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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擒蛇捉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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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永琪的高热烧了三日不退,腿上的附骨疽肿得发亮,皮肉下像是裹着团滚烫的炭火。福晋西林觉罗氏守在床边,眼泡肿得像桃,手里攥着药渣子直掉泪 —— 太医院派来的刘太医换了方子,可永琪喝了药,非但没退热,反而烧得愈发厉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福晋,这药不对劲。” 魏雅娴端着空药碗进来,指尖捏着块异常的药渣,“您闻。”魏雅娴指尖拈着那片灰绿枯叶般的“鬼针草”,声音轻得像落雪,却字字砸在西林觉罗氏心上:“您看,这不是透骨草,是鬼针草。透骨草味辛带苦,这鬼针草却有一股子极淡的腥气。寻常人分不清,可太医不会错。刘太医这方子,不是救人,是催命。”
西林觉罗氏脸上血色褪尽,攥着药渣的手指骨节泛白,眼中惊惧交加,随即被一股母兽护崽般的狠厉取代。永琪是她和整个家族的指望,若真折在这里……她不敢想。
西林觉罗氏猛地抬头,泪水糊了满脸:“刘太医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 雅娴声音压得低,却带着淬了冰的冷,“五阿哥倒下,最得利的是谁?”
“福晋,五阿哥快撑不住了。” 雅娴往窗外瞟了眼,雪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这事不能等,得去求太后做主。您是五阿哥的嫡福晋,您说话最有分量,只要您把药渣和刘太医的形迹说出来,太后必定会查。”她顿了顿,往药渣里挑出片枯叶似的东西。
西林觉罗氏的手指颤抖着,捏起那片枯叶般的异物,凑到鼻尖。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钻入鼻腔,与药草的苦涩格格不入。她的心猛地沉入冰窟,最后一丝犹豫被恐惧和愤怒吞噬。
“雅娴妹妹,我…我这就去求见太后!”西林觉罗氏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这宫里,能指使太医、敢动阿哥的人不多。我这就去慈宁宫!”
太后捻着佛珠,听完西林觉罗氏声泪俱下的控诉,看着那包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药渣,她久居深宫,什么腌臜手段没见过?这分明是冲着毒杀皇嗣去的!五阿哥虽非嫡长,但性情温厚,颇得她和皇帝喜爱,更是愉妃唯一的指望。
太后声音沉冷,“去,把刘太医给哀家‘请’来!还有,去五阿哥府上,把近半年来所有经手过五阿哥汤药的人,都给哀家看管起来!没有哀家的懿旨,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刘太医被拿下时,面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颤抖,口中只反复念叨:“微臣冤枉…微臣是按方抓药…是…是…”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到一道来自人群后方的冰冷目光时,猛地噤声,眼神充满了绝望。
刘太医被投入慎刑司,严刑之下,他熬不住,终于吐出了一个名字——内务府采办处的一个小管事,王德禄。王德禄负责部分药材的采买,更重要的是,他是纯贵妃苏氏一个远房表亲的妻弟!线索,似乎瞬间明朗地指向了钟粹宫。
纯贵妃闻讯,如遭雷击,慌忙跑到太后跟前哭诉冤枉:“太后明鉴!臣妾待永琪亲厚,怎会行此狠毒之事?那王德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臣妾连他面都没见过几次,怎会指使他去害永琪?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她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太后看着纯贵妃的悲切,眉头紧锁。纯贵妃素来敦厚,不像是如此狠毒之人,且动机确实牵强。
“姐姐莫急,”愉妃扶住因伤心摇摇欲坠的娴贵妃,声音沉稳有力,“纯贵妃哭诉得在理,此事疑点重重。栽赃嫁祸,未必不是真凶的障眼法。”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们去看看那关键的药渣和供词。”
愉妃扶着娴贵妃踏入偏殿时,药渣正摊在白瓷盘里,被宫灯照得纤毫毕现。那鬼针草的叶片边缘带着细小的倒刺。“这鬼针草处理得极干净。”娴贵妃用银簪挑起一片,指尖微微用力,草叶便渗出淡青色的汁液,“寻常药工分不清透骨草与鬼针草,可这炮制手法——去根留茎,只取中段最毒的部分,倒像是太医院专人的手笔。”
愉妃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刘太医供词里说,是王德禄将这‘加料’的透骨草交给他的?”
“正是。”随侍的嬷嬷递上供词抄本,“他还说,王德禄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上头有人保你’。”
“一个采办处的小管事,哪来这么大的手笔?又是哪个‘上头’,能保他动五阿哥?”娴贵妃将鬼针草放回盘中,声音轻得像叹息:“去查王德禄近三个月的银钱往来,尤其是他给刘太医银子的那笔,源头从哪来。再查,他与纯贵妃的那位远房表亲,到底有多亲近,去年一年见过几次面。”
经过详查,王德禄的银子果然不是自己的,是通过一家城外的当铺周转而来,当铺的东家和嘉妃背后的李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与纯贵妃的表亲,去年只在年节时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说上三句。
“这就说得通了。”愉妃捏着那纸银钱流水,指腹几乎要戳破纸面,“王德禄不过是枚棋子,真正想让永琪死的,是借他手递刀的人。”
恰在此时,永琪的福晋匆匆进来,鬓边沾着雪粒,手里攥着块帕子,帕子里包着枚玉佩,那玉佩上面却缠着根深蓝色穗子的岫玉——那穗子的流苏样式,正是嘉妃宫里的丽心常系的,“这玉是王德禄处搜到的。”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终于被串成了线。愉妃望着娴贵妃,眼中燃起怒火:“嘉妃想借王德禄攀扯纯贵妃,再用这鬼针草害死永琪,好让四阿哥永珹独大!”
娴贵妃却异常平静,只吩咐道:“去慎刑司,再审刘太医。告诉他,王德禄已经招了,若他再嘴硬,便是株连九族的罪。”
刘太医在慎刑司熬不过第二晚,终于崩溃。他哭喊着供出,是嘉妃的心腹侍女丽心找到他,许他“升院判、赏黄金百两”,又威胁他“若不从,就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那鬼针草,也是丽心亲手交给他的,说“这东西最像透骨草,出了事,自有纯贵妃那边的人顶着”。
“丽心还说……”刘太医涕泪横流,“嘉妃娘娘说了,五阿哥一倒,四阿哥有朝中不少宗室的支持,将来这储位……”
她转身就往养心殿走,娴贵妃快步跟上,雪落在她们肩头,瞬间便化了,像一层洗不掉的寒意。
此时乾隆刚喝了药,昏昏沉沉地靠在枕上,听见愉妃求见,“皇上!”愉妃跪在殿外,声音穿透风雪,“是嘉妃!是嘉妃要害死永琪,嫁祸纯贵妃!”
皇上猛地睁开眼,眼白因愤怒而布满血丝。他挣扎着坐起,疮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却仍哑声喝道:“让她进来!”
愉妃捧着玉佩、银钱流水、刘太医的供词,跪在龙床前,一字一句地陈述,声音因悲愤而颤抖。娴贵妃站在一旁,补充了王德禄与嘉妃母家的关联,以及丽心与刘太医的接触。
皇上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像破风箱般急促,脖颈间的疮疤因激动而愈发狰狞。他想起嘉妃近日总在他耳边说“永珹懂事,能替您分忧”,想起她看永琪时那藏不住的怨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肮脏的算计搅得生疼。
“传……传嘉妃!”皇上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教她立刻滚到朕面前来!”
嘉妃进来时,还维持着娇媚的笑意,可当看到跪在地上的刘太医,和愉妃手中的玉佩时,那笑意瞬间僵在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皇上……臣妾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知?”皇上抓起枕边的药碗,狠狠砸在她脚边,药汁溅了她满裙,“你不知丽心买通太医下毒?不知鬼针草是你递出去的?不知你想让永珹踩着永琪的尸骨上位?!”
丽心被押上来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怔愣的跪着不知如何分辩;王德禄受了刑,遍体鳞伤的把嘉妃如何指使他、如何买通刘太医、如何设计嫁祸的事,全招了。嘉妃瘫在地上,尖叫着否认,却被皇上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褫夺嘉妃封号,打入冷宫!”皇上的声音里淬着冰,“丽心立即杖杀!刘太医、王德禄,满门抄斩!”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掩盖了金氏凄厉的哭喊,却盖不住这深宫里,无休止的戕害与仍在滋生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