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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藏锋敛锐 ...

  •   澜翠将嘉妃被拖去冷宫的消息报来时,我正坐在窗前给孩子缝制虎头鞋。烛火在缎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针脚走得密而匀,像极了我布下的那张网。

      “主子,四阿哥被出嗣履亲王一脉,五阿哥……也没能撑住,今晨咽气了。”

      我捏着绣花针的手顿了顿,针尖刺破了指腹,渗出一点血珠,落在明黄的丝线里,像颗被裹住的朱砂痣。“知道了。”我淡淡应着,将那滴血珠绣进虎头的眼睛里,“雅娴那边,有信吗?”

      “魏格格派人来说,五阿哥走得安详,她在府里守灵,让主子放心。”澜翠递过一张叠得整齐的纸,“这是她托人送来的谢恩信,说多亏主子当年提点,她才能在五阿哥府里站稳脚跟,也是这些年主子不断给她银钱才能医治她母亲的病。”

      我展开信纸,雅娴的字迹娟秀,字里行间满是对五阿哥的哀思,和对我的感激。她到死都不知道,那包让五阿哥丧命的鬼针草,是我让她“偶然”发现的;那枚缠着嘉妃宫苑穗子的玉佩,是我让她交给福晋,说是王府小厮从王德禄住处搜出来的;甚至连她哭诉给西林觉罗氏的“刘太医形迹可疑”,都是我前一晚教她的话术。

      这孩子,真是块好料子。当年把她送到五阿哥府时,她还怯生生地攥着我的衣袖,说“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伺候五阿哥”。我那时摸着她的头笑,说“傻妹妹,咱们魏家的人,要为自己挣前程”——她以为我是指攀附五阿哥,却不知我要的,是借她的手,毁掉所有挡在永璜面前的路。

      四阿哥永珹和五阿哥永琪,一个有嘉妃撑腰,一个得皇上青眼,哪一个不是永璜的绊脚石?嘉妃想借鬼针草嫁祸纯贵妃,我便顺水推舟,让雅娴把线索引得更“清晰”些;刘太医供出王进保时,我早让人在慎刑司给了他“提示”,让他把四阿哥也拖下水——“嘉妃说,四阿哥有宗室支持”,这话从刘太医嘴里说出来,比任何证据都管用。帝王的疑心才是最催命的毒药。

      至于五阿哥……我轻轻抚过虎头鞋上的绒毛。他的附骨疽本不至于死,可雅娴每日送去的“安神汤”里,我让她加了一味“养阴”的夜交藤,看着无害,却能一点点耗干人的元气。

      “雅娴还说,愉妃娘娘想让魏家接她回去,趁着年轻还能改嫁。”澜翠补充道,“说她对五阿哥情深义重,留在府里怕触景伤情。”

      我笑出声,烛火在眸子里跳了跳,“告诉雅娴,让她应了愉妃的一番好意。”我将虎头鞋放在盘中,用锦缎盖好,“我自然会给她额外增一份厚重的嫁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我望着廊下那棵光秃秃的海棠树,忽然想起雅娴未嫁时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裙,眼睛亮得像山涧的泉水。那时我便知道,这样干净的眼神,最能骗人。就像这宫里的雪,看着洁白无瑕,底下埋着的,却是数不清的骨头和血。

      “主子,王爷回来了。”澜翠轻声提醒。

      我敛了敛神色,将那点笑意藏进眼底,起身去迎永璜。他走进来时,身上带着寒气,眉宇间是兄弟病逝的感伤。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衣襟上的雪气,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发顶,带着雪后的冰意,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沉郁:“永琪还是去了…… 今早去看他时,他已经没了气息,只是走得倒还算安详。”

      我抬起头,指尖轻轻按在他蹙起的眉峰上,声音放得柔缓:“王爷心里不好受,我知道。只是皇上如今病了,宫里不能乱。您是长子,更要稳住心神,莫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永璜握住我的手,掌心的凉意透过衣袖渗进来,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了些,“嬿婉,你说的是。如今皇上已经处置了该处置的人,永珹也出嗣了。”

      永璜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嬿婉,我只是一想到小时候和五弟一起在御花园里玩耍,如今却阴阳相隔,心里总不是滋味。”

      “王爷重情重义,是难得的品性。” 我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拍着,“但这宫里,光有情义是不够的。您看,四阿哥出嗣,五阿哥去了,这都是天意,也是为了让您能更顺利地走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松开我,眼神里多了些坚定:“你说得对。我不能辜负父皇的期望。”

      “夜深了,王爷安置吧。” 我替他解下腰间的玉带,玉扣碰撞的轻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明日还要入宫给皇上请安,身子要紧。”

      他点点头,任由我伺候着宽衣,目光落在我缝制的虎头鞋上:“这鞋做得真精致,孩子穿上定好看。”

      “等开春暖了就能穿了。” 我将鞋收好,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竟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憨直的暖意。

      他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眼中 “仁厚” 的妻子,手里沾着多少人的血;他以为 “安稳” 的前程,是踩着多少兄弟的尸骨铺成的。四阿哥出嗣,五阿哥病逝,往后这储位之争,便只剩永璜一枝独秀。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些,照在廊下的海棠枝上,像覆了层薄冰。我望着永璜熟睡的侧脸,忽然想起刚入宫时的自己,那时总以为皇上的恩宠是天大的福分,后来才明白,真正的安稳,从不是谁给的,而是自己挣的,是踩着刀尖,一点一点拼出来的。

      烛火 “噼啪” 爆了个灯花,将我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又细又长,像条盘踞在暗处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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