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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传信 ...

  •   贺兰曜回到东院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地上只积了薄薄的一层。
      一个瘦长的身影正站在凳子上,把白灯笼一盏盏取下来。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仆役,抬手指挥着,看上去很是精明干练。周围几个丫鬟仆役或扶凳子,或接灯笼,都是轻手轻脚的,一举一动皆有章法,显然训练有素。
      贺兰曜望着凳子上的那个身影,不由得有些恍惚,想起以前上元节,容辞和他一起挂红灯笼的情景。
      那天,他硬拽着容辞陪他上街,靠容辞猜灯谜赢了好多红灯笼,回来时马车都装不下了。
      他当时有伤在身,容辞就主动去挂红灯笼。那瘦长的身影站在凳子上,风一吹,衣袂扬起,像是要飞天似的。
      他就有些紧张地抓住容辞的袖子。
      容辞仰着头挂红灯笼,口中淡淡道:“放心,我不至于摔下去的。”
      他脱口而出:“我是怕你飞走。”
      可能是听着这话有些痴傻,容辞回头看他,微微一笑,仿佛晴光映雪,把红灯笼的颜色都衬得黯淡了。
      ……
      “侯爷,您醒了?”
      贺兰曜被老仆役的一声惊叫唤醒,只见那个瘦长的身影闻声迅速跳下凳子,转过身来,一张年轻的脸,五官端正,却平平无奇,心中便泛起一阵失落。
      老仆役带着众人,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奴才钟石,奉圣上之命服侍侯爷。方才因为除服期到,奴才们去后院料理了些琐事,未料到侯爷醒来,请侯爷恕罪。”
      其他几个丫鬟仆役也都纷纷自报姓名。
      这些人和府外的近卫军一样,都是新帝调派来的,名为服侍保护,实际上却是监视软禁。
      贺兰曜知道跟他们多说无益,只点了点头,径自回了卧室。
      老钟跟进来请示后,就吩咐人上饭。两个丫鬟端着食盘,低眉顺目地进来。因为他大病初醒,端上来的食物都是些清淡可口的汤面小菜,对他这个笼中困兽倒也不算怠慢。
      贺兰曜年少时在京都,父亲驻守祁岭无暇管教,母亲又太过溺爱,沾染了不少纨绔子弟的毛病,吃喝玩乐都是一流。后来在军中一待七年,风餐露宿、食雪饮冰都是常事,早没那么多讲究。
      但他看着老钟就觉得不自在,干脆把他撵了出去,只留下两个丫鬟服侍他用饭。
      等那碍眼的精明目光离开后,贺兰曜才拿起银箸,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在心里思索:本朝礼制,皇帝驾崩,举国臣民要服丧二十七日。今日除服期至,也就是说,他昏迷了将近一个月了。
      对于这位驾崩的建始皇帝,贺兰曜没什么好感,但他与贺兰氏一族渊源颇深。当年“龙兴之变”,他从兄长崇德皇帝手中抢过龙椅,借助的就是贺兰氏手中的军队。
      那时贺兰曜尚且年幼,只知道贺兰氏族长贺兰鼎几乎举全族之力帮他夺位。他登基后大赏功臣,贺兰鼎获封定北王,其女贺兰婉英立为皇后,贺兰氏一门,“一王三国公,五侯十一伯”,成为当朝第一望族。
      可是一朝高楼倾塌,树倒猢狲散,泼天富贵都化作了尘土。
      如今,贺兰氏掌管的军队恐怕都已易主。贺兰曜离开靖武军时,让父亲留下的副将岑崧暂代军务,至今失联这么久,却不知军中情形到底如何?
      他用眼睛扫了扫恭立两侧的丫鬟,想到释放他又软禁他的新帝。
      当时的“龙兴之变”极为惨烈,建始帝唯一嫡子李承珺连同多名皇子公主都死于战乱,活下来的只有妃嫔所出的二子一女:太子李承珣,豫王李承珏,承平公主李徽璇。
      李承珣能成为储君,是因为立长不立幼。要论才能,李承珏应该更胜一筹,这些年得到“文顾白”辅佐后,更是声望日隆,隐隐有超过太子之势。朝野多次传出易储流言,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建始帝再晚一点死,谁成为新帝还不一定呢。
      然而,易储毕竟没有实行,建始帝忽然驾崩,太子李承珣顺理成章地继位了。
      他对李承珣了解不多,也不知道这位新帝,对北胡之事是何种态度。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立刻放下银箸,伸手在小腹上按压片刻,那片衣料登时渗出血来,里面的伤口平整松软,显然是被清理过。
      贺兰曜脸色一变,怒道:“谁给我清理的伤口?”
      他横行霸道惯了,一旦发起怒来,能把京都的天潢贵胄吓得瑟瑟发抖,能把边关的八万靖武军吓得鸦雀无声,这两个小丫鬟怎么承受得住?
      她们不知道这位小霸王发的是哪门子火,只能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儿地说不知情。
      感受到贺兰曜怒气更盛,其中一个丫鬟忽然想到什么,举着手结结巴巴道:“是平、平安。他一直贴、贴身服、服侍……”
      贺兰曜便让她喊平安进来。没想到进来的却又是老钟,弓着腰毕恭毕敬地回道:“平安出恭了,有什么事,请侯爷吩咐老奴就是。”
      贺兰曜一脚踹过去,发怒道:“伤口清理得不好化了脓,老子想打死他,你替他吗?”
      老钟当着丫鬟的面被踹倒在地,又疼又气又羞,但瞬间便收敛了情绪,爬起来跪在地上,请罪求饶。
      这时,那个身形瘦长的年轻仆役走了进来。老钟连忙指着他道:“侯爷,他就是平安。”
      贺兰曜的眼神紧紧盯着他,挥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等他们死里逃生般地仓皇而逃后,用眼神示意平安关上门。
      平安好像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所觉,规规矩矩地关上门,规规矩矩地上前准备跪下。
      可膝盖还没弯下去,贺兰曜就陡然发难,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往前掼,右手像箭矢一样,把他牢牢地钉到了墙上。
      如此这般,确定了他不会武功,贺兰曜才稍稍放松了些力道,怒意却丝毫不减。
      “说!我的东西呢?!”
      平安面容紫胀,说不出话来,只能抬手指了指屋里一个上锁的抽屉,又从自己腰间摸出一把钥匙,递到贺兰曜眼前。
      贺兰曜狐疑地审视了一下他的表情,然后就着掐脖子的姿势,把他拖过去打开抽屉,果然看见一小卷染着血渍的羊皮卷放在其中。
      他用另一只手打开看了看,才松开了禁锢平安的手,施施然坐回床上,直白道:“我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不过,不该你动的东西千万别动,不该你说的话千万别说,否则,我可以比别人让你死得更快。”
      平安猛烈地咳了一阵子,想开口说话,喉咙却伤得太重了,一时发不了声,只能“呜呜呜”地连叫带比划。
      贺兰曜也懒得听他解释,挥挥手让他收拾东西出去,掀起被子背过身假装要休息。心里盘算着:平安既然发现他伤口中藏了东西,多半早已告诉背后之人。事已至此,是福是祸,都只能听天由命。不过经过这一番闹腾,估摸着其他人一时也不敢再来触他霉头。
      如此,他得赶快给靖武军中传一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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