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嶦嶦

5、“青”“黄”不接

　　且说上一次打败了彭如松，把叛军赶离了青州之后，彭如松带人跑到了黄州，这驻守黄州的恰好是种世元的儿子种衡。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种衡和他爹如出一辙的剽悍勇猛，追着彭如松在黄州境内到处跑，钻山林子下河沟，灰头土脸的彭如松几次被逼得要杀身成仁。

　　叛军就这么被打得七零八落，抱头鼠窜。

　　彭大仙掐指一算，要待在黄州，那定是死路一条 ; 逃回青州，好歹还有点儿活路。

　　就带着残兵败将又窜回了青州。

　　事实证明，彭大仙掐手指的时候不知道掐错了哪一根，导致老天爷给他指了个错误的道路。

　　因为种衡种小将军太过勇猛，跟在彭如松的屁股后面穷追不舍，产生了感情，眼见着彭如松夤夜带兵逃离了黄州，他深感惋惜，甚至依依不舍地给韩知州写了一封信。

　　信上如是说：“打不过就别打了，把他们赶到黄州让给我吧。”

　　嚣张，太嚣张了！韩元亮一把把信撕了个粉碎，这小将军跟他爹一个模样，自以为是的丘八！

　　韩元亮气的面色铁青，连最喜欢的花衣裳都不穿了，马上召集部将商讨如何把彭如松灭个干净，叫隔壁的种衡好好看看，让他连根毛都摸不着！

　　常言说得好，趁他病，要他命。众人都赞同出兵彭如松，这正是全歼他的一个大好时机。这时候却突然有一个人蹦出来要反对，你说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好巡抚，郝大人。

　　这位郝巡抚日常没啥事，最擅长的就是告状，告明状，告暗状，整天有事没事递个折子上去，练兵要讲，发兵要讲，上回打完就他发了个折子下去，绘声绘色的描述：“亮轻敌，初败。”

　　你有本事写，你有本事写全啊？写一半他败了就没了后续，是纸不够吗？

　　韩元亮早就忍不了他了，要不是碍于官位他早就一脚把他踹进护城河里。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于是韩元亮耐下性子询问道：“郝大人有何高见？”

　　郝巡抚反对倒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高见，纯粹是这次打仗全由韩元亮定夺，一点儿都没有他置喙的地方。

　　想他韩元亮一个知州，这等大事说拍板就拍板，把他一个堂堂正三品官员放在哪里？

　　郝大人轻咳一声：“这个……那个……”他犹豫半晌，心里总算憋完了一篇关于奉承皇帝奉承赵相的千古奇（臭）章，他这时候一抬头，却震惊了。

　　韩元亮皮笑肉不笑的站在一边，他背后的武将全都磨刀霍霍，杀气腾腾。

　　巡抚大人霎时被这阵仗吓得不能言语，韩元亮逼近一步：“时间宝贵，大人若有致胜策论，不如尽快吐露，在下一定洗耳恭听，听从指挥，嗯？”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巡抚连道不敢并自觉的、圆润的滚了。

　　解决了巡抚，韩元亮同时还写了一封奏折弹劾种衡：不会搞邻里关系，穷兵黩武。

　　严绥玉旁观在侧，在韩大人发话继续商讨如何破贼的时候他站出来，分析道：“彭如松现在还没有在青州站稳脚跟，加上被种将军打败，现在必定士气低落人心涣散，”说到这里他偷觑了一眼韩元亮的脸色，补充道，“趁此时机，我们可以突然出兵，以有准备打无准备，让他措手不及。”

　　韩元亮点头，其余部将也都没有异议。

　　严绥玉手上再一次有了兵，他的目光紧盯着狼狈的彭如松，派出探子得到他们的位置后，他下令全军休整，选在深夜偷袭。

　　有部将不解，“明明我们人数多于叛军，状态也比他们好，为何还要偷袭，直接面对面上就不行了？”

　　严绥玉郑重的说：“叛军打得乃是‘天将亡云’的旗帜，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愿意招降他们的原因，我们要除掉的不仅是他们的人，还有他们的旗号也要一并斩草除根!”他之所以选在半夜，也还因为另外一个原因，他没有细说，士兵疑惑不解的下去了。

　　战前严绥玉秘密叫来几个兵叮嘱一番。

　　夜半时分，群星散落黑色绸缎之上。

　　叛军正在休息，突然间伏兵四起，喊杀震天，刀光剑影之中很多人还在梦中就去了西天。

　　战争总是残酷的。

　　彭如松还没从种阎王带给他的噩梦中走出来，正在昏黄的烛光下研究《周易》。他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和惨叫声，当机立断跑出营帐，狼狈的上马准备逃离，突然听到有人大喊，“紫薇星闪耀，这正是天佑我大云的意思啊!”

　　那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严绥玉骑马冲入乱军中，提着刀寻找彭如松，见到有两队人分开而行，一队人的头前是一个身穿金甲的人，另一对则统一穿着，看不出谁是领头。

　　“哼，故技重施！”严绥玉果断放弃了追击身穿金甲的“假人”，对另一边穷追不舍。

　　“贼头! 你大势已去，若是此刻束手就擒还可留你个全尸!”

　　前面的人没有回答，而是回身放箭，严绥玉矮身躲避，马头中了一箭扑倒在地，严绥玉一个翻滚从地上爬起来，翻身上了其他人的马匹继续追击。

　　在马上严绥玉摸出长弓，箭头对准那个始终没有回头的人放开了弓弦。

　　一声惨叫，那个人后心中箭倒了下去。

　　他身侧的人发出悲鸣：“大人!”

　　有人大喊：“彭如松死了！”

　　“将军死了！”（叛军称彭为将军）

　　军心大溃，剩下的残兵败将收拾起来如砍瓜切菜，根本不足为虑。

　　东方既白，士兵在打扫战场，严绥玉坐在马上朝着南方的方向投去一眼。

　　此时此刻，云京，一个人正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驶离高大巍峨的城门。

　　马车侧边的帘子被风吹开，露出一张轮廓柔和的侧脸。

　　严绥玉此次突击大获全胜，韩元亮十分高兴，上报朝廷为他计一战功。

　　如果大家没忘的话，应该还记得韩知州曾经递过一个告状的折子。

　　皇帝陛下很快给了他回复，却只字不提对他战胜的表扬，反而狠狠批了他一顿。无端被劈头盖脸一阵数落，是个人估计都晕头转向的，韩元亮以为是上回刚被教训的巡抚又作妖了，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他那个便宜叔叔又在京都走了死胡同，被皇帝请回家养老了。

　　韩大人痛苦的抹了一把脸，艰难道：“满朝上下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 ，那些老不死究竟是怎么想的每次他出事就要找我麻烦——”

　　他又瞥了一眼探子送上来的消息，上面除了他叔叔的消息，还有一些他的“同党”的处置结果，他从椅子上坐起来，又细细看了一遍，招人来说：

　　“……去请严副总兵过来。”

　　凭借战功如今已是青州守军副指挥使的严绥玉被带到韩元亮面前，“大人唤我前来有什么事？”

　　“不必如此恭敬，在战场上我们是战友，在战场以外我们还算是朋友，不要拘束礼节。”

　　严绥玉的随和只是对于他手下的兵来说，对于韩元亮他一直是恭敬的：“大人于我有大恩，都是应该的。”

　　韩元亮叹了口气，随他去吧。“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此次是有事相托。”

　　“大人请讲。”

　　“我有一个朋友，你应该也认识，他被贬到一个，啧，一个在大云版图上都找不着的地方，当个没品级的小官。前途尽毁不说，我恐怕上面那人赶尽杀绝，要害他命。我身边能够信得过，与他又有渊源的只有你了，只希望不要推辞。”

　　严绥玉一口答应，“不过是小事，敢问是哪位大人？”

　　韩元亮舒了一口气：“前兵部侍郎，现在的金城寨驿丞，周乾。”

　　听到这个名字严绥玉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

　　韩元亮看他的表情变得为难，大感有趣，挑眉问道：“怎么，难道你和他有过节？”

　　“并没有，只是……”严绥玉想到诏狱的那一晚和之前他们在京都时的针锋相对，说不出话来。

　　“这可奇了怪了，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怎么，大人难道不知道我和周乾在朝中的传闻么？”

　　“哎哟，朝中的表面关系真假难辨，你等等，”韩元亮伸手招了招，示意他先坐下等候，自己起身转去书房寻找东西。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封破破烂烂残缺不堪的书信。

　　韩元亮夹着信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严绥玉疑惑的瞧了一眼韩元亮，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

　　信首就是平和清淡的问候：子明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