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陈群的日子》毕于易

3、第 3 章

　　五月将至，五月天香港演唱会的日子近了。

　　每年偶像在香港开唱，雯雯和童童都没有参加。

　　读书时没钱，工作以后没时间。

　　其实还因为胆怯，别看雯雯和童童都是大城市的大姑娘，雯雯还毕业于英语系，两个人从没出过国门。连带的，总觉得香港也是很遥远的地方，不敢冒然前往。

　　彬彬得知情况，简直痛心地说，你们刷那么多内地场，都不如去香港看一场，舞台更好，音效更好，票价更低，偶像也更重视，每次都会加歌。

　　受彬彬鼓动，加上有彬彬作伴，三个人报名参加歌迷会组织的团购。票价是真便宜，算上港币汇率，最贵的票只相当于内地的看台。

　　想着可以一起看演唱会，还可以一起在香港扫街，雯雯和童童都很激动，分头作着准备。

　　首先跑去市民中心办理加急的通行证。

　　雯雯添置了一支人像镜头。

　　童童则不吃晚饭，还要雯雯监督她跑步减肥，务求以最佳状态赴会。

　　期间雯雯意外接到上海培训的通知，时间和演唱会撞期。正发愁，又来了新通知，培训延期。

　　彬彬出国公干，所幸也能在演唱会当天赶回，到时候直接在香港机场汇合。

　　这天，彬彬在群里商量预订酒店的事情。

　　童童一面在群里热烈讨论，一面给雯雯打来电话。

　　童童说，我的好雯雯，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竟像是早有预料，雯雯听说这话，心不由得一沉，语气也变得生硬。按说应该满口答应，却非要童童先说具体什么事。

　　果然，童童希望雯雯放弃这次演唱会，给她创造一个和彬彬独处的机会。

　　雯雯不说话了。难道这段日子我对你们的撮合还不够多吗，每次扫街都让你出风头。现在居然连演唱会都不要我参加！雯雯委屈得红了眼眶。

　　可是，电话那边传来哭声。

　　童童对着雯雯掉眼泪，还是头一次。童童哽咽道，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呀，彬彬一点回应都没有，这次去香港是我最后的机会。

　　演唱会的门票非常抢手。雯雯告诉彬彬，她因为培训无法参加。下午就收到彬彬回信，票已经转手卖出。

　　然后，演唱会的日子到了。

　　童童搭飞机去香港等彬彬。

　　雯雯呢，因为不甘心，毕竟她连相机镜头都买好了呀。又或者还有点别的什么，总之稀里糊涂，也买了广州的高铁票，决定自己去香港旅行。

　　雯雯听着五月天的歌，熟门熟路抵达广州。再转地铁，上了直达红磡体育馆的火车。

　　出关的时候稍微有点忐忑，但跟着前面的人有样学样也完成手续。

　　步出火车站，五月天的巨幅演唱会海报迎面扑来。

　　雯雯呀的叫一声，赶紧掏出相机。拍着拍着才想起，自己没有演唱会门票！

　　怎么办，怎么办。雯雯想，待会来碰运气，只要有黄牛票，不管多贵都要买。

　　打定主意，就抓紧时间回酒店放行李。

　　因为记着彬彬说过，看演唱会最便利的酒店是海逸，就在红磡体育馆对面。

　　雯雯原本不看演唱会，预订酒店时仍旧选择了这里。仿佛彬彬的推荐，便是香港所有陌生里唯一可以依傍的熟悉。

　　到前台办理入住，对方却说没有她的登记。

　　雯雯不免有点急，怎么会呢，就递手机给对方看订单。

　　对方说，你订的是逸酒店，不是海逸。

　　这才发现，果然差一个字。

　　怎么会这样！雯雯灰溜溜离开，对照手机地图，去找这个可恶的逸酒店。

　　然而酒店非常难找，雯雯不停走错路，不是走上高架桥，就是转进商城。

　　雯雯告诫自己不要慌，先吃东西休息会。今天自从出门还没有好好吃过饭呢。于是进一间日餐厅，要了份牛肉饭慢慢吃完。

　　离开的时候跟服务员阿姨问路。

　　对方把她引到正确的商场出口，反复告诉她怎么走怎么走。

　　雯雯很不争气地，没走几步又失了方向。

　　再次查手机地图，好容易绕进一条背街，导航不再提示偏离路线。

　　周围气氛却变得冷飕飕的。留意到沿街店铺门前摆着一桶桶或黄或白的菊花，忍不住朝店里张望，不看不知道，全是丧葬祭祀用品！

　　这一吓非同小可，雯雯拔腿就跑。跑着跑着，听见导航提示已到目的地附近，才敢抬头。正好看见街角狭小门面上巨大的“逸”字。

　　雯雯长长松一口气，发现贴身的T恤已经汗湿。

　　住进酒店房间，薰衣草的空气香氛叫人放松。再去卫生间洗澡，换上睡衣。出来天已经半黑。

　　雯雯感到疲累，也实在鼓不起勇气去横穿那条可怕的背街，只得把偶像也放弃了。

　　百无聊赖蜷在床头翻手机。IG里童童发了一张体育馆海报的照片。彬彬却没有更新。

　　看着彬彬的IG，雯雯想起来了，在刚才那惊魂一刻，自己心里反复喊着，彬彬，彬彬，你在哪里呀！是不是很好笑，雯雯丢开手机，早早睡下。

　　回程是第二天下午的高铁。早起在小食店吃一碗云吞面，雯雯决定去海港城购物。

　　刚好看见街边停着一辆挂空牌的出租车，就上前敲车窗。

　　不料那司机抬头瞄一眼雯雯，立即摇下玻璃，一大通粤语铿锵有力地砸过来。

　　雯雯也听不太懂，大概是责怪她不该敲车窗，叫他误以为是阿Sir找麻烦。

　　这要在平时，雯雯肯定要回敬几句的。这会落单，只能忍耐。香港是片刻也不想停留，回酒店拿了行李就直奔火车站。

　　最后一个发现，昨天到底还是走错了路，原来火车站和酒店之间有人行天桥连接，距离也不远，哪里需要像她那样到处乱窜呢。

　　一连好几天，雯雯都没能从这趟香港之行缓过来。终于回过神，才察觉“三五陈群”的人数变成两个，彬彬退出了群聊。

　　雯雯大惊，立即要给童童打电话。转念一想，又不急了。这自然是因为童童和彬彬在香港闹了不愉快。具体什么情形，还是等童童来说吧。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月时间。雯雯眼看要沉不住气了，才接到童童电话。

　　可是，童童对香港只字不提，说的是自己准备从单位辞职，去新疆干工程。

　　为什么呢，童童自问自答，这基层公务员实在干不下去了。说忙吧，每天闲着喝茶的老前辈一大把，做事的永远都是她。可是工资才多少，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前阵子在班级群里聊起来才知道她的年收入还不抵一个新疆同学去年缴的个人所得税。刚好那同学邀请童童过去，说新疆工程人才奇缺，男生当然好，女生也欢迎。

　　总之，去新疆的事情就这么敲定，离职报告也已经提交，童童恢复从前不客气的亲密口气，等你有空请我吃饭，给我践行。

　　童童这番话，说的都是关乎前途命运的大事。相对的，那香港的隐秘就变得轻飘，不宜追问。雯雯只好也不提了。

　　雯雯给童童践行，就在她工作的购物广场。餐厅是在广场顶楼随便选的一家。不过按照童童要求，像模像样开了一瓶红酒喝。
　　整个晚上，两个人都有些言不由衷。

　　童童数落那新疆同学，当年成绩最差，临近毕业还有专业课挂科，实在没法才去的新疆。结果呢，人家现在是所有同学里收入最高的。又回忆当年那单位来学校招聘，她曾参与接待，留有人事科长的手机号码，可见有缘。仿佛很期待新工作的样子。

　　雯雯满心担忧，做工程辛苦，去新疆做工程只会更苦，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只说了一些鼓励、支持的话。

　　买单的时候，童童非要服务员提供发票。

　　对方提出抹掉餐费零头，不行。

　　提出加赠饮料，不行。

　　其实她们要这发票做什么呢。

　　服务员到底送来发票。

　　雯雯随手刮开，居然中了二十元奖金，马上递给童童，童童你把它保存好，让它给你带来好运气！

　　话刚说完，就看见童童慌忙捂住脸，胸口剧烈起伏。

　　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攥住了她们。

　　雯雯几次想要坐过去抱抱童童，却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能动。良久，感觉童童已经平复下来，才试探着去拉童童的手。

　　而童童捂在脸上的手被拉开，立即有什么东西咚地撞向雯雯——是童童怨恨的眼神，千真万确。

　　这晚回到家，雯雯给彬彬发信息说童童去新疆的事情。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联系了啊，雯雯不禁有点紧张。把想说的话在备忘录里写好，反复修改才发出。

　　彬彬迟迟没有回复。

　　雯雯不得不问，彬彬，你在吗。

　　彬彬回答，在。

　　雯雯问，你们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吗？

　　彬彬回答，对。

　　雯雯没有想到彬彬会变得这样冷漠，正在重新编写劝和的话，即使不能恋爱，至少还是朋友吧。

　　又收到彬彬的一句，我没有告她性骚扰就是最大的宽恕。

　　雯雯吓得当场愣住。童童在香港到底对彬彬做了什么！这下，连雯雯都不想搭理童童了。

　　童童去新疆，走得狼狈。

　　原来父母非常反对她辞去公职，更加反对去新疆那样远的地方，家里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几天，童童躲在酒店，连行李都没办法回家收拾。

　　临出发，童童才告诉雯雯这些情况，要雯雯陪她去机场。

　　雯雯赶到酒店，看见童童随身只得一个小小的双肩包，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彬彬那句话在脑海挥之不去，又叫她对童童感觉嫌恶。

　　去往机场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倒是出租车的广播恰好播放陈绮贞的歌，《距离》、《下个星期去英国》，悉心悉意替她们作着道别。

　　车过机场前面的高架桥，雯雯想到了彬彬。彬彬带她们来这里拍照，不过大半年前的事情，这会想起来只觉得比上辈子还遥远。

　　进到航站楼，办好值机手续，再去排队安检。

　　童童让雯雯先走，一个人不要打车，去坐机场巴士。

　　雯雯原本也走开了。

　　眼看要轮到童童检查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喊，童童，童童！

　　雯雯一路小跑，朝童童掷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一件冲锋衣。

　　雯雯说，童童，照顾好自己！

　　童童咧开嘴想笑，眼泪却流下来。好在也轮到她安检了，童童调头躲进安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