎么想的。

　　“那你答应他了？”任飞还在继续追问。

　　“没有，做题时间都不够用，哪儿有闲工夫陪他玩无间道。”

　　“也是。”任飞下意识看了一眼面前已经平摊了半个小时除了名字一个字没动的试卷，随手拿了本书盖到了卷子上，掩耳盗铃。“不过，哲儿，你这是浪子回头，奋发图强了？就咱这水平把头发薅秃了也上不了清华北大，你还是悠着点儿吧。”

　　陆哲反手就是一掌拍在任飞头上。“滚蛋！”

　　说陆哲浪子回头有些夸大其词了。陆哲是典型的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国外打工，和任飞一样，他小时候也是跟着奶奶住在乡下老家，初中选择这所中学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可以住校，管理也很严格，陆哲住在学校，父母相当放心。

　　陆哲还算不错了，没有像有些孩子那样离经叛道走上邪路，只是缺乏父母管教性格总是难免有些野，从初中开始一直到高二结束，隔段时间就跟人发生点或大或小的冲突，最厉害的一次是带着任飞等几个男生跟校外的小混混打群架，所幸没闹出大事，加上学校后来了解到事情的起由是因为小混混霸凌学生收保护费，最后只是公开批评大事化小了。

　　即便是这样也没能让陆哲的父母紧张起来，对他的学习更不可能有什么要求，陆哲一路打打闹闹稀稀疏疏保持了中等偏上的成绩，也让教他的老师够欣慰的了。

　　对这样的自由陆哲早就习惯了，只是听腻了任飞抱怨父母逼迫他学习，又见到班上很多同学有了不一样的紧张，他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上大学是肯定的，他现在的成绩应该够二本线，还有一年的时间，冲一冲或许能争取上一本。

　　定个小目标吗？

　　陆哲突然想起顾言跟他的打赌。英语上120？虽然自己还没有考上过，陆哲还是莫名有一种被小看的不爽。

　　不答应跟顾言打赌，不代表他愿意被人看扁。

　　陆哲看着讲台上的顾言，忿忿不平，又不得不佩服。顾言年轻帅气会让人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眼光，他讲课很有节奏感，不疾不徐，张弛有度，又不拘泥于课本，不时穿插些引申内容，让学生不由自主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了，最重要的是他一口标准的英伦腔搭配了他自身闲散的气质和他磁性的嗓音，更显得优雅，45分钟根本不够听。

　　难怪被称为顾仙儿。陆哲听说这个称呼已经在全校传开了，李魔头带的十二班个个捶胸顿足抱怨自己班为何没有这样的福气，不能上顾仙儿的课。

　　福气吗？自然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

　　“哲儿，我妈说让你国庆节假期去我家过。”要不是任飞突然来这么一句，陆哲都想不起要放假了，今年国庆遇上中秋，七天的假期让学生有喜有忧。

　　“高三学生没有假期，不过是换个地方刷题罢了。”裴朵是走读生，父母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陪读。

　　“就是，而且学校还故意安排放假回来就月考，简直就是不让人安心过节。”任飞的家虽然也在本地，可他打着陪陆哲的旗号说服父母让他住读，周末和节假日才回家，周末也就算了，像这样的节假日，任飞都会约陆哲一起回家。

　　“好兄弟，除了女人不能共享，其他的，我的就是你的。”这是任飞的口头禅。陆哲嘴上嫌弃着说不稀罕，心里还是感动的，只是毕竟不是自己家，陆哲不想过多打扰，对任飞的邀约也不是每一次都答应。

　　“飞儿，我……”这一次他还是想拒绝，反正呆在寝室做题，七天很快也就过去了。

　　任飞没给陆哲拒绝的机会，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别跟我说你不去，我妈菜单都安排好了，全是你爱吃的，比对我这个亲儿子都上心，况且你跟我回去还能给我打打掩护，免得我妈一天到晚在我耳朵边上念叨我，有你在她一定会收敛些。”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陆哲也不好再推拒，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你们看，是顾仙儿。”林霖指着楼下操场上的一个身影说道。几个人趴在走廊的护栏上看去。

　　顾言一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可能是对方说的话不太吸引他，他听得并不认真，换着脚碾着地上的石子儿，不时抬头看看身边经过的学生。离得远，看不出他有没有不耐烦的表情。

　　陆哲想起顾言不是本地人，那他放假了会回家吗？家离得远吗？还是一个人在这里过？想了一会儿有甩甩头。

　　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