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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壹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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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京七年。
当朝太子谋逆弑杀手足,牵连朝政数干人等。
皇帝大怒,将其贬为庶人,一众党羽均未能逃过。
朝堂之上风声鹤唳,文武百官员皆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当夜,皇帝召钦天监相士入太极殿,商议祭祀事宜,以扫东宫邪祟。
岁末祭天大典乃本朝最是重要之仪式,往常都是提前四五月便开始筹备,因着前太子谋逆一事,拖到了阳月才开始预备。
眼下宫内乱做一片,人人皆为这将至的祭典忙得不可开交。
狭斜巷,红香坊。
此乃京畿最繁华之所在,天下浪客皆慕名而来,云集至此。
今日红香坊新得一花魁女子,听闻是人间罕有的绝色。
坊前早已聚满观者,皆是为这倾城之颜而来。
云槛上早站了一女子,以扇遮住半面,其云髻露鬓,蛾眉淡扫泪含春。
那一双比桃花还媚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楼下众人,似能将人的魂儿走一般。
一袭大红丝裙至半胸处而垂,肤若梨花,一行一走间,轻微漾动,看得人心下痒痒。
“薛璃可有来?”
一旁的小婢子轻声回道:“薛相今日被召去长公主府了。”
这女子闻得此言,似有不悦。
“罢了,回去吧。”
“可是姑娘,楼下这许多官人都是冲着姑娘而来,您若就这般回去了,只怕他们盛怒之下,将咱们这教坊砸了也未可知,姑娘且看。”教坊姑姑一面说着,一面将那枚刻着鹣鸟的田黄玉佩捧到她跟前,“此乃黄胄中人才有之物,我们得罪不起。”
女子看了一眼那枚玉佩后,不得不站住步子,将那遮颜之扇撤下。
楼下众人立时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分!
前世曾有文:帔红袖之璀璨,珥瑶碧之华琚,加金缕之西鬟,佩明珠以耀躯,践华锦之浓履,曳雾绡之霓裳。
如今见到此女子,方知诗文所言不虚,世间果真有如此绝色!
待门扇合起来的声音传出,众人才反应过来,再去看那花魁,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姑娘,您别再想着他了,听闻今日长公主以嫁酿酒相赠,这婚事十有八九怕是定了。”
嫁酿酒,又名女儿红,每逢人家有女儿出生,必得去那庭前树下埋上一瓮自家酿的酒,待女儿出嫁时,将此酒启出,随嫁礼送至夫家。
以此酿相送,形同定情之物。
“他便这般喜欢她么?”
说话间,女子的葱指已缓缓落在琴上: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姑娘,这是何曲,怎的以前从未听得你弹起过?”
“听闻长公主府中有京中第一乐姬,最擅《长相思》,不知我的琴艺能否入得了公主尊耳。”
“第一乐姬,乐理技艺自是高超。奴婢虽不懂琴理,可常听人说,琴随心衍,心中若是无情,想来便是再精湛的琴技也不过是空有韵律,自然不如姑娘您这至情至深之音动人。”
“坊中婢子就数你嘴甜。”
女子终于笑了。
她是这红香坊的花魁娘子,姓任,芳名念奴。
长公主府。
“承蒙殿下青睐,可薛璃是这世间最无用之辈,若应下此亲,必误了殿下。薛璃既无宋玉潘安之相貌,亦无子都文公之才干,此身只愿守着庙堂终老,有愧殿下一片心意。”
说罢,薛璃命人将那瓮未动分毫的嫁酿酒送上,并长公主玉姬所赠的奇香鸳鸯囊,全部奉回。
座上端正着一牡丹金钗碧履的女子,那钗头的凤凰以软金穿造,嘴衔玉珠,愈动未动,似要活过来一般。
明珠交玉体,容华耀朝日,却不得阮郎心。
薛璃以为此番退婚必然招致公主大怒,可见候了半刻也未听堂上发怒,他抬起头来,却见的公主早已泪湿满面。
梨花带雨之状,倒让薛璃着实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两厢情愿方可得长久,薛相既觉勉强,我亦不愿以权压之.......”
公主以绸娟掩面,抬手吩咐左右,身旁小鬟上前接过薛璃送还的香囊。
薛璃拜过后,退出长公主府。
近侍秦海问道:“小相爷,您一向钟情长公主,此番何故要退婚?”
“如今朝局难测,我尚且无法独善其身,她不该再卷进来。”
“那今日红香坊的邀约……”秦海撞上薛璃的眼神,赶忙咽下后面的话。
薛璃转头望向狭斜巷,半晌。
“不去了。”
且说祭祀的日子愈加近了,皇帝却不知为何,整夜整夜地睡不好。
今日内院新进了一味香,这才睡得安稳些。
才入梦来,但见周遭绿树清溪、玉砌雕栏,环顾四周,人迹不遇、飞尘罕到。
雾霭晨晨之所,隐隐望见一白玉石碑,皇帝走近过去,却看到那碑上并无一字,石碑却被断香落红凋了一身。
陡然见得碑后立一女子,舞姿似凤翥龙翔,蹁跹袅娜、仙袂乍起,具娇娥之冰润良质,彰美人之清烁华服。
皇帝越瞧越觉得这女子像极了自己那最不得宠的小女儿。
也是因着不得宠,皇帝预备待南安王回都之时,将她过继给王爷。
“来者何人?”
循声而望,只见一碧衣长衫者,身帔水墨鹤氅、脚踩青天长靴。
衣着虽浅,举止间却难掩清傲贵格之质。
瞧着是个年轻公子的模样,那眼眉呈微垂之势,眸角处乃有一滴空谷泪痣,虽不似凌厉,却令那眼中莫名凝了一层忧悒。
皇帝向来重道礼佛,当即施礼:“仙长有礼。”
“凡间皇帝何故来此?”
“近日弟子为俗事所扰,时值祭天大典将近,却总觉心神不宁,还望仙长指点。”
“一应旧俗祭礼,且都改了罢。”
“这是何缘故?”
“照做便是,不必多问。”
“多谢仙长指点。”
那仙道微微挥动衣袖,身边的景象顿时模糊了,皇帝身子一颤,睁开眼来,眼前独剩皇帛绕梁。
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个梦。
“陛下可是梦魇了?”
近身太监说着,端上安神汤来。
“无妨。”皇帝进了几口汤水后,才又躺下,“什么时辰了?”
“刚过四更。”
“再去熄两盏蜡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