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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翌日清晨。

      楚玖磨磨蹭蹭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打了个呵欠。今天估计得去看看江州的州志和府上的一些文书,现在已经不早了,再不去的话,孙太守和他的幕僚们就又该一边提心吊胆地乖乖候着,一边开始胡思乱想深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儿做错了,导致王爷不想见自己。

      楚玖颇为无奈地叹口气,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脑补出那么多的,我不过只是想睡个懒觉罢了。随即,他又一愣,笑了,总归是这些年声名在外,不是早习惯了吗?

      这次出来路途遥远,他便没带侍女,只挑了些侍卫在身边,总不能让一帮大老爷们进来帮忙伺候,楚玖想了想那个场景,顿时被自己的想象噎到了。

      其他倒还好说,束冠这点着实难办。

      在第无数次失败之后,楚玖自暴自弃地扔了梳子,想道,束个发怎么这么麻烦,干脆当和尚算了,回去就给梳头的几个小丫头涨月俸。

      就在他准备找根发带随便一系时,敲门声传来。

      楚玖估摸着应该是哪个侍卫来提醒他去州府,就直接散着头发开了门。

      谁知一抬头,却是个红衣人。

      楚玖顿了半晌,后知后觉的记起自己昨天好像说要多带个人,好像叫云依斐来着……

      “咳,云兄,早啊。”楚玖选择性忽视自己还散着发没来得及扎的事实,彬彬有礼地示意云依斐进去说话,妄图挽回自己的形象。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人就不是我。

      云依斐上下扫了他一遍,又看了看早已大亮的天,问:“你不会是刚起吧?”

      楚玖强自镇定,“水土不服,多睡了会儿。”才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不会束发才耗了这么长时间,太丢人了。

      说话间,他微微皱眉,怎么觉得这人好像跟昨天有点不一样。倒不是长得不一样,就是一种感觉,昨天见到这人,美则美矣,总有种不真实感,但现在仔细看看,莫名觉得多了不少鲜活气。

      他暗自疑惑,估计昨天是我看错了。

      “噢,”云依斐点点头,指了指被扔在一旁的梳子,“不会束发?”

      楚玖:“……”你可以不说破的,真的。

      云依斐瞥他一眼,拿起梳子道:“我帮你。”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先愣了一下。

      又是这样,昨天也是,总是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他刚刚为什么要主动说帮别人束发?

      楚玖在被一个人知道和被一堆人知道中间,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云兄,昨天听梅大哥说你要找一样宝贝,是什么啊?”楚玖有些好奇,“我看看能不能帮着找找,人多力量大嘛!”

      云依斐垂下眼帘,帮他束着发,道:“不知。”他动作熟练地绾发,好像已经做过了无数次。

      可他没给别人束过发,错觉吗?

      楚玖诧异地问道:“你自己也不知道?那怎么找?”

      云依斐想了想,道:“确实不知,大概凭感觉吧。”

      楚玖无语,除了自己经常凭直觉办事,原来还有人靠感觉找丢的宝贝。

      果然有缘。

      云依斐盯着束好的发,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就好像……

      好像有什么东西错了一样。

      他垂眸看着那根银簪,忽然问道:“我能给你换根簪子吗?”

      “嗯?”楚玖一愣,“这根不好看?”

      云依斐看了看那根银色的簪子,说实话,还挺好看的,精巧漂亮。

      “嗯,不好看。”

      “那行,换一根,我记得还有几根在盒子里……”楚玖无所谓地指指旁边的木盒。

      “不用,”云依斐摇头,“不用这些。”他又强调了一遍,“我有一根好看的。”

      说话间,他手指从左手手腕上拂过,白光一闪,手心里凭空多了根白色的玉簪。

      簪子通身剔透,式样极简,仅在首部雕了一朵小小的梅花,看上去光泽内敛,却又自带一分傲气与执著。

      像是凛冬风雪中的第一朵梅花,在夜里悄悄地等着多年未归的人。

      云依斐小心地把玉簪插好,心底忽的泛起一阵酸涩,突如其来的一股浓重的悲意差点把他压垮,却又夹杂着几分欣喜。

      说不清,道不明。

      这根玉簪是他一直都带在身边的,记不清楚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有何意义,仅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感觉它对自己很重要,不能丢。

      可今天,他鬼使神差地把它给了别人,自己却没有一点不适,反而有种隐约的放松。

      好像本来就应该给他。

      云依斐压下心中莫名翻涌的情绪,淡声道:“很适合,送你了。”

      又在楚玖拒绝前补了一句:“算我的路费。”

      行吧,楚玖也没太在意,他想给就给吧,反正就一根簪子而已。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回身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间屋子里?你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没人来通知我?”他记得院门口就有两个侍卫,按理说有人进来总会来通报他一下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唔,”云依斐斟酌了下用词,一个个回答,“凭感觉猜的,从上面过来的,他们没看见我。”

      楚玖抬头看了看,“哪个上面?你不会是飞进来的吧?”

      云依斐:“姑且可以这么理解。”

      楚玖眼睛一亮:“轻功?有多厉害?”

      “没什么厉害的,不过避开你这里几个侍卫还是可以的。”

      “大侠,教我!”楚玖惊喜万分,“我皇兄之前总怕我学了之后会甩开侍卫跑出去玩,坚决不让他们教我,我眼馋很长时间了。好玩吗?难不难学?”

      云依斐:“……”他现在收回之前的话还来得及吗?

      “话说我不是给了你玉佩吗?拿着它给侍卫看一眼就行,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进来?”在问了一堆问题之后,楚玖忽然想起来这回事。

      “走路太慢,这样省事还省力气。”

      楚玖无语,第一次听说轻功比走路省力气的。难不成这人天天都在飞来飞去 ?

      唔,想想感觉也挺不错的。

      等楚玖踏进州府,孙安已经等候多时了。自从昨天这位南宁王驾到,他已经担惊受怕一整天了。虽说他自认为江州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万一这尊大神非要吹毛求疵呢?听说那南宁王深受陛下宠爱,为人骄矜奢傲,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儿。

      他从几天前得到消息时就开始准备,力求平稳过关,谁知昨天这南宁王进城就拒绝了他精心准备的宴席,也不愿意让他跟着,直接带着一个侍卫自己出去转去了。他偷偷派人跟在后面,发现这二人先是进了家酒坊,出来后沿着一条街从头逛到尾,回府后又什么也不说,害得他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一大早他就在州府候着,谁知等了半天,直到现在这位爷才不紧不慢地进来。

      完了,这么不待见自己,估计难办。

      楚玖完全没发现他的满心哀愁,弯弯眼睛,道:“孙大人,近来可好?”

      孙安心道,本来挺好的,自从你来,就什么都不好了。嘴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多谢王爷关怀,一切都好。”

      云依斐跟在楚玖后面,不着痕迹看了孙安一眼。

      不错,他心道,福禄深厚,功德满身。

      “本王昨天随意逛了逛,这江州的街市,倒是热闹得很。”楚玖笑道,“城内治安良好,百姓生活安定和睦,孙大人有功了。”

      “多谢王爷抬爱,这是下官应尽的责任。”孙安连忙行了个礼。

      楚玖走到主桌旁坐下,拿起早已整理好的厚厚几本记录江州大小事和相关的账册、文书等细细看了起来。

      云依斐抱臂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楚玖认真地翻着册子,眉眼轻垂,睫毛安安静静地敛着,末尾稍稍上翘,弯出好看的弧度,光线在上面打着转,侧颜带着股难以形容的神圣与温润。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忽的想起了这句话。

      良久,楚玖翻完最后一本,抬眸看了看一直紧张地站在一旁的孙安。

      孙安一看见楚玖一脸严肃,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哪里有问题?

      正在他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时,楚玖忽然后退两步,微微鞠躬,郑重地朝他行了个礼。

      “这些年有劳孙大人了,我替皇兄和江州百姓,向您道谢。”

      楚玖直视着他,眸光清亮,带着温和的笑意,“多谢。”

      孙安像是刚反应过来,慌忙道:“王爷不可,这于礼不合,下官怎受得起?”他局促万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本以为这南宁王不好相处,恐怕会看他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给自己挑错,刚刚他其实已经做好被劈头盖脸地骂一顿的心理准备了,谁知得来的确是称赞。

      这南宁王,好像与传闻不太一样啊。

      楚玖正色道:“为官在任,尽己之所能,为百姓谋福祉,乃大善,大功,本王说你受得起便受得起。”

      孙安张张嘴,到头来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他任江州太守已有三年,三年间,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力求给江州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这其中的艰辛,旁人可能看不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怕条件困难,不怕受苦受累,却最怕不被人理解,怕遭人猜忌。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孙大人是位好官。”

      三年饮冰,难凉热血。

      孙安活了四十多岁,七尺男儿铁骨铮铮,不管多难,都不曾露出一丝脆弱,然而这大半辈子没掉过眼泪的男人,却因这一句平平无奇的话,险些红了眼眶。

      他毕生所求,不过是能让一方百姓过上好日子,至于自己,他从没考虑过。

      在这短短的一瞬,他忽然为自己委屈起来,又莫名地如释重负。

      像是多年的苦与累都被人拂去,深埋的功与名都被人认可,有人帮他否定那些指责与猜忌,温和地告诉他,你做得很好。

      孙安站在原地,半晌才调整好情绪,哑着嗓子道:“下官……定不负王爷厚望。”

      云依斐从始至终一言未发,他静静地看着这人温声询问,三言两语就让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眶。

      他不禁走了会儿神。

      恍惚间,他听着那人温和的声音,看着那澄澈双眸里跃动的笑意,天青衣袖随动作起伏微微下滑,露出一小截手臂。

      皓腕凝霜雪。

      本该如此,他忽然想。

      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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