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野》般珀

7、顾芒

　　陈思佳和母亲住的公寓离华阳二中并不远，而林家则离学校有那么一段距离。周末放假之前，由于复杂的交通和狭窄的道路，学校门口总是水泄不通。林辛湉有时候周五下午就会在陈思佳那里多呆一会儿，等人少了再坐公交车回家。
　　那天，林辛湉在学校附近等公交车的时候看到了小玉。
　　小玉穿着校服，身后还有一对中年男女。
　　“小玉有爸爸妈妈了。”
　　陈思佳告诉林辛湉。她也是前不久才意识到了小玉的父母是真的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领养小玉的是外地来的一对夫妻，在慈希院附近开了一家面馆。
　　听陶老师说，那对夫妻原本有个与小玉同岁的儿子，在乡下玩耍落了水。夫妻上了一点年纪，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情感再从头开始了，但苦于二人寂寥，又少亲寡友，便有了领养的打算。
　　“女儿好，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
　　那对夫妇领走小玉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虽然陶之雯总认为是因为他们看见同龄男孩会想起亡子导致的。
　　那对夫妻姓何，领养了小玉，也没有再改名字，便给她取了何玉的名字，并送她去学校上了学。这下小玉和陈思佳、林辛湉一样了。稍微不一样的是，陈思佳和林辛湉在二中，而小玉在隔壁镇的育才中学。
　　很快，时间就到了初二的下学期末。
　　期末考结束，林辛湉先和陈思佳一起去了公寓。那天陈小诗因为一些事去了外地，家里没有大人。
　　雨从早上就开始绵绵不绝地下了，两人费了很大的劲，相互帮衬着才把旧书一起搬到了公寓。
　　“辛湉，雨越下越大了。”
　　陈思佳拉开窗帘说道。
　　“是啊，还是放假的时候，交通会更加拥堵吧。”
　　“实在不行你就在我家先住一晚上嘛，反正明天还要回学校补课。”
　　一提到补课，两人忽然就有些蔫巴了。厨房的电话随即响了起来，陈思佳跑过去接起电话。
　　“喂？妈妈…啊，哦…真的吗？”
　　林辛湉也跟到了厨房，好奇陈小诗讲了些什么。
　　陈思佳挂断了电话。
　　“妈妈说外面刮台风了，她今天晚上暂时没办法回来…辛湉，你是不是也不能回去了？”
　　“刮台风的话，应该没办法回去。佳佳，我可以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吗？”
　　“好。”
　　林辛湉打了电话回家，电话那头的林雄语气有些焦急。“那你先在佳佳家里呆一晚上吧，记得不要给陈阿姨添麻烦。”
　　“嗯。”
　　“你们学校刚刚发短信过来，说补课暂时推迟了，你们明天不用上课。”
　　“什么？！”
　　陈思佳一下子凑到了电话旁边。
　　“林叔叔好！”
　　“哎，佳佳好。”林雄在电话那头笑了笑。
　　“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你们两个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好。”
　　林辛湉挂断了电话。
　　“突然就放假了哈哈哈哈哈哈！”陈思佳一下子就抱住了林辛湉，弄得两人一起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佳佳，我们去把公寓门关好吧，万一雨下大了从平台上流进来了就麻烦了。”
　　“嗯嗯。”
　　陈思佳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门口准备把外面的门关上，却看到外面的平台栏杆旁靠着一个少年。
　　“辛湉，你快过来看。”
　　“怎么了？”
　　“你看那个人，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居然傻站在那里。”
　　林辛湉顺着陈思佳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
　　“会不会是在等人？”
　　“哪也得站在淋不到雨的地方等吧，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可能心情不好吧。”林辛湉也说不上为什么，总感觉少年的身上笼罩着阴郁的氛围。
　　“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么大的雨…”陈思佳看着越来越猛烈的大雨有些担心，“风也变大了。”
　　狂风吹得窗户砰砰响，两人从门缝里观察着。
　　“可是我们…”林辛湉还在犹豫什么，陈思佳便打开门对着外面喊道：“同学——你是不是在等人啊？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少年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
　　陈思佳冲入雨中，一把将少年拉了进来。那少年比陈思佳高了半个头，约莫刚好一米八左右。
　　林辛湉从浴室拿了两条干毛巾递给陈思佳，陈思佳又将其中一条毛巾递给了那个少年。
　　“佳佳，万一他不是好人怎么办…家里只有我们两个。”林辛湉小声对着陈思佳说道。
　　“没关系的，你看他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而且我们有两个人呢。”
　　…
　　窗外狂风依旧，少年过了许久才开口。
　　“谢谢。”
　　“没事！你是在等人吗？”
　　“…嗯。”
　　“等谁呀？”
　　“外婆…就住在对面。”
　　陈思佳回想了一下，隐隐约约记得公寓平台那边好像是有一个老婆婆住着。
　　“你叫什么名字？”林辛湉问道。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林辛湉，犹豫了一下，随即开口道：“我叫顾芒，芒果的芒。”
　　“真是个有趣的名字。我叫陈思佳，她叫林辛湉，我们是华阳二中的，快初三了。你呢？”
　　“实验中学。”
　　“初二？”
　　“刚毕业。”
　　“实验中学…是粟阳那边的吗？”
　　“嗯。”
　　那不是离这里很远吗？
　　林辛湉没有说出口。
　　“你为什么要找你外婆？你的爸爸妈妈呢，你是自己过来的吗？”
　　“我父母都去世了。”顾芒的语气很平静。
　　林辛湉心头一紧，陈思佳也瞬间沉默了。
　　“那你平时和谁住在一起？”
　　顾芒没有回答，陈思佳也没有再问。
　　“你饿了吗？”
　　顾芒摇了摇头。
　　“辛湉你呢？”
　　“有一点。”
　　“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我们去下几个吧。”
　　两人吃完饺子洗完碗筷发现顾芒仍在窗边发呆。
　　“你外婆还没有回来吗？”
　　林辛湉刚想开口，顾芒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打开了门，重新进入了雨中。两人跟在身后一看，便看到一个打着伞的老奶奶站在对面公寓门口。
　　“那应该就是他的外婆了。”
　　“你说他如果父母都去世了，那会和是被住在一起呢？”陈思佳问道。
　　“可能和其他亲戚吧。”
　　“那他…这么大了还会想外婆吗？”
　　林辛湉摇摇头，说道：“可能有别的原因。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应该是监护人带着他过来的，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在这样的天气跑这么远来这里。”
　　“那说明顾芒得那个‘亲戚’一定对他不好咯？不然怎么会…”
　　“也许吧，亲戚和亲生父母是没法比的。”
　　“不过父母都不在的话，住在亲戚家总比住到陌生人家里好吧？”
　　陈思佳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两人对视后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了。
　　“说起来，这个顾芒还真是不爱说话。”陈思佳说道，“感觉我们俩问他问题，跟拷问犯人一样，问一句吐一句。”
　　“有些人就是不爱说话，而且我们和他也不熟。看起来他对我们防备心倒是更重一点。”
　　“算了，我们看电视吧！最近我看到一部——”
　　忽然之间，灯全暗了，房间一片漆黑。
　　“停电了吗？”林辛湉问道。
　　“不知道，也可能是跳闸了，我去外面看看。”
　　“小心点，别撞到桌子了。”
　　陈思佳拉开了窗帘，只见对面的那栋楼也是黑漆漆一大片，狂风在夜色中似乎更加猖獗了。
　　“好像真的停电了。”
　　“是因为台风吧？”
　　“应该吧，天呐，好无聊啊！停电了还能干什么啊！好不容易放假了，想休息一下都不成。”
　　一旁的林辛湉安慰道：“明天还会放假的，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电。而且你没发现吗，室内越来越热了。”
　　房间里原本开了空调，却因为停电了温度逐渐上升。虽然外面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气温很低，但是室内却是一阵闷热。
　　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窗外的风雨拍打着窗户，哐哐作响。
　　“辛湉，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这是两人第一次提到情感方面的问题。
　　“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结婚生子的那种。”
　　“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林辛湉想了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味，紧接着回答道：“那我没有喜欢的男生。”
　　“真的吗？”
　　“嗯，你呢？”
　　“我也没有，你也知道我们学校的男孩子，都太幼稚了。长得好看的男生总看上去花心思很多，看上去特别乖的学生又没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想起来就说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好做。也可能是因为最近看的电视剧吧。不过说起来，你没发现我们班里有不少同学都蠢蠢欲动了吗？”
　　“蠢蠢欲动？”
　　“是啊。虽然老师都不让我们早恋，但是心里喜欢是没关系的吧，要是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谁又能忍得住呢？大家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话说得倒没错。”
　　对于当时的林辛湉来说，青春期的躁动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热烈。不过她也是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期待的那份炙热的情感是在懵懵懂懂中与晚风一起卷来，如同狂风过境一般慌乱。对象也是那个自己先前从未设想过的人。
　　而今晚只是一个普通的停电的无聊夏夜。