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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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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内歌舞升平,烟香缭绕,来客皆沉醉其中,不知迷途。
“钏金寒,钗玉冷,荡醉欲成还醒……”,台上舞姬款款唱道。
柳商衡刚进红袖招,老鸨便领着一个白衫女子走了过来,看到柳商衡愣了愣。
还没开口,柳商衡便用纤长的手指在嘴边作嘘声状,嘴角始终微扬。
沈听白此时正烦,瞥了柳商衡一眼,然后对老鸨说,“饿了”。
老鸨顿了顿,随后便笑脸迎上,“两位公子这就请”。
“白鹿,仙儿,你们招呼下这两位公子”,说完就见一位白衫和青衫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
白衫女子名唤白鹿,眼边有一颗泪痣,在轻柔的脸上更显的娇艳。
青衫女人名唤仙儿,一头长发垂到腰际,性情温和,举止间透着大家气质。
两个女子都是花魁级别的美人,能有这个待遇的,不是权贵就是富豪。
“不用”,沈听白冷冷的说了句,低头吃着桌上的饭菜。
“我用”,柳商衡戏谑的看着两位女子,示意她们坐过来。
“永夜桑落,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柳商衡倒了半盏酒递过去。
“不喝酒”,沈听白看了他一眼,接着喝了口汤。
“可惜了”,柳商衡说完就喝了口,“好酒”。
“你有钱?”沈听白仍然吃着饭菜,又喝了一口汤。
“没有”,柳商衡笑了笑,含过身边女子递来的剥好的葡萄。
“……”,沈听白没再吃,起身走了出去,门外两个男人拦住了他。
“什么意思”,沈听白转过头冷冷的盯着柳商衡。
柳商衡笑了笑,“这可不关我的事,你以为霸王餐这么好吃,还有,别在这动手,小心惊了外面满城的守军。”
沈听白站在一旁盯着他,眉眼中透着烦乱。
“大少爷生气了,以后再找来你们玩”,柳商衡戏谑的托起女子的手,然后一把推开。
“……”
柳商衡走过去,拉起沈听白的袖臂。
沈听白瞥了眼柳商衡抓住他衣袖的手,“干嘛”。
“吃饱了散散步”
“……”
没等沈听白反应过来,柳商衡已经拉着他往窗外跳了出去。
只留下屋里四个人看着他们两远去的身影渐渐凌乱。
柳商衡拉着沈听白在屋顶上穿梭,最后跃上一座高高的白塔,接着躺了下去。
沈听白看了他一眼,柳商衡微醺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色,在黑夜的微光下显得有些……性感。
沈听白在他身边慢慢坐下,往下看,是万家灯火,百里通明,把黑夜照熠熠生辉。
“永夜塔,永夜最高,也是最静的地方”,柳商衡闭上眼,看起来很放松。
夜里的风很轻,透着凉意,抚过衣袖,褪去了疲惫。
沈听白第一次从这样高的地方看夜中的城市,很美,沈听白紧绷的情绪也得到暂时的释放。
不一会,沈听白也倦了,慢慢躺下了,瞥了一眼身边的柳商衡,“谢谢……”,声音很轻。
可沈听白没注意到的是,身边人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
“活下去……”,黑夜里,母亲最后的声音混着仇恨与恐惧完全笼罩了我。
天边渐白的黎明逐渐吞噬了我……
“不要……”
沈听白猛的惊醒,恍了恍神,额上微微渗出细小的汗珠。
沈听白坐起身子,用手捏了捏眉心。
淡淡的扫了眼四周,发现已经是次日清晨,又回到了柳商衡家里。
沈听白怔愣了一会,掀开被子下了床,接着走出屋子。
今天天气出奇的好,阳光一改往日的清冷,微落一片暖意,只是西风依然透着凛冽。
沈听白扫了一眼院子,没看到柳商衡,接着走进了院里另一间屋子,看着像是一间小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只是一间杂间,堆满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炉壁上结满灰黑色的蛛网,灶台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看得出很久没用了。
沈听白随便看了看,什么吃的都没有,甚至油盐都没有。
“……”
沈听白走出杂间,正好撞见提着一只鸡的柳商衡。
柳商衡看到他愣了愣,接着嘴角微微扬起,递过去一个纸袋。
“什么”,沈听白看了一眼。
“吃的”,等沈听白接过,提着鸡进了厨房。
沈听白站在门边看着柳商衡拿了刀,随便洗了洗,往鸡头随手一挥,瞬间就没了气。
“……”
沈听白拆开纸袋,里面装着几块糕点,还有余温。
“沈大少爷”,柳商衡一边烫着鸡毛喊了一句。
沈听白头也没抬继续吃糕点。
“嗯?”身后半天也没有回应,柳商衡愣了愣,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沈听白也抬起头,“什么事”。
曦光映在沈听白发间,清澈的眸子闪着淡淡的星芒,却又让人感到冷冷的。
一瞬间,柳商衡感觉眼前这个人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了,莫名的亲切感。
柳商衡反应过来,“没事”。
沈听白“哦”了一声,接着转身准备出去了。
“等会”
“嗯?”
“帮我买几壶酒”
“怎么不自己去”
“我得做鸡”
“……”“哪捡的钱”
“?”柳商衡顿了顿,想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却冒出来一句,“反正不是抢的”。
沈听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接过钱袋出去了。
走了好一会,沈听白发现这袋所谓的“钱”不太对劲,攥在手里的感觉似乎有点奇怪。
沈听白解开袋子,瞬间木然,里面是大大小小,乌黑发亮的石子。
“……”
沈听白停了脚步,眯了眯眼睛,透亮的眸子里闪出莫名的挑衅。
……
午后正静谧,沈听白单手提着一只陶罐穿过屋外的林子。
阳光透过树隙洋洋洒洒的落的满地都是,偶尔的鸟雀穿过光影,发出悦耳的鸣叫声。
沈听白回到屋里,放了陶罐,柳商衡躺在一旁的竹椅上,脸上盖着一册小书。
安静的柳商衡给了沈听白不一样的感觉,沈听白怔的出神,莫名觉得熟悉,却又找不到任何记忆。
沈听白看着柳商衡,莫名其妙一股感觉像是牵引着他的手伸过去。
触到发梢的时候像被针扎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似乎已经睡着的柳商衡却微微扬了嘴角,又不可察觉的变回原样。
沈听白走出屋子,准备掩上门的时候,于泽睁开了眼,“回来了?”。
沈听白顿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饿了”。
“酒呢”
“桌上”
“嗯?”,柳商衡眯了眯眼睛。
“有什么问题?”,沈听白淡淡的开口,清亮的眼中透出挑衅。
“没”,柳商衡顿了顿,站起身拿过酒,“你不喝吧”。
“不喝”
柳商衡看了他一眼,举起陶罐喝了一口,然后木然。
“这什么”
“清澈的河水”,沈听白不可察觉的笑了笑,声音却依然冷冷的。
小小的动作被柳商衡尽收眼底,莫名的笑了笑。
“?”,沈听白愣了愣,“笑什么”。
“我笑了吗?”,柳商衡放下陶罐看了眼沈听白。
“扯平了?”,柳商衡挑了挑眉。
沈听白瞥了他一眼,轻声“嗯”了一声,“肉呢”。
柳商衡坐回竹椅笑了笑,“没酒不吃”。
“爱吃不吃”,沈听白没理他,径直去了杂间。
没过一会,沈听白就端着一碗团子沉着脸出来了,“这什么?”
“肉丸”,柳商衡靠在竹椅上瞥了他一眼,接着抿了一口茶。
沈听白顿了顿,在桌前坐下。
接着就看到柳商衡托着一小碟酱料放到桌上。
沈听白沾着吃了一个,味道不错,却隐隐的泛着酒味。
沈听白皱了皱眉,“有酒”。
“就一点,还是去年藏的桃花酿,就这么点都掺里面了”,柳商衡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才吃了几个,沈听白脸上就微微泛着红晕。
过了会柳商衡又进了屋,手里拿了一个小碗,“沾着醋酒味会淡点”。
沈听白没有回应,只是呆呆的坐着,清澈的眸子暗了暗。
脑中各种画面交织,在一瞬填满他的思绪。
像被水晕了一圈的黎明,冷冷西风刺过猎场。
模糊了眼前的视野,辨不清是泪还是血。
母亲最后的声音颤着恐惧仿佛缠绕在他耳边。
柳商衡看着他愣了愣,恍惚间已经走到桌边,试探的拍了拍他的背,让他的头靠到他身上。
有心事的人沾酒就醉。
是啊,灭族之灾,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小事。
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还是风华正茂,走马河山的年纪。
“忍了很久吧,哭出来就好了”,柳商衡心里沉了沉,心中莫名的失措。
沈听白靠在他怀里,感受到柳商衡胸口的温度划过他的脸颊,很温暖。
时间像停滞了一般,夕阳透过纸窗隐隐罩着两个少年,落了一地的寂寥。
怀中人始终没有出声,只是微微颤颤着,柳商衡的心也莫名跟着颤了颤。
柳商衡想说什么安慰的话,顿了顿又没有开口,只好默默拍了拍他的背。
……
等到四周全暗了,没有明月当空,也沉寂了时间。
今夜的风也不肆意了,轻轻抚过,只是仍透着寒意。
沈听白已经睡过去了,呼吸平缓,眉头却紧锁着。
柳商衡椅靠在床头,掖了掖被子,背着烛光脸上看不清的阴沉。
桌边的烛火微微摇曳,照着床边人影映在墙壁上。
愿你梦里没有黎明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