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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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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渐寒,冷日晃晃,永夜处在大陆靠北的地方,早已被罩上一片凛冽。
曦光渐渐变得透亮,挽着早间风绕过林子,照了满屋微明,淡漠了夜的幽寒。
沈听白恍惚间睁开眼,怔了好一会,只觉得头微微涨痛。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醉的缘故,一夜无梦,倒是安稳的睡了一觉。
外面西风凛冽,屋子里烧了暖炉,淡淡的木香萦绕。
沈听白整了整衣襟,微掀被子准备下床。
门突然被推开一半,灌进一片清寒,沈听白抬头便看到柳商衡从屋外进来,端了一碗热粥,“别逞强,好好休息”。
“把粥喝了”,柳商衡靠到床边,把粥递过,“昨天,是我不对”。
“昨天?”沈听白接过粥,顿了顿,只觉得这话用点奇怪,看了他一眼,“昨天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那么容易醉”,柳商衡讪讪的笑了笑。
沈听白看着他动了动嘴唇,然后又止住,低头喝了一口粥。
接着皱了皱眉,“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柳商衡愣了愣,“什么”。
“算了”,沈听白放下喝了一半的粥,“我再睡会”。
“哦”,柳商衡疑惑的看着他,接着端起粥喝了口,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盐放多了。
……
柳商衡在屋里站了好一会,盯着沈听白出神,风袭进屋子晃了晃炉上白烟,才关上门出去了。
今天的天气还算的上不错,冷冷白日聊胜于无。
柳商衡的心莫名沉重,决定回猎场看看,或许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
……
沈听白醒来的时候,炉烟已经燃尽了,窗外冷日也隐进苍云之中。
只有西风仍在摇拽着屋外几颗老树,枝叶凋零,落了一地的寂寥。
床边的椅子上挂着一件氅子,应该是柳商衡留下的。
沈听白出了屋子,风迎面而来,刮过沈听白的衣袖,灌满了清寒。
沈听白披了大氅,踩着枯叶步履轻快。
不知为何,他想去猎场看看。
……
到了黑河边,脑中的思绪愈加混乱,记忆中的血色渐浓,沈听白皱皱眉,步子沉了沉。
远上云端白光煌煌,浮云遮不住,漏了冷辉,恍惚间和记忆中的黎明重叠了,血色的黎明。
零零骨枯的树在猎猎西风中颤着,猎场一片荒凉,不见血泊,不见骨尸,仿佛没有那样的一场杀戮。
沈听白步子沉重,仿佛踏碎了西风,凝固了时间。
不知几时大火掩去了屠杀的痕迹,让它只存于人的记忆中。
沈听白怔怔的站住,长风吹起长发,混乱的思绪毫无章法的在心头乱蹿。
记忆如潮水涌上心头,沈听白只觉得似乎喘不上气了,像是闷了许久的黑暗不见天光。
“听白……军令……浮夕军……蒙将军……要好好,活下去”,记忆中母亲沉重绝望却又充满期盼的声音断断续续,杂乱的思绪拼凑不出母亲的话。
沈听白眼中不明意味的闪了闪,泛着凛冽,杂乱的记忆似乎在他心头刻下两个字:
复仇。
深秋的风肆无忌惮,风中站久了,会有被刀刮过的感觉。
沈听白绕着猎场恍惚的转了一圈,满目萧索,心中只觉怅然。
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块血渍,像是刚染上不久,冷辉下格外醒目。
奇怪的是,只有这一处有血渍,像是被处理过。
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听白?”。
沈听白身子微微一震,转过头便看到了柳商衡,寒风刺骨中情绪似乎也被掩住,只是看出一丝错愕。
柳商衡僵硬的对他笑了笑,似乎被风吹的郁闷,也没了挑逗他的心情。
“你弄的?”,沈听白看了他一眼,漂亮的眼中透着平静。
“不是”,柳商衡蹲下随手抹了一点血渍,“血渍留下时间不超过六小时,不过可以确定是人血”。
沈听白随意“嗯”了一声,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只穿了一件麻布的袍子,顿了顿,扯下大氅递了过去。
“嗯?给我干嘛,我都习惯了,你是大少爷,别冻坏了”,柳商衡接过氅子,又给沈听白披上。
沈听白不好拒绝,任他的手靠过来。
不经意擦过沈听白的脖颈,细微的凉意掠过颈线,似乎也掠过心头。
沈听白突然冲动的抓住了柳商衡的手,柳商衡愣了愣,抬眸看着他。
沈听白似乎也怔住了,迅速的撒开了手,却看不出一丝慌乱。
接着偏过头,声音沉沉的,“你手好凉,我们回去吧”。
柳商衡看着他嘴角微扬“嗯”了一声,又不明意味的用另一只手轻轻擦过被沈听白抓过的手。
等到出了猎场,柳商衡犹豫着开口,“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沈听白偏过头看着他。
“问我为什么会来这”
沈听白轻轻“哦”了一声,“没必要”。
柳商衡顿了顿,乌黑的眸子暗了暗,莫名的失落,之后便不说话了。
默了好一会,耳畔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和西风猎猎。
柳商衡忍不住开口了,“我找到了这个”,柳商衡从衣襟摸出一块精巧的木锁。
“贺氏机关锁”,沈听白透亮的眸子中闪了闪。
“嗯”,柳商衡随意拨弄了两下,“你会解吗”。
“不会”
“……”
“可以试试”
“嗯?行”
锁轴在沈听白修长的指间穿梭,窸窸窣窣的轴擦声落在耳边。
柳商衡盯着沈听白垂下的眸子出神,清澈的眸子半明半昧,偶尔微憷着眉心。
柳商衡莫名扬了嘴角,抬手伸到沈听白眼角。
“?”,沈听白微微偏开头,眼光闪了闪。
柳商衡的手尴尬的顿在半空,“……有叶子”。
沈听白瞥了他一眼,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几颗秃的利落的老树,挑衅的“嗯”了一声。
“……”
“解出来了吗”,柳商衡挑了挑眉,眼光游离一会落到沈听白手中的木锁上。
“没有”,沈听白把木锁递回,“先回去吧,饿了”。
“嗯”,柳商衡接过木锁,手指有意无意的擦过沈听白的掌心,是不同于他的冰冷外表的温暖。
柳商衡似乎故意走在沈听白后面,始终慢一步。
两人的脚步声零散的落在枯叶中,夹杂在风中静上添幽,却又莫名的感到踏实。
穿过林子的时候,柳商衡心口猛的震动一下,接着眼睛一阵刺疼。
“嘶……”
沈听白听到动静转过头,“怎么了”。
“没事……”,柳商衡中他眨了眨眼睛,脸色却掩不住病色,一片惨白。
“我看看”,沈听白靠过来伸出手,“坐下,手给我”。
柳商衡愣了愣,眼睛像被刀刮过一样,疼的厉害。
乌黑透亮的眸子似乎被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怎么,浮夕沈氏的医术都不相信”,沈听白挽了他的袖口,纤长的手指按到他的腕口。
“我信你”,柳商衡声音沙哑,半闭着眼睛,只是看到模糊不清的人影晃在他眼前。
沈听白啧了一声,摸着他的手腕皱了皱眉,声音低沉,“中毒了,大概是某种蛊,除了眼睛和心口还有别的地方难受吗”。
“没有……”
“嗯”
“听说沈氏看病不需要把脉,什么病一眼就能看出来”,柳商衡沙哑的笑了笑。
“嗯?”,沈听白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按着他的手腕玄关,“是,我一眼就能看出你脑子有病”。
柳商衡非但没恼,竟然还戏谑的笑了笑。
他似乎把逗沈听白当成一种乐趣,每次看到沈听白冰冷的脸上有一丝别的情绪哪怕是生气都会感到莫名的愉悦。
不要总是冷着脸,柳商衡从见到的他的时候就想说了。
沈听白按完内关穴,柳商衡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流从他手腕向周身蔓延,淡了心口的绞痛。
“回去休息”,沈听白解下束发的绸带,蒙在柳商衡眼上,“眼睛不要见光,不会那么疼”。
解下丝带的一瞬,沈听白的一头长发散落下来,披过肩颈,长风抚过他的时候似乎也变的轻柔,清亮的眸子微闪。
恍惚间和记忆里的人影重叠了,顿时心口化成一片。
即使是冷着脸,柳商衡也看出一丝温柔,仿佛那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被蒙上眼的时候才回过神,“走不动”。
“少诓我,我是大夫,知道你至少走路没问题”。
柳商衡坐在原地没有动,扯了扯衣襟,捂着胸口,“好痛”。
“……”
沈听白转身就走。
“嗯?走了?这是一个大夫该有的态度吗,喂”,柳商衡虽然被遮住眼睛,听觉却仍然灵敏。
柳商衡怄气般的坐着,想看沈听白会不会回来,等了不一会,悻悻地起身,嘟囔了一声。
没过多久,柳商衡便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于泽听嘴角扬了扬,“回来接我?”。
沈听白瞥了他一眼,“暖炉烧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别乱走”。
“哦”,柳商衡莫名感到一丝的失落,随即又角微微扬了嘴角,“沈大夫辛苦了”。
沈听白擦过他身边时顿了一会,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却不同于往常的冰冷,带着一丝暖意,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